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斯人知 第26章 夜半

本来沈妙合是没有那么害怕的，尤其是在她救下了叶侯爷以及引诱叶靖琛代替四皇子去赈灾之后，她本是松了口气，以为故事的走向真在一点点的按照她安排的、希望的方向前进，以为也许这一次的结局并没有那么的糟糕。

直到今天在叶靖琛身边看到了庄毅，她才意识到还远远不够，仅仅的救活了叶家的顶梁柱、仅仅是让叶靖琛取代四皇子领了赈灾的功劳，对结局的帮助依旧不大。

她忽略了两个致命的关键点：一是叶靖琛已经跟了五皇子，只要五皇子在皇位之争中失败，还是会连累叶靖琛；二是即便没有这次赈灾的功绩，也并不能阻止四皇子争夺皇位，他本来就和五皇子势均力敌，是继承皇位最有力的人选之一，少了这次的功绩顶多让他今后的路走的没那么畅通无阻，但路却不是封死了的，他还是可以和五皇子并驾齐驱，一路斗下去。

唯一能真的拯救叶家灭亡危难的办法，就是在中途将四皇子拉下马，确保五皇子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之选。

只是这条路谈何容易，又岂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能轻易完成的？沈妙合再度陷入苦恼中，本来已经有所疏解、缓和的情绪近乎再度崩溃。前几日的轻松和好心情一扫而光，她甚至越想越绝望，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做，都还是要走上一世的老路。

明明在帮助叶靖琛拿下赈灾差事之后，她没有这么焦虑了，那时她真的以为看到了曙光，怎么会突然之间又被打回了原形呢？

对，这种看不到出路和光明的绝望感，就是在今日见了庄毅后才突然又冒了出来的。沈妙合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黑暗中，她披头散发的坐着，黑漆漆的双眼闪烁着寒光，看上去分外的恐怖。

她一改往日的温婉乖顺，低沉着声音冷冷的自言自语道：“庄毅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心情这么低落的。叶家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我上辈子是不是欠的，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上一世你害死了叶家七十多条人命，这次又早早的潜伏在叶靖琛身边，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最该死的人是你才对，你要是死了，靖琛就不会被人监视，以后也不会有人来出卖叶家了，你怎么不去死……”

沈妙合简直是被庄毅吓出了阴影，开始觉得是庄毅害死了全家，只要除了这个人叶家就安全了。她被吓得神经紧张，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庄毅也不过是那些权贵们的棋子，没有庄毅还有□□李毅赵毅，四皇子若是想监视叶家，他可以找来无数个暗棋来替他卖命。

四皇子，不，或者说是皇位之争，才是导致叶家走向灭门的根本原因，如庄毅这种小小的棋子，也不过是被几位皇子在手中把玩的玩意儿罢了。只不过沈妙合白天被庄毅吓到气到，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庄毅怎么还不去死。

“对，他死了就可以了，”沈妙合神经质的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双手死死的揪着身上的锦被，用力到指节泛白。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出路。只要庄毅提前死了，叶靖琛身边的潜在危险就少了一个，他们的胜算也就大一点。她得想办法除掉庄毅，立刻，马上。

“庄毅也要去闽南，这也是一个变数。”毕竟是杀人，沈妙合为了说服自己狠下心来，又想到了一个不得不马上除掉庄毅的理由。

“前世靖琛没有去赈灾，我们的人生中没有这一环节，所以这一世会发生什么事我完全不能提前知晓。万一庄毅接到命令，在赈灾中对靖琛下毒手怎么办？除掉靖琛就相当于断了五皇子一臂，绝对值得四皇子冒这个风险。”

“何况那里是灾区，下着暴雨发着洪水，还有那么多的逼红了眼的难民，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若是庄毅害死靖琛，大可将靖琛的死归结于意外，被洪水冲走、被难民暗杀……到时候死无对证，想不认都不行，还有什么比在灾区伪造出一场意外死亡更完美的犯罪吗？”

“白天靖琛在说起庄毅也会陪同前往闽南时，我分明看出了他并不情愿，那么他也怀疑庄毅会趁机对他下毒手吗？只是迫于四皇子的虎视眈眈，他不能不咬着牙把戏唱下去。对，还有我大哥，我大哥也会面临危险，庄毅知道靖琛和沈家的关系，他若是杀了靖琛自然不可能留我大哥这个活口，他会一并斩草除根……”

