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惊 第12章 芍药（修）

最近贺京逸大大小小的事挺多的，自从上次逃了一次棋艺课之后，夫子告状没有告到皇上那，而是捅给了贺初。

然后贺初听了之后，玩味地笑了笑，找上了贺京逸：“夫子的棋艺课也不去上了?跑去哪玩了？”

贺京逸：……

贺京逸看着如今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贺初一副你小子不学好的样子，无话可说。

不是，贺初当年逃课逃少了吗?当年在贺京逸还是个刚到少年时贺初大腿高的屁也不懂的小屁孩，就看着贺初爬树掏鸟蛋然后还开玩笑说要烤了吃。

贺京逸就被贺初要求必须要和他下棋直到赢了才能走。

然后贺京逸就被迫在贺初的王府住下了。

皇子满了十六岁就可以封地要称号了，封地也可以推到立冠之后。

贺初没这要封地的想法，又在战场上当了将军，至今也没有封号和封地，但是好歹有个将军府。

贺京逸也想过溜出去去京城的街上走一圈回来，但是当晚没能付诸行动。

前几天下午贺初坐在棋盘对面，白皙圆润的指尖夹着青黑的玉石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贺初似笑非笑，嗓音玩笑：“怎么，呆不住了?想跑去哪玩？”

贺京逸面上不动如山，白色的玉石棋子表面发着亮光，落在棕黄的棋盘上：“没有。”

贺初笑了笑：“最好没有，别给我抓到了。”

然后贺京逸黄昏十分站在贺初给他安排的寝房里站着，突然看到天上有一只鸽子飞过，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传信。

贺初站在将军府外，看着蓝樱飞出了贺京逸的庭院，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贺初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比贺初高上将近一尺，眉眼的颜色很深，眼尾微微向上翘起，黑重的瞳色像是冬天夜晚湖水的水面，冷寂无声。

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剑鞘，两手环绕在胸前，他的背脊直挺，双腿上笔直的军靴乌黑发亮，束起的长发落在他身后显得干净利落，一眼可见杀伐果断的气质。

贺初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杜坤廷，你说这小子怎么和你家小外甥女扯上关系的？”

杜坤廷目光微动，嗓音醇厚而低哑带这些撩人的热气，随着他微微侧脸的动作落在了贺初修长白皙的脖颈上：“不知。”

贺初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自以为不动声色地也侧过身：“那我换个问题，你怎么回来了？”将领没有收到命令私自回京可是死罪。

杜坤廷沉默了片刻：“皇帝下了旨，我父亲让皇帝赐婚，我连夜赶回来的。”

贺初不说话了，半响才“哦”了一声。

李芷若戌时收到了蓝樱带过来的纸条。

小小的纸条上没不了几个字，仅仅一个无伤大雅的问题——你钟意什么花？

李芷若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纸条，嘴唇抿着。

她猜不透对方要干什么，但是对方好像说过她的庭院挺荒凉的。

如果硬要自作多情的话，也许是对方要给她的庭院添些花草？

昏黄的来自烛台的光随着窗外风溢散进来在桌面上摇摇晃晃，烛火渐渐地弱了。

李芷若写完纸条把蓝樱送走后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剪掉了一小段灯芯，灯火又忽然亮了起来，照出书房里的李芷若孤零零的影子在地板上影影绰绰。

然后窗棂外轰隆一声，伴随着稀碎的击打声跌落人间。

京城的第一场夏雨，就这么悄然而至。

李芷若知道这个答案是几天后了。

贺京逸这几天为了能够不再睁眼闭眼就看到贺初，为了破贺初那个他总是无法第一时间认出的棋局，费尽心思。

然后这天，贺京逸就阴了贺初一把。

贺初看着面前以一子之差险胜的贺京逸，挑了一下眉，笑道：“这么快就破解了？我以为你起码还得花上几天。”

贺京逸嘴角扯了一下，为了不让贺初有这个时间反水，他没回贺初的话，而是立马收拾东西——主要也就蓝樱这只在贺初这里养得一日比一日重而油光发亮他都嫌弃胖的鸟，走了。

贺京逸走了没几分钟，从贺初身后的屏风里便走出了一个人，是前几日站在贺初身边的杜坤廷。

杜坤廷今天没有像那日一样身穿黑色，而是一身象牙白长袍，上面落着繁杂的银丝暗纹。他腰间系着黑色腰带，袖口镶着一圈烟金色的丝线，圆领的领口圆滑平整。

他的长发也没有像那日一样束起，而是整齐地披在身后，称得他肤色极白，瞳色极黑。

按道理来说，常年呆在战场上的人肤色都是深色，可贺初和杜坤廷一个赛一个白，要谁不知道他们两个立下了赫赫战功，估计以为他俩就是个京城优生惯养的小少爷。

现在的杜坤廷身上少了几分战士特有的果断和血气，多了几分温润的气质，越发像是象牙塔里的小少爷了。

贺初看见杜坤廷，弯起了眼，一副薄凉相貌的脸眼神却深情得很：“果然是人靠衣服脸靠装，我的眼光还不错吧？”

