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靖琛顺利的说服了齐元莳后,就该轮到沈妙合出马了。
好在她没有等的太久,第三天上午,白家二夫人就带着重礼来叶家做客,罗雪娟一大早就出门去拜访老朋友了,家里只有沈妙合接待白二夫人,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沈妙合在正厅,郑重其事的招待了白二夫人,搞的白二夫人很是受宠若惊,心里一直嘀咕“沈妙合真是个心软的好姑娘,没有迁怒于他人”,于是也愈发卖力的恭维着沈妙合。
上过了茶后,白二夫人指着满满一桌子礼物,笑道:“这些礼物有些是送来给叶夫人和少夫人赔不是的,还有一份劳烦少夫人送回娘家,是我和我家老爷恭贺沈家少夫人遇喜的贺礼。少夫人知道的,我们白家和沈家从前没什么往来,我也不好意思就这么上门去,就只能劳烦少夫人给你嫂嫂送过去了。”
“您真是太客气了,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收您这么重的礼,我们怎么好意思。”沈妙合客气的说道,听的白二夫人心里“咯噔”一声,生怕沈妙合不收礼物,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她不肯接受他们的示好?如此可就糟糕了。
就在白二夫人焦急的还想再劝沈妙合收下礼物的时候,沈妙合再次开口道:“既然是白夫人的一片心意,我就替父母和兄嫂谢过白夫人了。以后白夫人若是得空了,可以去沈家找我母亲坐坐的,以前不熟,多走动几次就熟了,我母亲很好客的。”
沈妙合的话不仅给白二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还让她心花怒放。一来,沈妙合主动邀请她去沈家做客,这算是接受她的示好了;二来,沈妙合居然称呼她为“白夫人”,怎能不让她感到开心?
一直以来,无论是白家的人还是外人,都用“二夫人”来称呼她,因为他们一房是白家的二房。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她特别的讨厌“白二夫人”这个称呼,因为那个“二”字让她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明明她也是白家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室夫人,为什么非要叫她“白二夫人”,搞的她好像是一个填房或者妾室似的,听的人浑身不舒服。
然而,她夫君的官职是靠大哥才能坐稳的,他们二房一直被长房打压,她即便再不愿意,也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能任由这句刺耳的“白二夫人”成为她的专属称呼,这一听就是十几年。
今天,叶家的这位少夫人居然直接称呼她为“白夫人”,天知道她等这三个字等了多久,她感到自己受到了尊重。
简单几句话,白二夫人似乎就被沈妙合收服了,简直拿她当知己,似乎是为了讨沈妙合欢心,白二夫人开始不停的数落白幼琳的不是,嘲笑白幼琳这几天的凄凉,用自家侄女的屈辱换取外人的好感。
听着白二夫人滔滔不绝的讲述白幼琳被那二十板子打得有多惨、这几天疼的她是怎样的辗转难眠哀嚎痛哭、以及白父这次终于狠下心来对女儿的惨状不闻不问,沈妙合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这笑容既不会显得疏离,又不带一丝幸灾乐祸,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沈妙合在客气的回应着客人的每一句话。
絮絮叨叨了半盏茶的功夫,白二夫人见沈妙合只是听着却没有回应一句,只得讪讪的住了口,她以为沈妙合还是生气,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少夫人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吗?”
沈妙合收起笑容,幽幽的叹了口气,按照事先和叶靖琛商量好的说辞,说道:“我倒是还好,那天亲眼看见皇后娘娘为我出气,大家又都相信我,我已经不那么气了。”
白二夫人立刻插嘴道:“我们当然都相信你,就算云时郡主和八皇子不出来为你和十一皇子作证,我们也绝对相信你。少夫人信我,我之后和几个关系要好的夫人小姐讨论过这件事,原来大家和我的看法一样,从一开始就没人相信白幼琳的鬼话。大家都知道白幼琳是个疯子,她污蔑你的那些污秽之言,我们可是一个字不信的。”
虽然白二夫人马上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沈妙合的表情却愈发的凝重,她愁眉苦脸的说道:“谢谢你们的信任,我自己也觉得白姑娘大约是精神状态有问题才会做出这等丧良心的事的,不过她既是病人,我也不好和病人多计较。但是我夫君和公公很生气,他们觉得白姑娘不仅污蔑了我,还是对叶家的不尊重,特别是我夫君,坚持要去找白家要个说法,还说如果白家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不介意闹到圣上面前去。”
白二夫人听完就彻底慌了手脚,脸色巨变,急忙撇清自己,解释道:“白家又不是只有他们长房,我们二房可从来没有得罪过叶家,我们是无辜的,长房的人做了什么我们管不了,可是也不该牵连到我们身上吧。”
这番话一说完,白二夫人就猛然察觉到不妥,老脸一红,讪讪的陪着笑,不再吱声了。她说的固然不错,却未免太过无情无义。一家人当然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二房占了长房多大的光,不仅她自己心里清楚,外人想必也略有耳闻,现在长房刚出事,她就迫不及待的划清界线,沈妙合会不会觉得她这个人太过冷漠自私,从而收回之前的好感?