沈妙合状若疯魔，一个人坐在床上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她此刻的模样万分的吓人，穿着白色的里衣、披散着头发，眼睛瞪的老大，双手近乎痉挛般紧紧的握着棉被，好似被梦魇住了一样嘀咕个没完。

她越想越是惊恐、越想越是绝望，也越想越觉得必须要除掉庄毅。

“对，该死的人是庄毅，是四皇子。我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得救叶家。”下定了决心后，沈妙合也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穿好鞋连衣服都没披一件，就走出了里屋。

卧室外间有丫鬟守夜，今日守夜的人是绿萼。

绿萼睡眠一向很轻，刚听到点动静就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就着外间昏暗的灯光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只穿着雪白里衣、披散着头发的沈妙合。

“小，小姐，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绿萼吓得差点儿尖叫出声，好容易稳定住了情绪，结结巴巴的关心着沈妙合。

“绿萼，你现在去把红蕊叫起来，然后你们俩来我房里。悄悄地，别惊动别人。”沈妙合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吓到了绿萼，赶忙用手拢了拢头发，整理了一下仪容。

“是，奴婢这就去。”绿萼虽然有点狐疑，但还是听话的照办，她从睡觉的软榻上爬起来，穿好鞋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了又回过身来，追问道：“小姐，您真的没事？真的不用奴婢去请大夫？”

“我很好，只是需要你和红蕊的帮助。”沈妙合再次强调。

绿萼见沈妙合恢复如常，勉强放下心来，赶紧去叫红蕊。

红蕊和绿萼住一个房间，因为是沈妙合的贴身婢女，二人的居住环境相当不错，而且离沈妙合的闺房很近。沈妙合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对待下人们非常好，就红蕊和绿萼住的房间，比很多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还要好。

绿萼悄悄回到房间时，红蕊早就沉沉的睡去，她怕惊动护院并没有点灯，就这么摸着黑开始摇晃红蕊。

房间里黑灯瞎火的，睡的正熟的红蕊被人晃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直直的向前看去。她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只看见漆黑的房间里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吓得“嗷”一嗓子尖叫。

“嘘。”绿萼急忙一把捂住红蕊的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姑奶奶你别叫啊，回头把别人都吵醒了。”

红蕊虽然还没看清楚来人，但绿萼的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了，她一把拽下绿萼捂住她嘴巴的手，后怕的说道：“该是我叫你姑奶奶才对，你差点儿吓死我。绿萼你不是守夜吗，神秘兮兮的回来干嘛，还不点灯，坐在我床边跟个鬼魂一样摇晃我，是个人都要被吓个半死。”

绿萼知道红蕊胆子小，刚刚情急之下肯定吓到这丫头了，她赶忙轻抚着红蕊的后背，缓解惊吓，“小姐叫我们快点过去，还不能惊动旁人，所以我才没敢点灯，吓到你了真是对不起。”

一听说是沈妙合叫自己，红蕊立刻就没事了，她匆匆穿鞋穿衣，急吼吼的问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点过去吧。小姐为什么大半夜的叫我们，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两个丫鬟向外走去，一路上绿萼小声说道：“小姐没说自己不舒服，不过我看她的样子确实有点古怪，但不是身体不适的那种古怪，你懂我意思吧？”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沈妙合的房间，一推门进去顿时就傻眼了。

只见房间里点了三盏烛火，虽不致于太耀眼，但好歹能看得清楚。她们清楚的看到沈妙合在翻箱倒柜的往外拿东西，桌子上还放了一张很结实很大的布，像是打包行李用的。

“小姐您在干嘛？”绿萼傻眼了，下意识的脱口问道。

忙活的热火朝天的沈妙合转身看到二人，停下手中的活，擦了把汗，对着两个丫鬟招了招手，喘息着说道：“快过来帮忙。”

红蕊和绿萼对视一眼，满脸不解的走到沈妙合身边，这才发现她似乎是在收拾行李，地上堆满了衣服和一些碎银子。

“小姐您这是……”绿萼的话说到一半就闭了嘴，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叶家小侯爷和自家少爷天一亮就要去闽南赈灾了，小姐连夜收拾自己的行李，这是要……

沈妙合果然没有辜负绿萼的“期盼”，她神秘兮兮的对二人说道：“帮我收拾行李，明天我要跟着大哥他们一起去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