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作为孪生兄妹,空和荧的人生轨迹本应齐步而行的。
他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有着相同的生命起点,却在不同的人生进程中各自疏远,比如荧想破脑袋也没能明白,空为什么早上来学校接她回家,下午就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了?
冰冷的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值班的护士正脚步轻盈地穿梭在各个病房查看病人情况,而荧默默地坐在病房前的长椅上,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就连脸上也挂着几块血液干涸后的暗红,惹得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频频侧目。
那是空的血,当荧被他拥入怀中时浸染上的,他毫无意识地倒在荧的身上,大片大片的鲜血触目惊心,荧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而与空一同来的还有一群陌生人,清一色类似军装一样的装束,其中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早上堵车时跑来和他们搭讪的那个年轻人。他说他是空的同事凯亚,他们一起来救她了,还说她没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她没事,可空却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
所有事情都透露着诡异,但荧现在已没了深究的**,她只希望空快点醒来。
面前人影忽至,低垂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杯奶茶,荧愣愣地抬头,是那个名叫凯亚的青年,他将奶茶塞进荧的手里,说:“喝点热的东西吧!”
荧捧着奶茶,滚烫的触感自杯身传至整个掌心,她这才觉察到手指早已僵硬,艰涩得竟不受自己控制。
“放心,空这人命大得很,这么多年,没什么事情能击倒他……”
凯亚温声安慰道,他在荧身旁坐了下来,却没注意到她倏然收紧的双手,用力到连同手中的奶茶也在微微颤抖。
“凯亚先生和空…认识很久了吗?”
荧微微低头,前额散乱的刘海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凯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迟疑道:“是…是啊。”
“有多久了呢?”
“这个…我们是中学同学…”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嗯…算是吧…”
“这样啊…”荧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
凯亚识相地闭上了嘴巴,有些惆怅地意识到,空醒来后恐怕要找他算帐了,他仰头吐了口气,觉得这对兄妹在不让周围人好过这一点上,简直一模一样!!!
******
空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傍晚。
他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入目皆为病房特有的洁白,以及夕阳与墙角晦暗交织的一室昏黄,竟让他有种回到末日审判之时的残败感。
“哥哥。”
耳边传来荧的声音,空呼吸一窒,怵然清醒过来。
“荧…”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随之而来的还有胸前难忍的撕裂感,那种疼痛的感觉并不陌生,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空便与其长久相伴,他甚至习惯了这种□□上的折磨,以便灵魂从另一种痛苦中稍稍得以喘息。
身体如铅一般沉重,空忍着钻心的疼痛握住荧的手,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终于感受到了确切的真实。
荧有些惊讶哥哥的动作,此刻的空有种脆弱的孩子气,与平时的淡漠截然不同,他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眼中泛着急切,手上的动作固执而用力,荧甚至感到了一丝疼痛。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她更忧心于空的伤势。
她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指尖顺着发际划向了鬓角,然后停落在脸颊上轻轻摩挲,问:“伤口很痛吗?”
也许□□的疼痛消磨了人的意志,空眉眼之间那层浅淡的疏离被一种近乎乖巧的神色代替,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孩,目光描勒着她脸上的每一道轮廓。
“是…”
依旧是沙哑的嗓音,夹杂着一丝缥缈难察的委屈。
“医生说你失血过多…”
“哥哥…”荧嗫嚅了半天,最后只吐出一句:“我…拜托你的同事帮你请了假…”
“好。”
阳光落下最后一道光辉,依依不舍地消失在了地平线上,而黑暗还尚未完全笼罩这个世界。
空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这个世界还未形成之前,他和荧依偎在乾坤树下的日子,他们拥抱彼此相互亲吻,两个人的灵魂毫无缝隙地粘合在一起。
直到末日审判之时到来。
胸腔内那颗心脏正在急促地跳动,强烈的冲动在此刻战胜了理智,他轻轻按住妹妹脑后,将她送到了自己跟前,然后在呼吸交缠间吻上了她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身体疼痛难忍,唯独唇瓣上的柔软给了他一点温暖。
“空…”
黑暗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点日光,荧猝不及防地趴在空的胸前,眼前的轮廓模糊却熟悉,而她的大脑则一片空白。
这个举动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正常兄妹之间应有的亲密。荧想起一个月前的那场拥抱,空隐忍而又克制地回应,她喜欢来自哥哥的亲昵,但并非像现在这样按着她的后脑勺与她在唇齿间碾转。
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拨弄了一下,荧惊慌失措地推开空,按在脑后的力道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仿佛意识被撕裂出身体的眩晕,以及慢慢清晰的一室灯光。
“我…睡着了?”
