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归晚吃饭很慢,吃得也很少,仅仅小半碗饭,桌上本就不多的四五样菜,她随意挑两样夹了一筷子,然后便再也不碰了。不多时,她就放下碗筷,一旁伺候的婢女们娴熟地为她撤下碗筷,奉上帕子和茶水。
曲归晚兴致不高,仿佛吃一顿饭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轻轻咳喘起来。
花白晴见状却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不吃了?你吃不下吗?”
“你吃得下吗?”曲归晚瞥她一眼。
“这有什么吃不下的?”花白晴说得理直气壮,吃饭要吃好的,不然大夫怎么给你瞧病也没用呀。
看来要给曲归晚的方子里加一味健胃消食的药材才行,调理调理胃口。
这武功奇差,又没胆子的小绵羊,口气倒是挺大的。曲归晚冷着脸说道:“那你吃。都吃完。剩了便按宫规惩罚。”
咦惹,我又不是你澜凌宫弟子,怎么一言不合惩罚我呢?花白晴一阵腹诽这严苛的冷脸魔尊,还好她没在怕的。莫说她胃口一向不错,就是你们这些魔教中人把她掳来,一路点她睡穴不让她吃东西,醒来这几天又都忙着被威胁或者忙着给曲宫主煎药。
她都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早就饿得能吃一头牛了好不好。花白晴二话不说把碗端起来:“那我吃了哦。”
石黛和藕荷都有点搞不清状况,怎么搞着搞着,这不靠谱的小神医竟然在宫主房里和宫主同桌吃起饭来了。宫主平时讲究极多,性子也极冷,从来也没人和她在一起用过膳呀,真是活久见了!
然后她俩又共同目睹了,花白晴端个碗,真的吭哧吭哧地吃起来了。花白晴吃得又多又快,啥都吃,一点不挑。藕荷做的几样精致的小菜,花白晴连干三碗白饭,把陶饭甑刮得干干净净,再把所有菜碟子里吃得精光。
有一种人吃起饭来,光看她吃饭就觉得香!
连曲归晚到后面都忍不住放下书,多瞧了两眼花白晴吃饭的样子。这人……是羊变的吗?有四个肚子吗?怎那么能吃,还那么好胃口。
“吃完啦。嗝儿,这才叫吃饱!曲宫主以后得多吃些,回去我把药方调整调整。”花白晴眯眯眼笑着,吃饱了心情大好。
藕荷连忙笑着,把女弟子手里的一个瓦罐端过来,“要说,吃饭吃得渴了,再喝碗鹿茸人参炖老鸡汤解解渴。尊主也来一碗,如何?”
藕荷招人来装了一人一碗汤摆在花白晴和曲归晚面前,她当然不是给花白晴喝的,主要是想看曲归晚喝。
结果或许是花白晴刚才那一顿令人瞠目结舌的吃饭表演吃得实在太香了。把一点胃口都没有的曲归晚的胃口都勾了起来。曲归晚竟然没拒绝,只是懒懒地端起那碗汤,小口喝了起来。
石黛和藕荷都面露欣慰之色,她们都在花白晴身边跪坐下来,含着欣慰的笑意看她。
花白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石黛用一种老母亲欣慰般的目光看她,还“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花神医喜欢吃就好好吃。好吃就吃多点。吃吧。”
花白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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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花白晴这日拎着个食盒,摸着小肚皮从曲归晚的临水阙出来的时候,孟天青站在最前面,石黛和藕荷随在两侧都在廊下等她。
藕荷接过食盒,声调妖娆地问:“如何,尊主药吃了么?饭吃了么?”
“吃了。”花白晴点头。
“她吃的还是你吃的。”孟天青表情严肃,直指核心问题。
“啊这。”花白晴有点心虚。
就……她吃的可以忽略不计,大部分都是我吃的,吃撑那种……
可是花白晴转念一想,又开始理直气壮起来。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她是个医者,从十岁起所有人就给她拱手躬身行大礼了。来了你们这澜凌宫魔窟,不求你们魔教像名门正派一样尊崇医者,但是她发现自己完全沦落成为杂役小厮了。
可不,每日蹲在炭炉旁熬药,熬好了得伺候魔尊大人服药。然后这三个凶神恶煞的姐姐每日让她提着食盒去送饭,结果伺候她们尊主用膳的活也成她的了,伺候她们尊主喝汤的活也成她的了。
整一个端汤、喂药、侍奉进膳的小厮有没有。而她本来的身份是大夫呀,她都没说什么咧,她干嘛心虚!
“几乎都是我吃的。是你们曲宫主不肯吃东西,我已经调整了药方将养她的食欲,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吃。”花白晴赶紧“狡辩”把事情推到这三个人不敢为难的曲归晚身上。
花白晴真是没见过曲归晚这样的。
要说花白晴的拿手绝活之一就是调养脾胃。别看脾胃是小,但是胃口好不好,对于一个人能不能过舒坦日子来说却是极重要的。要不她怎么会被尊为神医,成为武林中乃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都争相相求的医生呢?
