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斯人知 第37章 雨歇

如果说就连沈从山都苦不堪言的话，那么那些一路在暴雨中赶路的随行人员，更是折腾没了小半条命。

比如喜乐、承顺和承利，就都病倒了。

红蕊做了一大锅的肉汤，先送来给三位主子喝过，又端上四碗，去看望几位病人。

平安喜乐承顺承利四人同住一个房间，他们中除了平安仍活蹦乱跳之外，其余三个都在发热。

“我熬了肉汤，你们起来喝点，吃完饭再喝药，然后蒙头睡上一觉出出汗，很快就好了。”红蕊敲开了房门，端着肉汤走进了房间。

“红蕊姑娘来了。”四个大男人住的地方突然进来一个姑娘，搞得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其中三个生病的人因为只穿着里衣，匆忙间只来得及用被子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

唯一身体康健的独苗平安帮忙接过肉汤，红蕊走到三个病人的床前，看到他们烧的一张脸通红，顿时眼眶就湿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和小姐占了你们的位置，害得你们淋雨才生病的。”红蕊啜泣道。

承顺和承利是沈家的人，让位置给沈妙合是应该的，所以红蕊主要是来和喜乐道歉的。

喜乐一张脸烧的红扑扑的，闻言从被子里露出来，看到红蕊哭的梨花带雨，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哑着声音说道：“红蕊姑娘不必自责，都怪这闽南的天气，下这么大的雨，生病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就算没有你和沈姑娘，我们四个也不能一直坐马车，该生病还是得生病。”

红蕊听了喜乐的话愈发的难过，自告奋勇的要帮三个病人做点什么，结果三个病人还没来得及婉拒，旁边唯一没病没灾的平安立马接话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一人伺候他们三个，早就累的不行了，那就劳烦红蕊姑娘搭个手？”

“平安，你怎么能使唤红蕊姑娘呢，人家跟你很熟吗？”喜乐哭笑不得的数落道。

“怎么不算熟？红蕊是沈小姐的贴身丫鬟，将来，哦，也不用将来，一个月后是要跟着一起嫁到叶家的，到时候大家就是自己人了，互相帮助有什么不对。”平安气不过反驳道，说完不待喜乐发话，转身对红蕊嘻嘻笑道：“我说的对吧，红蕊姑娘？”

红蕊忙不迭地点头，她就怕生病的几人埋冤她和小姐，这会儿本来就是来照顾病人的。“没错没错，别跟我客气，来吧，需要我做什么。”

*

叶靖琛刚吃过饭，就被随行的官员叫走，好像是一车物资出了问题。

本来沈从山也要去的，但他也有点着凉，一直打喷嚏，叶靖琛怕他一折腾病情严重，便让他留在房间里休息自己去忙了。

叶靖琛走后，沈妙合照顾沈从山吃了药，将这两天一直偷偷在心里计划的事说了出来，“哥，明天是靖琛的生辰，我想给他个惊喜。”

“你怎么知道他生辰是哪天？”沈从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因为他不知道叶靖琛的生辰是哪天。

沈妙合翻了个白眼，表示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

沈从山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愚蠢，人家两人马上就是夫妻了，以他妹妹那么体贴的性子，提前打探出叶靖琛的生辰，有什么奇怪的。

“那个，你准备了什么惊喜？”沈从山脸色一正，问道。

“本来我给他准备了礼物的，但是放在家里了，这次行程这么突然，我忘记把礼物带来了。”沈妙合苦恼的说道，犹豫了一下，追问哥哥的意见，“我给他下厨做碗长寿面如何？”

“人家过生日你就做碗面啊，怎么也该做一桌子的菜吧。”沈从山嘲笑道。

“我不会做菜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妙合嘟囔。

“不是有红蕊吗，她也不会？”沈从山道。

“那不是糊弄人吗，不行，我还是做碗长寿面吧。”沈妙合否决了哥哥的提议，因为她无比的清楚，红蕊做饭有多难吃。“哥，明天晚饭的时候你想办法把他支走，我做碗面送到房里来，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保证你满意。”沈从山将胸脯拍的直作响，信誓旦旦的说道。

*

第二天，是叶靖琛的生辰，当然了，他没声张，特殊时期又出门在外，他并没有打算过生辰，只想着晚饭时叫上沈家兄妹，一起吃一顿饭。

然而谁也没料到的是，第二天，这里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持续下了近一个半月的暴雨在上午时分转为小雨，到了中午雨不仅停了，还出了太阳。这下可把大家开心坏了，上到朝廷的赈灾队伍下到怀安市的百姓，都高兴疯了。

