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大凉五十三年的八月,闽南一代闹起了水灾,多个城镇连下了近一个月的暴雨。大雨淹了庄稼和房屋,冲垮了堤坝造成洪灾泛滥。百姓们损失惨重,田地被洪水淹没,忙了大半年眼看到了秋天就能收获的庄稼部泡汤;房屋被大水冲散,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还有不少的百姓被淹死、被大水冲走后尸骨无存;洪水导致了瘟疫的爆发,然后又是一大波人死于疾病……
沈妙合记得上一世的这场洪灾持续了月余,到最后整个闽南死伤无数,数不清的田地被淹没、房屋被冲垮,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百姓无家可归食不果腹,便只能沦为乞丐,向着北方沿途乞讨。他们在途中要么饥寒交迫而死,要么身患重疾而亡,有些年轻男子落草为寇,而年轻的姑娘们则遭了他们的毒手。
这场灾害给当地造成无法估算的损失,甚至直到三年后沈妙合死之前,恶劣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但这场天灾却成全了一个人,他便是洪灾中唯一的受益者——四皇子齐元若。
沈妙合依稀记得,在洪灾初期,皇上就准备派人前去赈灾。但是很多官员都贪生怕死,互相委推,最后的齐元若主动请缨,带着军队和物资前去赈灾。
齐元若以皇子之尊深陷险境,这一举动立即引来了朝中大臣的吹捧,特别是那些年长的言官,纷纷写奏章歌功颂德。
齐元若在那次的赈灾中做的很好,身先士卒亲力亲为,甚至差点遇险丢了性命。在他的带领下,抗灾工作效果显著,他也算是力挽狂澜了。
三个月后,齐元若满身荣誉归来,不仅文武百官纷纷上书为四皇子请功,皇帝也是对这个儿子大加赞赏,不仅赏赐不断,更是给齐元若封了亲王。
皇子封亲王是有严格的规格的,首先你要熬到一定的年龄,年纪轻轻就封为亲王的,在大凉历史上十分罕见;其次你要对江山社稷和朝政有所贡献;最后一种便是皇子早逝,为了死后的尊荣和体面,在下葬时会破格封为亲王。
大凉史上年轻的、活着的亲王凤毛麟角,因为有年龄的限制,也就导致父亲封儿子为亲王的情况很少。通常都是皇上为手足兄弟加封,甚至是新帝登基后为自己的叔叔加封。
齐元若本就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又不顾个人安危救百姓于水火中。于公来说,他是守护大凉百姓的皇子;于私来说,他是皇帝引以为傲的儿子。因此当皇帝提出要封齐元若为亲王时,满朝文武几乎没有站出来反对的,哪怕是那些迂腐守旧、守着条条框框律法的老言官们,也持赞同意见。
仗着抗灾的功绩,齐元若成为了大凉史上最年轻的亲王,也是众兄弟中唯一的亲王,他一跃凌驾于众人之上,皇位几乎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
本来齐元若和齐元莨两位皇子无论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是在朝中的分量,以及在公务上的成绩,都是不相上下的。二人都是皇位最有利的竞争者,谁都有可能胜出。
齐元莨甚至还有一方面优势特别的突出——他的生母是皇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要高出齐元若的生母两个品级。
然而齐元若的破釜沉舟,为他占尽了先机和优势,他不但被封为亲王,身份高于齐元莨等一众皇子;他还有功绩在身,在皇帝、文武百官和闽南一代百姓的心中,是爱国爱民的好皇子,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坐上那个皇位。
本来机会均等的两位皇子,仅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仅因为一件事,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是从那时起,齐元若顺风顺水,干什么都能得到皇上的赏识和信任,他和齐元莨之间的差距便也越来越大。
大凉五十七年年初,皇帝病逝,临终前立下遗诏,立四皇子齐元若继任皇位,这场持续数年的夺嫡大战终于落下帷幕,斗的最狠的两位皇子,从此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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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合在脑海中飞速的过了一遍整件事的经过,如果她没记错上一世的那场洪灾,皇上本打算派五皇子前去赈灾,因为五皇子身强体壮,比文弱的四皇子更适合长途跋涉去往灾区。
但皇贵妃心疼儿子,不舍儿子去灾区冒险,躲在自己宫里装病,硬生生将齐元莨留了下来,最终便宜了儿子最大的敌人。