因为无论多重病的人,经她诊治调养以后,至少都能有胃口吃些东西,生病了好歹做个饱死鬼,不至于又病又痛又食不下咽,生生折磨死。因此哪怕是病入膏肓没救了的人,在命不久矣之时都想想尽办法请到她,期望她起死回生,实在不能那死也死得舒坦些。
但是这个又美又凶残的魔尊大人不一样,花白晴看她虽然天生亏损、经脉伤重命悬一线,可是她毕竟是武功高强的人,如果她给她好好治,她再好好养养身体,一时半会总不至于毙命。
可是曲归晚倒好,不吃东西,药也不吃。试过多少次了,一个不顺意就把药倒到花盆里去。淡淡的语调陈述一个事实,仿佛她做的事情理所当然:“苦。不乐意喝。”
花白晴顿时整个不好了,七手八脚赶紧把自己碗里的没喝完的那半碗精心炼制的宝贝药倒到曲归晚碗里,然后端来一大盘好几十种蜜饯、果子、甜果,无比狗腿地说:“这有甜的。您老人家含一颗在嘴里,一边吃甜的,一边喝药。”
“不知哪种好吃。”曲归晚眼都不抬,表示了她的没兴趣。
“我帮你试吃!”花白晴脱口而出。
曲归晚点点头:“准了。全部试一遍再和我说。”
花白晴就无奈地又当起“试味”丫鬟来了。然而,这些蜜饯齁甜,吃一种两种还行,花白晴越吃越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吃了几十种,差点吃吐了,终于吃遍了。
花白晴捂住嘴,端起一个小瓷盒:“吃这个。yue,yue……”
曲归晚轻轻咳嗽两声,竟然弯起唇角漾起似有若无的浅笑,似乎花白晴这样的举动取悦了她。她从躺椅上半坐起来,拢了拢那件漂亮飘逸的双面绣芍药象牙色织锦纱衣,抬素手拈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然后眼睛都不眨地把药喝下去了。
花白晴一看这情景顿时觉得不对劲,这魔头姐姐是故意的吧,看别人恶心反胃她倒是开心——我凭什么呀我……
除了吃药的时候爱吃不吃随着性子,曲归晚吃饭就更是要成仙的节奏。刚开始花白晴被迫当送饭小厮,送了午膳放在那,晚膳去午膳还在那,第二天去前一天午膳晚膳还在那。
石黛二话不说,把碗塞给花白晴:“你表演吃饭给尊主看。”
花白晴:“!!!”
啊啊啊,你们这些魔教,说这种话好不好意思,有没有人性,敢不敢更过分一点!
然后花白晴就端起碗,吭哧吭哧一顿狂风扫落叶,连碟子里的菜汤都舔干净以后。曲归晚似乎真的看“表演”看满意了,就会勉为其难端起碗把碗里的饭菜稍稍吃上一些。
这个场景就变成了固定“表演节目”,每日都要上演一番。
后来花白晴怀疑是因为曲归晚气息羸弱,加之咳喘之症迟迟不能缓解,所以没有力气,嫌吃饭太累了。那不吃饭,喝汤也行啊。
花白晴好不容易凉好了一碗连藕荷炖的补汤,端给她喝,结果喝到一半她不乐意了,又顺手往花里一浇——慵懒的声音淡淡的:“喝乏了,给花儿补补罢。”
花白晴终于知道了,曲宫主那么爱花,日日“悉心”照料那些花,还把一屋子的花养得七零八落要死不活的样子。澜凌宫的弟子们每日给她送一盆养得极美的花,就会同时有一盆快死的花从她屋里搬出去。
花白晴每次看得,就会吓得抖抖抖起来。因为她觉得自己仿佛就成了那一盆盆被辣手摧残的花。她也每天被逼着喝那些药,喝那些汤,吃那些饭,会不会也落在这曲宫主的手里,被“养”死啊?
可惜小肉票花白晴没有被养死。花白晴庆幸自己吃什么都没问题,够皮实。可是这几日过去,曲归晚倒是硬生生地把自己休养得身体越发虚弱的模样,甚至到了起身都娇侍无力的地步。
就这样,花白晴说曲归晚不肯吃东西的话一出口,石黛三人都脸色一变,然后三人表情都黯淡下来。
花白晴不解,藕荷轻叹气说了一句:“以前劝她吃东西,她无意中提起过,吃下去的东西都化成火焰燎烧五脏六腑,不吃也罢。”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花白晴一听连忙追问道:“她有这种感觉吗?是寒症发作之后有的?无时无刻都有火焰燎烧五脏六腑之感吗?”
石黛摊手说:“尊主身上寒毒发作之后都会有好长一阵的衰弱期。她多半就会像现在这般闭门不出在临水阙闭关。哼,你们中原人那些腌臜臭嘴就会传——传那些……哼!”
花白晴一阵尴尬。这些传言在中秋那天晚上也听过,无非是什么曲归晚使媚术,勾得男人见了她便跟着走,最终被她采阳补阴榨干元气之类的。虽不知是怎么传出来的,但这种传言确实腌臜。听的人都替说的人臊得慌。
花白晴赶紧敛敛心神,很认真,很正派地说道:“既是如此,有可能是寒火毒相冲,内外相克。要调理这种病症,我可以试着设一个法子助曲宫主调养身体。”
“是和良方?有这种良方,你怎么不早用!”孟天青没好气地沉声。
“呃就是,那个……”花白晴本来一副义正词严、医者仁心的正派表情,腰杆挺得笔直的。结果被孟天青这么一质问,她不知怎地,突然脸上燥热起来:“这个良方就是,就是……”
……
花白晴:好过分惹,每天当端茶递水陪饭陪喝的工具人。
曲归晚:这羊太浪费粮食了,还是扔了吧
花白晴:哒咩咩咩~我还有别的用处!我还可以陪,陪船……
每天都有四五条大红琐……太难了
我决定不解琐了,过一个星期再看看
大家快给小猫撒花花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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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