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斯人知 第101章 林家

第三日，叶靖琛再度进宫议事，沈妙合则陪着罗雪娟去国公府赴宴。

国公府自然是气派无比，前来赴宴的女眷足有三十几人，毫无疑问，沈妙合是其中最受瞩目的。若换做从前，沈家未必有资格被邀请，但沈妙合嫁给叶靖琛后，不仅被国公府奉为上宾，由国公夫人亲自下帖子邀约，就连刘秀兰和冯曼茹也跟着沾了光，被邀请前来赴宴。

在席间，几乎所有人都对叶家的新娘子满怀好奇，不时的就有人过来说话敬酒，语气中既有羡慕也有嫉妒，既有不忿也有讨好。但沈妙合统统当作看不懂，来者不拒不卑不亢，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怀着怎样的态度找过来，她都能温顺乖巧的应付着。

加上罗雪娟的一心维护，没过多久，那些本来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家小姐能嫁给叶小侯爷而感到愤愤不满的人，几乎都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不敢再去招惹沈妙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沈妙合聪明的很，除了出身不太高之外，与叶靖琛真的算得上是良配。最重要的是，罗雪娟这个做婆婆的对儿媳可谓是相当的爱护和喜欢，由叶侯夫人的态度就能推断的出叶家对沈妙合的态度。

坊间早有传闻，说叶小侯爷心仪沈妙合许久，使了点小伎俩才求的皇上的赐婚，想来传言是真的了。既然沈妙合能得到丈夫和公婆的喜爱，谁还会在意她出身高不高呢？外人又有几个敢再去嘲笑她的出身？

宴席过半的时候，在场众女眷大部分都已经认可沈妙合叶少夫人的身份了，大家不再对她怀有异样的眼光后也渐渐的发现，这个年轻的新妇确实很讨人喜欢，便纷纷凑上前来和她真心交上了朋友。

而沈妙合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讨得大家的喜欢，还要归功于她有前世的记忆。席间几乎所有人她在前世都认识并且交往过，算是对她们的脾气、品性和喜好略知一二，现在只需要接着这份优势逐一应付她们，自然会赢得她们一定的好感。

她并非攀龙附凤之人，和这些贵族女眷相交也不过是为了日后有机会结识到易灵，虽然今日没有见到易灵，但是只要结识了在场的这些夫人小姐们，总有一天会通过她们认识易灵。

特别是这些女眷们当中还是林家的几个女人，也就是纯妃的生母和三位嫂嫂，其中的林二夫人，就是易灵夫君的嫡母。

易灵嫁给了林家二房一个庶出的儿子，宴席上有一个长相尖酸刻薄、眼珠子喜欢乱转、说话时总是阴阳怪气的干瘦女人，就是易灵名义上的婆婆。

沈妙合前世没怎么和林家打过交道，自然对林家的这几个女人没什么印象，她看着不远处那位嘴角挂着冷笑、满脸又嫉妒又不屑的林二夫人，心里对此人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她敢断定，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什么善茬，看起来像是会欺负儿媳的恶婆婆。

可怜的易灵摊上这么一位婆婆不说，这人还是嫡母，沈妙合猜这位林二夫人一定是那种会苛待庶出子女的人。

沈妙合不动声色的凑到罗雪娟身前，低声问道：“娘，那边那位一身大红衣裙的夫人是谁？看上去好生不好惹，她是在和自己家人吵架吗？声音都快要传到咱们这边了。”?

罗雪娟顺着沈妙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看到林二夫人后顿时满脸都是无语的表情，“她是林家二房的夫人，林家，也就是纯妃的娘家，这人算是纯妃的二嫂。旁边和她说话的是她的两位妯娌。这位林二夫人向来脾气不好，又仗着自己是皇妃的亲戚，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动不动就和人吵架，骂起人来特别难听，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咱们犯不上招惹上这种人。”

沈妙合听的出来罗雪娟对林二夫人是没有半分好印象，这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在沈妙合的认知里，还以为她那位温柔善良的婆婆对每个人都讨厌不起来呢，她一度怀疑是不是在婆婆心中这世上没有穷凶极恶之人，再坏再讨厌的人，婆婆都会努力的去找寻那人的优点。

