拒绝了叶靖琛的求亲后,沈妙合的生活恢复如常,她没有再见到他,却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计划。
只是她犹如一头乱飞的苍蝇,根本无从下手,朝政方面的事她一窍不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说叶靖琛远离五皇子。
她有意向父兄打探一下朝中的形势,但收获有限,一来父兄都忙,没多少时间陪着她闲聊;二来他们也不希望家中女眷涉及朝政,她不敢问的明目张胆,怕漏了马脚。
时光飞逝,半个月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叶侯爷携夫人回京复职的日子。
听说叶侯爷此行收获颇丰,在江南一带揪出了不少贪官污吏,既帮朝廷惩治了害群之马,也为国库要回来不少的税款。
皇帝亲自接风洗尘,让叶家一时风光无两,连着数日的宴席过后,叶侯爷总算是消停了一些,在叶靖琛的请求下,郑重的向沈家下了贴子,约定三日后来提亲。
沈家一家都很开心,他们看到了叶靖琛的诚意,都以为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了,没想到沈家居然有一天可以和叶家攀亲,更是为沈妙合找到一个好归宿而欢喜。
只有沈妙合不以为意,她清楚如果按照上一世的走向,叶侯爷很快会一病不起,然后一命呜呼。
叶家下了贴子的第二天夜里,叶侯爷突然开始发热,府上连夜请了郎中,阖府忙了一夜,谁知叶侯爷的病情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愈发的严重,整个人烧的浑身滚烫,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天一亮,叶靖琛就进宫奏明皇上,希望皇上可以派遣太医来为父亲诊治。皇上本就重视叶侯爷,何况他才刚刚立了功回来,自然不能就这么病死。于是除了两名长期只伺候皇上的太医不能动,太医院的其余人全被派去了叶家。
十几位太医和定京最有名的郎中联合会诊,最终判定叶侯爷是在江南那边感染上了隐疾,之前只是小病小痛,长期的操劳和回京后的饮酒过度,诱发了隐疾,小病变成了大患,最终一病不起。
虽然找到了病因,但这种隐疾没人见过,更是不知该如何下药,太医们只好开些退热和排毒的药,期盼着热度退下去或者体内的毒排出来,人能挺过去这一关。
叶侯爷的病情很快传遍了定京,这些天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这件事。叶家不仅家世显赫,叶家人也人品贵重,所以叶侯爷在定京百姓中的口碑一向很好,知道他病了,很多百姓自发的去寺庙祈福,希望他可以好起来。
定京大大小小的世家和官员都去叶家看望,送去的珍贵药材和补品堆成小山,只不过叶靖琛以父亲病重不能见客为由,将所有的来客都拒之门外。
其实大家都知道肯定是见不到叶侯爷的,再说了他们也不想看到染了恶疾的病人,谁知道这个病传不传染。
叶家刚立了大功,就连皇帝都派出太医院几乎所有太医前来给叶侯爷治病,这份待遇谁享受过,这是叶家的恩宠,那些朝堂上的人精们心里明镜似的。
但就算明知见不到人,人和礼也还是要到,至少得让叶家的人心里有数,他们来过了。
一批批访客中,唯独一家,被叶靖琛允许入内,就是沈妙合及其家人。
得知叶侯爷的状况很不好后,沈信和沈从山商量了一下,决定一家五口去探望,他们来之前也听说了叶家不见客,想着将礼物放下后就走,可到了前厅见了出来迎客的叶府管家,却被告知里面有请。
“沈大人,我家少爷一早吩咐下来,如果是您和家人来了,里面请。”叶府老管家恭敬的将疑惑不已的沈家五口请了进去。
叶靖琛之前去沈家提亲,后来叶侯爷又准备再次登门拜访,都是老管家负责备礼,他很清楚沈家小姐可能就是未来的少夫人,自己不敢怠慢。
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沈家五人穿过重重庭院,来到了叶侯爷平时住的院子。
一早就有下人进来禀告过,叶靖琛站在院子入口处等候。
“沈大人,沈夫人,从山兄,嫂夫人,沈小姐。”叶靖琛礼貌周全的向众人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将人请进了正厅。
“我父亲还在昏睡,我们也怕这个病会传人,所以就不请沈大人去见父亲了。”进了正厅落座,下人们上了茶,叶靖琛解释了一番。
沈信和沈从山赶紧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沈妙合也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心里很是难过。
短短几日的功夫,叶靖琛就瘦了一大圈,面色苍白、眼眶乌黑、双目红肿,下巴处张着青色的胡茬,看起来很狼狈。
沈妙合眼前一阵恍惚,猛然间又想起了前世被斩首前的叶靖琛,不过好在此刻的他应该只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心力交瘁导致的,还不到致命的地步。
她心里清楚叶侯爷的大限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只希望叶靖琛能节哀。
“本来父亲和母亲打算去沈家拜访的。”叶靖琛遗憾的说道,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也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沈信心里已经将叶靖琛视作女婿,赶忙安抚道:“来日方长,侯爷先养好身体要紧。”