杜坤廷：“嗯。”

贺初今天身上是一件宝蓝色的暗纹长袍，和杜坤廷身上的是同一个款式，站在一起十分养眼。

贺初：“现在一起去连云山看看？”

杜坤廷的眸光一直落在对面的人的身上，闻言依旧少语，可目光却很沉：“嗯。”

贺京逸从贺初那出来的当天，就把这几天他都有点心心念念的东西给李芷若送了过去。

前几个月御赐的那几盆金带围已经开了，几朵紫红色的花瓣厚重的花开放在那一团团的绿意之间，金环形的花朵漂亮得不可方物，花朵中央金黄的花蕊散布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清晰可见。

整朵花亭亭玉立于花盆中，端庄优雅。

李芷若见到这盆芍药的时候被美呆了一瞬间，缓缓靠近这盆芍药之后，她看见了下面压着的纸条——芍药，去年的生辰礼，不喜欢也必须收着。

其实她已经良久没有见过贺京逸了，数数已经有了半个月的样子，但是贺京逸的字却没少见。

除了之前贺京逸问她的喜好和生辰以外，贺京逸有时候还说了些别的。

贺京逸问李芷若会不会下棋，收到李芷若的回复后回信说有机会一起对弈一把。

一日阳光明媚透过窗棂落在书案，纸条被阳光穿透显得有些透亮。

潇洒飘逸而熟悉的字体撞入眼帘——有没有想哥哥？

明明知道是少年随意一句调侃的玩笑话，李芷若却想起了她刚碰见贺京逸的时候，想起了贺京逸哄着她叫哥哥的样子。

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其实他们相遇并没有多长时间，撑死了也只是三个多月而已。

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在她的生活里很久很久了。

李芷若从小就没有什么玩伴，除了差不多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朱雀，便只剩下了还算和她们亲切的五姨娘的独子李厉栾。

原本是一家之主的杜岚被原先的四姨娘陷害成了妾，然后慢慢被众人遗忘在了李府的角落。

李芷若和杜岚的院子本就偏远，还没有什么下人，仗着杜岚无权无势没有背景，慢慢成为了很多人甚至夫人丫鬟都可以欺负的存在。

而五姨娘这些年身体也不大好了，李厉栗也奔赴男儿基本上怀有志向的战场，已经几年没有了消息。

李芷若虽然看着软糯好欺负，但是她其实骨子里挺强势的。

她能下手掀夫人丫鬟巴掌，能跪在祠堂一天一夜滴水未沾，能为算是反击大姐的所作所为真的在冬天坠冰，能忍气吞声听着街坊百姓的议论……

她从来不是软懦的人，她也从来不怪谁，她没觉得别人对她好是应该是，也不因为别人对她好而惶惶不安。

李芷若在不记得是几年前的冬天就知晓杜岚身上的秘辛，她也从来不觉得怨憎这么多年杜岚的隐忍，她觉得她可以理解娘的所作所为。

可是李芷若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娘不那么倔强，早早地认祖归宗，她是不是会少受很多苦。

她也曾在不懂事的年纪奢望过祖母和父亲的夸赞，希望父亲能停留一刻钟，不要多了，哪怕一年能有一刻钟也好啊。

但是李芷若看着明明女工不如自己的李微浅被祖母夸赞，看着李微浅对着父亲撒娇，她偷偷等在门外却看着父亲直到夜色沉沉才从夫人房间离开。

原本凝聚在口中的话不知怎么变成了泪水，委屈也不委屈。

渐渐的，她习惯了宠辱不惊的神色，她失去了小时候古灵精怪的性格，在书卷气息里，沉淀下了自我。

她喜欢上了杜家也同样喜欢的古书，特别是药学方面的古书。

时间在书里总是过得很快，李芷若可以埋在药书里待一个下午。

她以前以为娘也只是文化出众的平凡女子，直到她见到了自己的舅舅。

那个冬天雪下得格外大，厚厚的雪将死气沉沉的庭院全部笼罩。

李芷若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通往杜岚寝房的石子路上，这个时候她们庭院里就已经少有丫鬟嬷嬷了，全都被大夫人明里暗里给打发走了。