沈妙合想起上一世听说了此事时还默默感叹母爱的伟大,为了不让儿子以身犯险,甘冒被拆穿后惹怒皇上的风险也要装病。现在想来,才发觉皇贵妃惯子如杀子,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硬留下儿子,到最后立大功封亲王坐皇位的,可能便是五皇子了。
这一世,她必须想办法不让四皇子领下这个功劳。可是该如何去做呢?沈妙合又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现在是大凉五十三年七月,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特大暴雨就要降临闽南,她肯定是阻止不了洪灾,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五皇子立下赈灾的功劳。
可若是不出意外,皇贵妃还是会为了护着儿子而装病,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连皇宫都没进过,哪儿有能力劝说皇贵妃不要断了自己儿子的前程。
沈妙合在床上滚了两圈,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她的未婚夫叶靖琛。
她隐约记得上一世闽南水灾时,叶靖琛也想要去赈灾,但无奈那时他在守孝不得离开定京,便遗憾错过。但是现在叶侯爷活的好好的,叶靖琛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叶靖琛是五皇子的人,他立功不仅对叶家有好处,将来这份功劳多多少少也会帮到五皇子,可谓是一箭双雕。
就这么定了。沈妙合开心的从床上一跃而起,等到下个月闽南水灾皇上派人去赈灾的时候,她就想办法游说叶靖琛去请缨,皇贵妃她肯定是劝不动,劝自己的未婚夫还是没问题的,何况叶靖琛本就是忧国忧民之人。
或许是想到了好办法,沈妙合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稍稍平静了下来,虽然未来还有很多艰难险阻和不确定,但至少她找到了一条解决的路可走,她和叶靖琛都不是完全的被动,总有反抗的机会,总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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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平静而忙碌,沈家为了替沈妙合置办嫁妆忙的不可开交,刘秀兰和冯曼茹不是在沈家的库房里挑挑拣拣、就是出去采买。她们铆足了劲要给沈妙合陪嫁丰厚的嫁妆,不惜金钱不惜时间,小到一支金汤勺,大到新婚之夜的被子,全都精挑细选,每一样都要过了二人的眼,两个人都满意后才能定下来。
就好比出嫁之日要带的首饰,婆媳俩几乎跑遍了定京的首饰店,更不惜血本在凝月阁订制了最奢华昂贵的一套头饰。沈妙合见为了给自己筹办嫁妆几乎掏空了沈家,反对过很多次,但都被家中其余四人压下去了。
他们的目标很一致,女子出嫁嫁妆压箱底,嫁妆越是丰厚婆家越是不敢轻视,媳妇的日子也越好过。到最后即便夫妻不合、婆媳不睦,媳妇吃的用的都是娘家陪嫁来的东西,旁人也无权干涉。
何况叶家的家世太好,这门婚事在门第上本是不太般配的,就算是皇上赐婚、就算是叶靖琛主动求亲,但他们也害怕万一,不能拿沈妙合一辈子去赌。所以为了安心,还是尽可能的多些陪嫁。
看着家中不惜重金、母亲嫂嫂忙里忙外的为自己准备嫁妆,沈妙合感动的偷偷哭了好几次。家人对她毫无保留的爱令她动容,特别是与她没有血缘的嫂嫂,肯为了她出钱出力,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无论是钱还是爱,都是毫无保留的付出。
她时常出入豪门世家家宅,与不好定京贵女们都有来往,对那些大家族发生的事,也是略有耳闻,姑嫂不睦甚至相处的和仇人一般的事情,她听到的可不少。
多少人家,姑嫂为了金钱斤斤计较,能和睦相处就算不错了,更不要说像冯曼茹这般为小姑子出嫁忙前忙后、婆家掏空家底也全无怨言的,怕是在整个大凉也找不出第二个。
沈妙合觉得父母和兄长是自己的至亲,对自己好是应该的,但是冯曼茹是后来嫁到沈家的,与她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无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
她出嫁带走的那些东西,都是沈家的,如果不给她当做陪嫁,以后便全属于兄嫂。可嫂嫂眼看着全家人流水似的将家底都给了她当陪嫁,非但没有一句怨言,甚至对她嫁妆的挑选比母亲还要严苛。有很多东西差强人意,在母亲这里都勉强过关了,可嫂嫂却看不上,坚持要找到更好的。
沈妙合愈发的觉得,能娶到嫂嫂这样好的女人,是哥哥的福气,是沈家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