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妙合忍不住惊呼,显然是被云时的话震惊到了。
其实她和叶靖琛都猜到了五皇子一定不是自杀,害死他的人肯定就是四皇子,所以云时说她知道谁杀了父亲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云时说她亲眼看见了。
“郡主,你详细的说给我听,是谁害死了五皇子,你又看见了什么?”沈妙合震惊之下竟忘了规矩,直接拉过云时的手,追问道。
云时这会儿已经开始默默落泪了,哽咽着说道:“我父亲不是自杀的,是四皇叔逼着他喝下毒药,逼着他当众承认自己是畏罪自杀,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保住祖母和我们的性命。是四皇叔害死了他,我都看见了,亲眼所见。”
云时哭哭啼啼的,将那日所见又说了一遍给沈妙合听,全部说完后,她整个人都已经扑到沈妙合的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这还是父亲去世后,她第一次哭的这么痛快,将所有的情绪统统通过眼泪宣泄出来。云时没想到,她竟然只有当着沈妙合的面,才能如此不加遮掩的痛哭一场。
在愉太妃面前,她只能表现出失去父亲的悲伤,要把愤怒和仇恨遮盖住;在祖母面前,她就连悲伤都不能表现的太过,生怕自己的悲伤会传染给祖母,害的祖母更加伤心欲绝,还得故作坚强的安抚祖母。
可是在沈妙合面前,她无需任何的遮掩和假装,可以毫不保留的宣泄着痛苦、悲伤、愤恨和杀意。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啊,她们明明认识才不过半天的工夫,就能够抱着对方好好的哭一哭。
沈妙合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的安抚着怀中的云时,慢慢的,随着云时的描述和不停流下的眼泪,就连她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鼻子微微发酸,眼眶温热。
从云时郡主的话中,她可以深刻的体会到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当时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恐惧,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惨死而不发一言;这些天她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如何强忍着恨意,将秘密深藏心底,不敢告诉任何人,只为了自保和日后的复仇。
她觉得云时虽然只有七岁,却比她还要勇敢坚韧,她再也不会因为云时年纪小而对她有怠慢之心了。试问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胆识和隐忍,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呢?他们又凭什么拒绝一个默默忍受着痛苦和压力,只为寻找机会为父报仇的孩子呢?
由着云时哭了好一会儿,沈妙合才用手帕替她擦干净满是泪痕的小脸,轻柔的说道:“郡主做的很好,你在当时没有让四皇子发现你的存在,事后也没有站出来指证四皇子,还始终保守这个秘密,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你若是现在就和四皇子撕破脸,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不仅报不了仇,还可能会害死自己和其他亲人。”
“姐姐,父亲会怪我太没用吗?我有好几晚都梦到父亲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大骂我不孝,问我明明都看到了为什么不去皇祖父面前告状,为什么不替他报仇。”云时抽泣着,不知不觉中对沈妙合的称呼已经从“叶少夫人”变成了“姐姐”。
沈妙合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你就是心思太重才会梦到这些的,相信我,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不会怪你躲起来的,他只怕你藏的还不够深被仇人发现,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宁愿你藏一辈子,也不希望你冒险替他报仇。因为你和其他家人的安危才是他最看重的,别忘了,他当初就是为了保护你们才选择自尽的。比起自己大仇得报,他更希望家人能平安的活下去。”
“姐姐,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皇祖父,他会替父亲主持公道吗?”云时眨着满是眼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问道。这一刻她不再是什么高贵的郡主,她只是一个受尽了委屈却无处伸冤的小孩子。
“如果你问我,我觉得不会。”沈妙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说真话,因为面对云时这样的聪颖的孩子,撒谎没有用,甚至是对云时的另一种伤害,“在皇上眼中,除了大凉的江山稳定和自己的皇位之外,就数皇嗣最重要。但也不是每个皇嗣都同样的重要,你看宫里的那些皇子和公主,有人得宠有人无宠,即便是同样的身份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从前你父亲和四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大约是平等的,但是自从你父亲和你皇祖母给皇后下毒一事被揭发,他们二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就完全不同了。更何况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便更加无法和四皇子相提并论。你要知道,在皇上心里,活着的皇嗣才最重要,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一个。为了一个死去的儿子,去惩罚一个活着的儿子,他不会这么做的,永远不会。”
“那我们岂不是再没有别的办法将凶手绳之以法了吗?就算我亲眼看见了是谁逼死我父亲有什么用?皇祖父又不会替我们报仇。”云时叹息道,语气里有担忧却没有失望,可见她也是了解自己的祖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对于沈妙合的分析并不觉得惊讶。
沈妙合不可能告诉云时关于四皇子身世的事,至少现在不能说,她巧妙的用另一种说法安抚道:“你看到的那些不是没有用,只是还不到用得着的时候。既然我们是同盟,你就要相信我们,我和我夫君会想办法揪出四皇子一个致命的罪名,一旦那个罪名被皇上知道,他必死无疑,到时候你再将你父亲死亡的真相说出来,我保证你皇祖父不仅会让四皇子偿命,还会在天下人面前替你父亲正名。所以你这个人证是十分有用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好这个秘密,耐心的等待,我答应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是啊,不会等太久的,因为叶家和四皇子之间已经撕破了脸皮,战争一触即发,随时都可能是生死决斗。
云时听完沈妙合的话后,乖顺的点了点头,一张小脸特别的严肃,发誓似的说道:“姐姐,我会听你的话的,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沈妙合忍不住掐了掐云时的脸蛋,笑着说道:“好,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我一定告诉你。”
“姐姐,你若是有空就时常进宫来可以吗,我们也能经常见面。”云时自从在沈妙合怀里哭过一次后是愈发的喜欢她了,忍不住盼着能经常见面。
沈妙合这会儿却是灵机一动,有些激动的对云时说道:“说不定郡主真的能帮上忙。”
云时听完这番话后眼睛都亮了,好像一只被主人夸赞的小狗一般,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沈妙合,等待着她说下去。
“通过今天的事你应该也猜到了,十一皇子……他也是咱们这边的人,一直以来都是我夫君和十一皇子联络的,可是臣子和皇子若是走得太近,太过惹眼了,传到皇上耳中难免会多心,若是被四皇子察觉到了更是危险。所以不如多加两个人进来,也就是你和我。如果我夫君有什么事要和十一皇子说,可以先告诉我,等我有机会进宫就来找你,再由你传达给十一皇子,你们都在后宫生活,又是叔侄,应该比较容易见面。你觉得这个安排可好?”沈妙合说道。
“妙极了,姐姐放心,我会办好的。”云时忙不迭的点头,那副认真激动的小模样好似巴不得赶紧帮忙传递个消息,来证明自己的本事。
云时想了想,欲言又止了许久,似是有什么问题想问但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在沈妙合的鼓励下,才迟疑着问道:“姐姐,你和小侯爷是打算让十一皇叔对抗四皇叔吗?你们要扶持十一皇叔当未来的皇帝?”