李芷若当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很疼，冰冷的雪粒与她滑嫩的脸颊接触，冰凉刺骨，把脸割得生疼。

她站了起来，手里攥这她给杜岚做的平安符，因为大雪天，身子不好的杜岚受了风寒，高烧不退，请不到大夫，只能杜岚自己给自己开药。

朱雀从小就开始干活，做事已经做习惯了，她可以为杜岚熬药。

而年纪尚小的李芷若没有办法帮忙，只能按照平时杜岚教她的，在平安符上绣出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为杜岚祈福。

就在李芷若往前走没几步，以为自己又会摔在地上的时候，被人拉住了。

原本李芷若的眼睛都闭上了，但是冷疼迟迟没有再次加重，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少年一身黑衣，身上披着黑色银边鹤氅，唇紧紧地抿着向下，眼瞳深黑。

少年身量高挑，高瘦却不显羸弱，从黑色袖口伸出的手指玉白好看，抓住了李芷若的外衫。

那是李芷若第一次见到杜坤廷，她认识的第一个舅舅。

杜坤廷看到她脸上的红印子皱了一下眉，然后把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盖在李芷若身上，大氅长的部分扫在地上，杜坤廷伸出玉石般的手把李芷若抱了起来。

那天李芷若已经记不清杜岚和杜坤廷说了些什么，隐隐约约记得他们发生过一次争吵。

然后李芷若就和杜坤廷隐隐约约亲近了起来，杜坤廷很少会来，来的时候都很隐蔽，大多时间都是夜晚，会带一点李芷若喜欢的东西来。

比如说李芷若喜欢的药书，或是一只簪子，亦或是一对琉璃耳坠。

李芷若和杜坤廷的话不多，很多时候她都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杜坤廷在她的目光下开口讲的那些其实并不是特别好听的故事，不是很玩的笑话。

杜坤廷还教她下棋，教她一点点能保护自己的小招式，李芷若晚上会偷偷地练把自己弄伤了却不说，但是杜坤廷会注意到她脖颈上的淤青，下一次就会带药来。

但这样还算亲密的时光只有一年，一年后，杜坤廷就出征了。

李芷若一年也就见几次杜坤廷，但是她真的很喜欢这个舅舅，但是她从来不担心杜坤廷哪天也许就对她不好了，可能就冷淡她了。

李芷若一直都清楚地了解一些本不是她这个年纪该了解的事情，男女有别她非常清楚地了解。

她知道会有一天杜坤廷身边会出现一个能相伴一生的人，那时候，杜坤廷能分给她的时间久更少了。

李芷若一直都觉得她自己很清醒，也记得这些年相比于之前那些年过得还不错。

但是贺京逸的出现打破了她保持得很好的一个微妙的平衡。

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对贺京逸一些行为患得患失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可能因为对面的人一个本来应该是无足轻重的行为而无法波澜不惊的时候，她有些慌了。

贺京逸传来过一次纸条问李芷若为什么喜欢芍药。

李芷若之前只在书上见过芍药花开的样子，有文字，有黑白的水墨画。

李芷若给出的回复是芍药开花很静雅，能入药，不失为一种良草。

但其实，李芷若没有把话说完。

在更早之前的朝代，芍药便出现在诗人的诗句里，“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此句诗里，芍药代表的是男女间的爱情。

同样芍药还代表着离别——“芍药,离草也,言将别离赠此草。”

李芷若同样也很喜欢芍药的这两个隐喻，但是她没有想到，贺京逸真的会送她一盆芍药。

李芷若还没想好如果杜岚看到了应该怎么去园，她伸手去触碰那几朵开得正旺的芍药，垂下的绿色袖口碰到了芍药的嫩叶。

但是她舍不得还回去。

不好意思，拖了一个月的更，补的。

古人多以芍药象征男女情爱或友人惜别。《诗经·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韩诗外传》:“芍药,离草也,言将别离赠此草。”《朱熹传》:“芍药,立香草也,三月开华,芳色可爱,于是士女相与戏谑,且以芍药相赠而结恩情之厚也。”张泌这首诗以芍药为题,就不是为遣赏花之雅兴,而是一首低调的惜别叹惋诗。——摘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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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芍药（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