荧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的病房,仪器嘀嗒作响的声音正在耳边回荡,她下意识地扭头,正好撞上空的眼睛。
“哥…哥哥,你醒了?!”
巨大的欣喜冲去了刚才梦境里的恐惧,荧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而空则虚弱地望着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去找医生。”
荧说完便匆匆离去,空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直到荧消失在门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才如雨水滴落湖心般,激起了层层涟漪…
05、
荧向学校请了长假,理由是家中变故。
请假手续异常繁琐,还被老师拉住苦口婆心地劝说。荧觉得烦躁,微红着眼眶沉默不语,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请假条。
莫娜知道后一连给她发了好几条语音,一分钟起步那种。
荧满头黑线地回了句【有事请打字】,然后关闭了聊天界面。
接着一回头便看见套着病服坐在床上的空。
因为二期缝合后伤口愈合得很快,空已经从最开始的生活不能自理,恢复到了可以下床简单活动的程度,但他依然面临着一个非常具体的问题,那就是洗澡。
为了避免伤口遇水发炎,荧只好每天用温水替他擦洗身体,而当空近乎**地与她相对时,哪怕心里清楚面前的人是自己哥哥,荧还是会忍不住感到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幸苦你了,荧。”
空非常歉疚,而荧大方地摆摆手:“没事!”
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胸前的薄被,顺着他结实的腰腹缓缓滑落,最后堪堪遮在某个蛰伏的地方。
“……”
住院期间空的同事纷纷前来探望,除了黑皮青年凯亚以外,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荧不曾经手家里的生意,对拍卖行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很想知道空一个普普通通的拍卖行老板,怎么跟□□一样到处打打杀杀?
“放心,你哥杀的那些人,当局也没打算放过。”
凯亚一边吃着大家买给空的慰问品,一边笑嘻嘻地跟荧解释。
“算起来,你哥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为国分忧了。”
“你是说…哥哥其实在替当局工作?”
荧目瞪口呆地看着凯亚。
“聪明!”凯亚十分熟稔地将手搭在荧的肩膀上,继续道:“只是我们这群人非常隐蔽,和一般的执法部门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这个嘛……”
凯亚还想继续科普,冷不防被身旁的同事重重拍了下肩膀。他疑惑地看向对方,却被示意往空的方向望去,接着凯亚便在空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中,收回了放在荧肩膀上的爪子。
“咳咳…还是让你哥来跟你解释吧。”
但是空并没有向荧透露更详细的信息。荧每次忍不住问他时都被他巧妙地绕开了话题,一来二去,愣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月,当空彻底恢复健康出院回家的时候,荧向学校请的假也差不多结束了。
因为要补落下的课程进度,荧打算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呆在学校学习,不准备回家了。空听完以后沉默了很久,然后开车将她送去了学校。
荧就读的S大也是空的母校,当年他以最小的年龄考上了历史系的本硕博连读,学校里不少老教授都是他的老师。送荧去学校公寓后,空打算顺便去探望恩师,荧不疑有他,心有不舍地与他在公寓楼下分别了。
日子好像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继续进行着。
直到一星期后,荧去历史学部上选修课,那天不知为什么,原本人数不到教室容量一半的历史课,突然之间变成了热门选修。荧慢悠悠地从宿舍赶来,却发现教室前后全都挤满了女生,而教室里面早就没了她的位置。
荧惊疑不定地挤进去,然后开始怀疑人生。
然而当她将目光投向讲台后,发现原本头发花白的历史教授变成了一位金发褐眸的年轻人,清冷儒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清浅如梦的微笑,彷佛一幅挥毫泼墨的画卷徐徐展开。
荧瞪大了眼睛,差点捏爆手里的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