可是婆婆对林二夫人的厌恶和不满是毫不加掩饰的，也足以见得这位林二夫人实在是品性堪忧，连婆婆都找不出她什么优点了。

沈妙合定定的看着林二夫人双手叉腰的和两位妯娌争吵着什么，她一双吊梢眼死死的瞪的老大，让人禁不住担心眼珠子会从眼眶中掉出来；她长得十分干瘦，脸上的颧骨很高，本就显得那张脸十分刻薄，偏偏她摆出的架子和脸上的表情更是可以用嚣张跋扈来形容，好似在场谁敢招惹到她，她就敢追着人家十条街骂遍人家的祖宗八代。

再看她的穿着打扮，明明已经不算年轻了，偏还穿着大红的衣裙，简直比自己这位新嫁娘还鲜亮，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戴的珠光宝气，好似把家中所有的首饰都戴在了身上，也不怕压断脖子；那张算得上是丑陋的脸上化着浓妆，白的脸红的唇不仅不美，反而有一种骇人的诡异。

沈妙合想起之前逛街时，在怡红院的门口见过揽客的老鸨，她觉得这位林二夫人的打扮对比老鸨简直不呈多让。别人家的夫人都打扮的得体，或是雍容华贵、或是优雅知性，或是娇俏可人，只有这位林二夫人，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很，难怪旁边的两位妯娌和她站在一起时满脸的嫌弃。

“这位林二夫人，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沈妙合实在没忍住，凑到罗雪娟耳边低语道。

罗雪娟犹豫了一下，似是在思索当着儿媳的面议论别人好不好，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对儿媳说道：“她本姓王，是一位商贾家的小姐。”

“商贾之家？林家居然会娶商贾之家的女儿为正妻？”沈妙合吃惊不小，不过想来婆婆不会胡说八道，只单看这位林二夫人俗气的打扮和粗薄的做派，也猜到此人的出身不会很高。

要知道生意人在大凉的地位不算高，虽然商贾人家的子女是很多普通百姓的良配，但是对那些世代做官的官宦人家来说，谁家和生意人联姻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就算是庶出的子女，也很少会和商家结合。

林家的二房老爷是老太太嫡出的儿子，为何会娶了商人之女做妻子，还选了这么一位貌若无盐、粗俗鄙陋的女人。

罗雪娟继续和沈妙合说着悄悄话，将自己知道的统统说了出来。

“林老爷的官做的不算大，家世也很一般，他们家是因为纯妃入宫得宠后才彻底翻身的。林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好赌成性，据说欠了外面很多钱，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户姓王的商人找上门来，说只要让家里的女儿嫁到林家做少夫人，他可以给女儿陪嫁一大笔银子。”

“所以林老爷心动了？为了银子把儿子给卖了？”沈妙合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问道，心里暗暗鄙夷——这是什么人家啊，难怪会让即将入宫的女儿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为了遮掩真相敢杀那么多的人。

“林老爷有三个嫡出的儿子，两个庶出的儿子，本来想打发一个庶子娶了王小姐，谁知王家不同意，坚持要嫁给嫡子。林老爷虽然一万个瞧不上王家，但那笔嫁妆实在是太多了，他很难不心动。林家的老二从小身体就不好，人也特别的不成器，不仅好色还像他老爹一样好赌，喜欢玩蟋蟀。林老爷不想坑了优秀的大儿子和三儿子，便提出让老二娶王小姐，正好这位林二爷也缺银子出去吃喝嫖赌，于是一咬牙就答应了下来。”

“听说林二夫人是个母老虎，成天不是和丈夫打架就是和妯娌小姑打架，总之家中所有人都让她得罪了个遍，她此刻让你看到的模样，那是出门在外收敛了之后的。她长相不佳，性情不佳，为人粗俗不讲理，林家就没有不讨厌她的，夫妻感情自然也很不好。但是林家花了王家太多的钱，几乎败光了二夫人的陪嫁，他们自知理亏，再讨厌也只能忍着，不敢休妻。只不过林二爷风流成性，一房房的妾室往回娶，因为这件事夫妻二人打架差点闹出人命。林二夫人对妾室特别的狠，据说手下有好几条人命。”

罗雪娟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完，沈妙合沉吟了一下，问道：“他们有孩子吗？”

“哎，说来也不知是不是报应，”罗雪娟颇为唏嘘的叹了口气，“这位林二爷自小身子弱，还不知道好好养着，年轻的时候就将底子给耗的油尽灯枯了，很早前就得了痨病，前年没的。他虽然好色风流，妾室一房房的往家娶，在子嗣上却无福的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太虚的原因。不仅林二夫人没有孩子，他的那么多妾室只有一位怀上了，生的是个儿子，可惜和他爹一样，生下来身体就弱，最后也得了痨病，年纪轻轻的连床都难下，就那么半死不活的熬着呢，怕是也没几年好熬了。”