沈从山为人直爽说话不喜欢拐歪磨脚,直接就问出了现在全定京的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叶侯爷的病到底如何了?听说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叶家了,太医们医术高明,应该可以治得好叶侯爷吧。”
一番话说完,现场的气氛更沉重了,叶靖琛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微微的低着头,似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情绪,低声说道:“太医是人不是神,并非什么病都能治。”
叶靖琛身为人子日夜守在叶侯爷的病床前,对父亲的病情知道的最清楚,连他都这么说了……
没有人再吭声,因为这种时候,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鼓励叶靖琛不要放弃希望?还是安慰他节哀顺变……
直到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才打破了这沉默。
来人是叶夫人罗雪娟,也就是叶靖琛的母亲。
“母亲,您怎么来了?”叶靖琛起身去迎叶夫人。
叶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优雅的走了进来,只见她比叶靖琛还要憔悴,哭的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厚重的胭脂都遮盖不住苍白的面色。
只是她的妆容仪态依旧完美,那是刻在她们这些贵族女眷骨子里的习惯,就算天塌下来,也要体态端庄。
沈家的人纷纷起身和罗雪娟打招呼,沈妙合默默的望着她,心情复杂的很。
她记忆中的罗雪娟是个难得的好婆婆,她嫁过去之后,罗雪娟非但没有对她挑三拣四,反而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爱。
在大婚第二天,罗雪娟就拉着她的手,慈祥的说道:“我没有女儿,你也远离了爹娘,你既嫁入叶家,那就是叶家的人了,我自会把你当女儿一样疼爱。”
婚后罗雪娟也说到做到,对她疼爱有加,叶靖琛日常忙于公事,家中多数时间都只有她们婆媳二人,相处的时间比他们小夫妻还要多。虽然只有短暂的不到一年的时光,婆媳间的感情却特别的好。
此刻看着罗雪娟的憔悴,沈妙合有些心疼;然而看到对方在面临痛苦时依旧不忘维系侯爵夫人的体面,她心情更是复杂。
上一世临终前,叶家人是在大牢里度过的,每个人到了最后都形容狼狈,简直比街边的乞丐还不如,即便是优雅端庄了半辈子的罗雪娟也不例外。
沈妙合知道让罗雪娟以最落魄狼狈的姿态度过最后的日子,简直比千刀万剐还令她痛苦,然而形势比人强,罗雪娟再努力想要维持最后一丝体面和尊严,也终究犹如烂泥般,被人踩在了脚底。
叶靖琛,叶夫人,即便这一世我不嫁入叶家,但在我心中,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家人,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绝不让叶家重蹈覆辙。沈妙合在心里一字一字的发着誓。
“妙合,妙合。”陷入沉思的沈妙合是被嫂嫂扒拉着回神的,她猛然抬头,看到所有人都疑惑的盯着自己看,心里叫苦连天。
一定是刚刚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没有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真是丢人。
沈妙合微微涨红了脸,满脸窘迫的看着众人,但她没听到刚刚他们在说什么,所以一时间也答不上话来。
“你这丫头刚刚在出什么神呢,叶夫人在和你说话呢。”沈夫人小声对女儿附耳道。
沈妙合赶紧对着叶夫人行礼,道歉道:“对不起叶夫人我刚刚走神了。”
“无妨,沈小姐想必是被我家府上的气氛惊到了,哎,家中有病人每个人都一脸的沉痛,让各位不愉快了。”罗雪娟的嗓音比叶靖琛还要沙哑,却依旧温和的安抚着别人,还为自己家中的气氛感到抱歉。
沈妙合听的更难过了,罗雪娟真是个善良温柔的好人,都这种时候了仍为别人着想,非但没有嫌弃她失礼,反而是担心她被吓到。
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有那样凄惨的下场啊。
罗雪娟的一番话更是引得沈家其余几人受宠若惊。以身份地位而论,沈家在叶家面前多卑躬屈膝都不为过,可叶夫人不仅没有丝毫的轻视,反而以礼相待真诚且满怀善意,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心仪沈家女儿的缘故,她能做到这一点就足以证实叶家人品贵重,以及对沈妙合的重视。
刘秀兰同为官夫人,这种时候本就该她来和罗雪娟交流,她亦是饱读诗书能说会道之人,轻松几句话,就安抚了罗雪娟的心,让罗雪娟没有那么难过了。
话说着说着就谈到了叶侯爷的病情,沈信无不遗憾的道:“宫中太医都出动了,定京最有名的郎中也来过了,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会如此来势汹汹,连医治的办法都没有?”
沈信边说边叹气,语气无比沉重,他向来敬重叶侯爷的人品和才干,虽然没有深交过,却一直心存仰慕,本以为将来有机会做了儿女亲家总算能结交,谁能想出了这档子事。
当真是病来如山倒啊。
罗雪娟一听到丈夫的病情又开始抹泪了,叶靖琛虽然难过但仍强撑着回答道:“太医们都说可能是在江南那边感染上了什么传染病,他们从未见过这种病症,根本不知道如何医治。”
本来和母亲一起安抚叶夫人的沈妙合听了叶靖琛的话后,突然如遭电击,整个人愣住了。
该死,她怎么忘了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