通常来说,和睦的家庭出身的人,同样也看重他人对家人的态度,试问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亲人都自私无情,又怎么可能对外人付出真心?
白二夫人诚然是害怕被叶家牵连,却也意识到自己这番撇清关系太过心急了,她正想说些什么话来弥补,就听沈妙合淡淡的开口道:“我也和夫君说了,惹我的是白幼琳,是白家长房一脉,与他人无关,要他不要迁怒于无辜之人。我还告诉他,白夫人您当时有在帮我说话呢。”
因为沈妙合的这番话,白二夫人先是愣了一下,瞬间抬头,惊愕的望着沈妙合,她看到对方嘴角挂着盈盈笑意,慢悠悠的喝着茶,一双妙目同时也在与自己对视。
沈妙合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眼里那饱含深意的柔光,统统都在表达着她内心的想法,她一个字未说,却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白二夫人也是个社交场面上浸淫多年会看别人脸色的老江湖了,她只看了沈妙合几眼就豁然开朗,犹豫了一下,眉宇间闪过一抹挣扎,最终眼眸深处一暗,咬紧牙关做出了某种决定。
她站起身来,对着沈妙合一字一字的说道:“我自然是站在叶家这边的,少夫人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直说,我和白家二房,唯叶家马首是瞻。”
其实这个决定是她自己做下的,来之前,夫君只交代她尽量哄哄叶家的人,不要让他们迁怒到二房头上,可是却没有准许她私自背叛白家,成为叶家对付白家的内应。
不过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沈妙合刚刚那番话什么意思若是她再听不懂,那真是枉费她活了一把年纪了。沈妙合分明是在提醒她——若是不想自己的小家受到连累,就要大义灭亲舍弃大家,叶家要收拾白家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现在需要一个白家的内应,而这个人就是她,算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如果她要保全二房,就与他们合作。
白二夫人何尝不知若是此事不成,她便成了白家的罪人,到时候别说长房的大哥和那个死丫头再也容不下她,怕是她的夫君也要拿她兴师问罪。她这是在豪赌,并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当作筹码,全部压在了叶家身上。
权衡再三,她还是决定下这场赌局,首先她不觉得白家会是叶家的对手,她若是不答应就等同于也得罪了叶家,那么等待她的结局可能就是给白家“陪葬”;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认为白幼琳就是个会害死全家人的祸害,即便这一次能侥幸蒙混过关,指不定哪天会闯出更大的祸,连累全家。她不能将自己、夫君和孩子们的命与白幼琳这个疯子绑在一起,由着这个死丫头拖着他们一起去死。
所以她瞬间豁了出去,答应了沈妙合的邀请,说不定这也是一条生路。
沈妙合内心喜悦无比,面上却偏要装作云淡风轻,一个年轻的小女子故作老成的对比她年长许多的夫人夸赞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夫人很聪明。”
白二夫人苦笑一下,直截了当的问道:“少夫人想要做什么?希望我如何帮你?”
沈妙合就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也省却了彼此试探的心思,她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白幼琳痴缠我夫君,我很不开心,把她嫁出去吧。”
白二夫人愣了愣,面上泛起为难,小心翼翼的说道:“她的婚事全权由她父亲做主,我只是她的二婶,如何能替她决定她的终身大事?”她边说边畏惧的观察着沈妙合的脸色,生怕对方生气。沈妙合会不会觉得她毫无诚意或者毫无本事,投诚后交代她办的第一件事就办不好。
“这个不用担心,白夫人应该知道,有一种婚事并不是由父母做主的,到时候她想不想嫁都必须嫁。”沈妙合斩钉截铁的说道。
皇上赐的婚便是不由父母做主,愿不愿意都得嫁。
白二夫人自然明白沈妙合的意思,只是她不明白叶家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她震惊的瞪大眼睛,满脸疑惑的望着沈妙合,似是在问——你是认真的吗?白幼琳这般得罪你,你还想让皇上为她赐婚?
虽说这门婚事肯定不是一心痴恋叶靖琛的白幼琳自己所愿的,但能让皇上下旨赐婚的必然是一门极其荣耀的婚事。历朝历代,能得皇上赐婚的,要么是皇室成员,要么是与他国的和亲,就连叶靖琛和沈妙合的这门婚事,都属于皇上破格给了脸面。
所以叶家到底要干什么?想让皇上给白幼琳赐婚?想让白幼琳高嫁?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奖赏啊?白二夫人不懂叶家的打算,她是个性格爽朗藏不住心事的人,马上就开口问道:“少夫人,咱们有话直说,你希望白幼琳嫁给谁?”