沈妙合听完后呼吸急促起来，她抓住了罗雪娟话里的重点——妾室生的儿子，身体虚弱，痨病，半死不活的熬着……

那么林家二房这位唯一的儿子，就是易灵的夫君。

沈妙合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那位二房的少夫人今天来了吗，是哪一位？摊上这样一个婆婆，向来是个脾气好的。”

“哪里是脾气好，我看是命太苦才对。”罗雪娟的语气中有一丝丝的惋惜，摇头说道：“林二夫人嚣张蛮横，自己没有孩子，哪里能看得上妾室的儿子，若不是林老太太和林二爷拼命保住那个庶子，怕是那位庶子早就死在嫡母手中了。这样的场合她是绝对不肯带着庶子媳妇出现的。”

“哎，摊上林二夫人这种婆婆，那个儿媳确实命苦，估计出身也不会太好，否则家里怎么肯将宝贝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何况丈夫还是个痨病鬼。”沈妙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故意问道。

罗雪娟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和怒意，罕见的语气冰凉的说道：“若真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女儿，嫁去了林家虽然挨欺负，但至少衣食无忧，也不算太可怜，那个姑娘可怜就可怜在出身很好。”

“什么？出身很好？难道也是官家小姐？可是官家小姐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庶出的痨病鬼？莫非是莫名的官家，或者是大家族里被排挤的庶女？”沈妙合故作惊讶的问道。

“若是如此我也不会觉得太惋惜，那姑娘可是易家的女儿。这个易家在定京也算是拿的出手的世家，家世比林家还要显赫上一些呢。两家以前是邻居，关系很好，嫁到林家二房的姑娘好像叫易灵，是易家长房的女儿，也是正室所生，我见过那孩子几次，很漂亮很文静，真真儿是个不错的姑娘啊，可惜这一辈子……”罗雪娟越说越痛心疾首，看她的样子，仿佛随时都可能拍案而起。

“这样出身的姑娘怎会嫁给……”沈妙合十分配合的表现出了惊讶和愤怒。

罗雪娟似乎怕被旁人听到，将声音稍稍压低了些，只是语气中的愤怒不减，“易姑娘是被家族逼迫着嫁过去的，说什么两家交好，理应联姻巩固关系。你说联姻不是问题，问题是林家其他几房也有适婚男子，为何就要嫁给二房的庶子，庶子到无所谓，他还是个随时会死的痨病鬼。易姑娘嫁过去就是守活寡，将来人没了，她也得守寡守一辈子，这不是造孽吗？我听说这易家的长房十分的重男轻女，喜欢家中儿子不喜欢这个女儿，可怜见的，长房就这么一个女儿……”

沈妙合默默的看了罗雪娟一眼，心道：他们哪里是重男轻女，易灵根本就不是长房的女儿，甚至现在易家的这一脉都与她无直接的血脉关系，她的父母都是这一家子害死的。易家根本就不是人，害死了人家父母，迫于无奈收留了孤女，还给这个可怜的孤女安排一桩这样的亲事，这是要活活坑死易灵全家啊。

当然了这些话她不会说给罗雪娟听，之前她和叶靖琛父子就商量好了，叶家和四皇子的事先不告诉罗雪娟，免得吓坏了这个柔弱的女人。

他们三个人，都十分有默契的想要保护好罗雪娟，免得她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那位易姑娘平日里不会参加这类的宴会吧？我还蛮想认识她的，她是个可怜人，若是能和她交个朋友，时不时的安慰几句，说不定可以开解一下她的心结。她活的那样辛苦，应该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沈妙合叹息道，这次倒不是装样子，而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罗雪娟被儿媳的善良所感动，自然十分乐意成全，“那好办，以后咱们家邀请女眷来家中做客，我单给易姑娘发一份请帖就是了。我之前也想宽慰那孩子几句的，又怕她太敏感，会伤了她的自尊。你们年纪差的不多，说不定更能聊的来。回去后我就操办此事，反正你嫁进来后，家里还没请过客，也该请大家来聚聚了。”

“如此就麻烦娘了，嗯，我会帮忙。”沈妙合乖巧的说道，顿时就将罗雪娟哄的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