怀安市的县丞姓刘，是个肯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但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怀安市只是个小城，物资人口都不丰富，这次遇到千年难逢的洪灾，他带着属下和仅有的守城士兵拼尽了全力救助百姓，但仍是杯水车薪。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洪灾越来越严重，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数不清的良田被淹、房屋被冲垮……刘县丞空有一颗为民办事的心、带着一众属下拼了命的抗洪救灾，也挽救不了越来越糟糕的局面。

所以当朝廷的赈灾队伍到来时，他是松了口气的。

其实大凉的赈灾队伍之前已经来过两批了，但他们物资和人手都有限，不可能每一座城池都照顾到。这些队伍都是直奔闽南省的几个主要城镇而去，那里的人口更多、造成的损失更严重，权衡利弊的后当然是要以那些重镇为主。

怀安市只是闽南边缘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城，之前的两波赈灾队伍都是直接绕过这里，连一粒粮食都没有留下。刘县丞急的头发都白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救命的粮食和人策马而去。

其实这次叶靖琛的这支队伍在此地落脚，也是因为有随行的侍卫病死，叶靖琛害怕死更多的人，不得已下才在怀安市停留，朝廷给出的路线图，是直奔闽南的几处主要城市。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到来的第二天，这场特大罕见暴雨，竟然停了。

刘县丞喜极而泣，带着一众百姓跪在叶靖琛面前，哭着说道：“小侯爷真是我闽南百姓的贵人啊，您昨天才到今天就出了太阳，多亏了您的福泽深厚，闽南这次定能挺过这一关。”

“谢谢小侯爷。”

“小侯爷是我们的贵人啊。”

“小侯爷福泽深厚，庇佑我们闽南啊。”

在刘县丞的带领下，那些百姓一边给叶靖琛磕头一边说着感恩的话，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庆。

如此沉重的恩泽叶靖琛自然不敢认下，他连忙拉起刘县丞，高声说道：“诸位听我说，暴雨停歇艳阳高照，可不是我叶某人的功劳。圣上在定京非常的担忧闽南的灾情、挂念闽南的百姓，为表诚意，圣上已茹素一月有余，每日虔心念佛上香，后宫的娘娘们也纷纷抄写经书，为闽南祈福。所以这场暴雨的停止，是圣上对大凉百姓的一片真心感动了上苍，我大凉有圣上这样一心为民、仁爱慈善的明君，实乃是大凉之福、百姓之幸啊。”

说吧，叶靖琛向着定京的方向跪下，深深磕了三个头，是遥拜谢恩的意思。

刘县丞是个会做人的，他见在场的百姓还懵着回不过神来，连忙学着叶靖琛的样子，向着定京的方向磕头，然后高声喊道：“怀安的百姓们，是圣上对大凉百姓的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了上苍，暴雨才停的，让我们叩谢隆恩。”

“谢主隆恩。”

“吾皇万岁。”

在叶靖琛和刘县丞的带领下，怀安的百姓也朝着定京方向山呼叩首。

*

好容易送走了前仆后继来谢恩的百姓，刘县丞搓着手，小心翼翼的说道：“小侯爷预备在此处停留几天？”

他心里清楚叶靖琛绕路怀安市的原因，如果不是队伍里有人重病身亡，他们的这支赈灾队伍是不会来怀安市这种小地方的。

现在雨停了，队伍里的病号也在陆陆续续的转好，他们该按照圣上的旨意前往闽南省的几个主要城市赈灾。

但刘县丞私心里还是希望叶靖琛他们能多停留一阵子，哪怕只有两三天也是好的。

叶靖琛昨天刚在怀安市落脚，就派人去打听这里的受灾情况和救助情况，他了解到怀安市是个人口很少的小城市，所以之前的两波赈灾队伍连看都没有多看怀安市一眼就直接走人——因为救助的意义不大。

他还了解到刘县丞是个好官，暴雨袭来后，多亏了刘县丞的带领，才将怀安市的损失降到了最低点。

现在刘县丞问这番话，显然是希望得到帮助，叶靖琛不可能抗旨在此处多做停留，但也做不到眼看着这里的百姓遭殃自己甩手走人。

如果他没有途径此处，没看到这里百姓的遭遇，他或许可以心安理得的放弃怀安市，毕竟抓紧时间救助几座重镇才是合理的安排，舍小保大这个道理，他懂。

可是他此刻人在这里，刚刚还被这里的百姓跪着磕头感谢，眼下又有当地的父母官满脸哀求的望着他，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冷眼旁观。

叶靖琛昨晚和沈从山商量过这个问题了，这会儿将商讨出来的决定告知刘县丞。“朝廷下达的命令是先救助几座重镇，我不能违抗皇命，因为皇上一旦怪罪下来，我们整个队伍的人都得遭殃，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辱，我不能害了他们。但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