“十一皇子。”沈妙合嘴角含笑,一字一字的说道,“不过不是正妃,只能是侍妾。”
白二夫人听闻惊的差点没跳起来,她手边的茶盏被她哆嗦着的手臂一扫,“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刺耳的声音吓的她又是一激灵。
“少,少夫人,你,你认真的?你要让白幼琳嫁给,不去给十一皇子做妾?”白二夫人简直惊掉了下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十一皇子可是当众打了白幼琳,他那么讨厌白幼琳,怎么可能要她?”
“十一皇子已经答应了。”沈妙合轻飘飘的说道,仿佛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可白幼琳不会答应啊。”白二夫人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白幼琳一直喜欢小侯爷,这你是知道的,我不觉得她愿意嫁给别人,即便是做十一皇妃她都不一定能答应,何况是做妾,她一定会疯了的。还有大哥,大哥怎么可能同意女儿去给一个皇子做妾,还是个不怎么得宠前途渺茫的皇子。他对白幼琳的婚事可是寄予了厚望的。就算是皇上赐婚,大哥也一定会据理力争,白幼琳更是会撒泼耍横,这事行不通的。”
白二夫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沈妙合,她简直不敢相信叶靖琛和沈妙合这对小两口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连如此离谱的招数都想的出来,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让白幼琳去给十一皇子做妾?亏他们敢想,白二夫人自问自己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大场面的人了,她不是什么心善之辈,平日在家收拾夫君的几个侍妾或者下人时也是手段毒辣,与白幼琳更是斗的你死我活。可即便是她都想不出这种招数,为什么这对小夫妻年纪轻轻的就有如此城府和心机啊?
沈妙合不顾白二夫人的惊讶和略微的抗拒,冷笑着斩钉截铁说道:“谁要征求白幼琳父女的意见了,我管她想不想嫁,我们要做的就是逼迫她必须嫁。”
白二夫人只觉得眼前发晕,连带着坐在不远处的沈妙合的样子都变得朦朦胧胧的,她使劲咽了咽口水,好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你附耳过来,我讲与你听。”沈妙合招了招手。
白二夫人顾不上计较一个晚辈对自己做这种动作,其实是一种轻视,她现在只想弄明白叶家究竟要做什么。她匆忙起身走到沈妙合身边,俯下身去,沈妙合凑到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会儿。
沈妙合每说一个字,白二夫人的脸就白了一分,最后她直起身来,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险些没摔倒。巨大的震撼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双眼没有焦距的盯着虚空,好似梦游一般。
眼看着白二夫人失魂落魄的走了回去,沈妙合不给对方消化的机会,追问道:“你可愿帮助我们?”
白二夫人好容易从失神中挣扎出来,用无比恐惧的眼神看着沈妙合,呢喃道:“你们胆子太大了。”
沈妙合冷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谁让白幼琳先来招惹我?我这次不把她治服了,保不齐她下次还敢,我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好运,有皇子和郡主出面为我作证。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让敌人再无翻身的可能,这样我便也无需整日提心吊胆的了。”
白二夫人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为一抹苦笑。
“白夫人,我不是在逼迫你必须为我所用,我是诚心来寻求合作的。我知道你苦白幼琳这个刁蛮小姐已久,巴不得她赶紧离开白家,所以你不妨考虑一下与我合作。当然了,如果你拒绝,我也绝不会勉强,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后还是欢迎你来做客的。”
沈妙合脸上挂着纯真又亲和的笑容,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可是说出口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说到最后,她甚至意味深长的补充道:“即便你现在回家去告密,将我们的计划全盘告诉白尚书和白幼琳,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家和白家准备彻底撕破脸,并不害怕白家的人知道我们的算计。”
最后的那番话可以看作是威胁和警告了,沈妙合明明白白的告诉白二夫人——叶家和白家不死不休。
那么若是在争斗的过程中误伤你们二房,只能对不起了。
白二夫人深吸一口气,许久没有回答,她在思考在犹豫,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沈妙合也不催促,反倒是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她不过十五六岁,还处于略带稚嫩的年纪,长相又非常的俏丽甜美,带着这样乖巧的笑容,本是该让人感到亲和舒适的,可是此刻的白二夫人看着沈妙合脸上的笑容,总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犹豫的时间并没有很多,因为白二夫人在来之前就下定了决心,她豁出去了一般,豁然起身,对着沈妙合咬牙说道:“我干。我做你的内应,这件事交给我吧。”
沈妙合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绽放,她笑靥如花,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轻松了许多,“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
白二夫人想了想,不死心的问道:“少夫人,白幼琳那般的污蔑欺辱你,是她的不对,可她也是为情所困、失了心智罢了。我不明白小侯爷和少夫人为什么要把白幼琳往绝路上逼。”
老实说,她甚至对白幼琳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好歹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女啊。
沈妙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用一句话彻底让白二夫人闭了嘴,甘心为她所用。
“你们二房一直被长房压着,这是你们二房唯一翻身的机会。我想白夫人你也应该希望,自己有一天真的成为名副其实的 ‘白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