面对如此敏感的问题,沈妙合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没有作声。云时也察觉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她是皇室成员,自然比谁都明白关于皇位之事有多么的忌讳不可说。
云时赶忙开口弥补自己的过失,“姐姐可以不用回答,我以后也不会再问了。不过我想说的是,我支持你们的选择,谁当皇帝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害死我父亲的那个人。十一皇叔他很好。”
沈妙合心中一动——或许可以从云时口中多了解十一皇子一些,于是问道:“所以云时觉得,十一皇子做皇帝,可以吗?他会是个好皇帝吗?”
云时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我以前经常进宫陪伴祖母,与十一皇叔还算熟,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或许他做皇帝是一件好事。”
“好,云时的意见我收到了,会认真考虑的。”沈妙合笑着拍了拍云时的肩膀。
随后,沈妙合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你再帮我留意一个人。”
“姐姐请说。”云时说道。
“她姓鞠,是皇上身边侍奉茶水的老嬷嬷,不知道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沈妙合问道。
云时不假思索的点头,说道:“当然有,鞠嬷嬷是皇祖父身边用惯了的老人了,皇祖父只喝她泡的茶,我每次去见皇祖父总能看到鞠嬷嬷。她,她怎么了吗?难道她也是咱们的敌人?”
沈妙合安抚道:“不,她非但不是敌人,将来有一天她会是咱们扳倒四皇子的重要人物。只是现在很多东西我们尚不确定,还只是在猜测阶段,所以先不告诉你了,等将来时机成熟了,你会知道的。”
“好,我不问不打听,也会帮你盯住鞠嬷嬷的,你主要需要我帮忙盯着她什么?”云时乖巧的说道。
“看看她私下里都和什么人来往,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重要的是,看她是否安全,是否有人要对她不利,如果有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万不得已之际还请郡主想办法搭救鞠嬷嬷。她非常的重要,可以说是我们扳倒四皇子不可或缺的一个,我们绝对不能让她有事。哦,对了,你盯梢鞠嬷嬷的时候一定要暗中进行,别让她察觉到什么,她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呢。”沈妙合叮嘱道。
云时再三保证会完成任务,沈妙合对这位七岁小队友还是很放心的,说了些安抚叮嘱的话之后,两人见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便不得不回去了正殿。
这时冯曼茹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和众人一起在正殿喝茶,见沈妙合和云时回来了,愉太妃调侃道:“我正准备打发人去寻你们呢,怎么去了这么久,看来你们两个小姐妹是相谈甚欢了,玩起来连时辰都忘了。”
云时马上跑到愉太妃身边,撒娇道:“太妃,云时喜欢妙合姐姐,我们聊的很投缘,以后您能不能时常请妙合姐姐来宫里陪云时玩呢?”
云时说这番话的时候,真真是一派的天真烂漫,就好像真的是一个贪玩的小姑娘遇到了合得来的大姐姐,向长辈撒娇想要经常和大姐姐在一起玩耍。
沈妙合看着云时这副模样,简直无法跟刚刚那个城府深心眼多的小郡主联系起来,是不是皇室成员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两副面孔,演起戏来炉火纯青,变起脸来无懈可击。
愉太妃与罗雪娟不算熟,但是与罗雪娟已经过世的母亲关系很好,刚刚闲聊了许久,面对故人之女,愉太妃难免多说了几句,一聊之下竟也是格外的投缘,本就想让罗雪娟带着沈妙合进宫看望皇后的时候也来陪自己说说话,这会儿倒是与云时的请求不谋而合了。
“好,太妃答应你,日后你的沈姐姐若是进宫,就将她请来陪你玩一会儿。”愉太妃宠溺的刮着云时的鼻尖,满怀爱意的说道,她当然也没忘记征询沈妙合的意见,“不知叶少夫人可愿意经常来陪陪云时,这孩子似乎很喜欢你。”
沈妙合赶紧回答道:“太妃客气了,叫我妙合就好,能得郡主喜欢是妙合的荣幸,自然是愿意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云时一派天真的脆生生说道,看上去只像是一个新得了玩伴的开心小姑娘,只有在对着沈妙合悄悄眨眼睛的时候,眼里才闪过一抹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