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厌别下了云舟,没有让侍从跟着自己,港口人群密集,商贩吆喝的声音不断,来来往往的侍从接送货物。
与港口相连的街市更加热闹,比起中州贩卖的玩物挂饰,眼前用灵石雕刻的珍玩看上去更加绚丽,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颜色。
而且除此之外,那些中州明面上禁止售卖的东西,在灵州摆的要多大方有多大方,譬如蛊术,魔族秘法一类的东西,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给钱就卖,只不过摊前很少有人停留。
也是,灵州灵气充裕,怎么会有人想不开掌蛊修魔。
慈厌别一边看着一边往前走,为了避免轿子太大穿行在街市上多有不便,灵州大多商市很少有人乘轿,所以一路上没有看到车马。
就在慈厌别感叹灵州律法好时,好巧不巧在转角处,险些撞到的一辆轿子。
由于后面的街市十分拥挤,这里恰逢又是一个分叉口,所以慈厌别看到面前马上要贴脸的轿子时,下意识向左往人群里闪躲。
就是慈厌别这样一偏身,来不及抬头看前面,便直直与一女子相撞。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两人迎面相撞,慈厌别又刚好使了些力,所以她与对面的人都跪倒在了地上,只不过,慈厌别是向前倾,而面前的人顺手拦住了她。
这样的后果就是,旁人看去,如同女子将慈厌别接到了怀里。
慈厌别倒下前,只见得女子垂落身前的墨发,在倒向眼前的女子时,一并闻到了她身上的苦药香。
“少君主!”
有人惊呼道。
周围人群散去不少,围上来的是一众侍卫侍女,包裹的严严实实,百姓什么也看不见。
“就说少君主您应该坐轿,您这样的身体怎能吹风……”
“你是何人?胆敢冲撞少君主!来人,带下去审罚!”
慈厌别还没来得及起身,另一道声音便从她上方响起。
“你可无事?”
这声音刚落下,她就被此人拎出了怀中,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侍卫兵荒马乱般地围拥上来。
慈厌别闻声抬头,却看得一怔。
面前人墨发肆意披落,皮肤却无比白皙,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黛眉狭长,一双凤眸上挑,眸色漆黑映坠明光,偏偏唇像一点绛红,使整个人尽态极妍。
“少君主问你话,为何不应?”
有侍女见慈厌别一直盯着自家少君主,不满的出声斥道。
慈厌别这才回神,可此时她已经被侍女急出了圈内。
“抱歉,我不……”
慈厌别满怀歉意地说道,只是她还没有说完,被拥在中央的女子又咳了几声,她一手捂着胸口,眉间蹙起,目光上掠,那双凤眸里藏着潋滟,下一秒便被鸦羽般的长睫掩上,她的红唇微微启合,略有喘息。
慈厌别看着眼前的人如此状态,有些无措,心里愧疚更甚。
她回想方前女子的声音虽虚弱无比,却不显娇柔,也不似冰雪消融,令慈厌别很难形容究竟是哪一类声音,只觉动听悦耳。
等她这一瞬思绪翻飞又回拢,那女子竟然越过慈厌别径直走了。
慈厌别一惊,刚想回头,却又被跟上来的侍女推到一旁。
他们丝毫不关心慈厌别,见女子并未打算理睬,连忙跟了上去。
在风遥扼走了几步后,侍女这下才能说话,她问风遥扼:“少君主,她……”
风遥扼却并没有理会她的打算,只自言自语道:“我曾经说,倘若再遇到相仿的人……”
她忽而笑了,后一句话轻的同风一并消散。
……
慈厌别有些惊愕她就这般走了,又从那些人的称呼中明白了什么。
少君主。
灵州只有一位少君主,其名风遥扼。
可她还来不及细想,天道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任务出现。]
[刺杀风遥扼。]
“什么?!”
慈厌别没忍住,大声的惊叹引起多人注视,她连忙往前走了几步。
“你疯了吗?”
慈厌别低声咒骂道:“她那几个侍卫的灵力与我同阶,你猜我能打得过几个?”
[今日机缘巧合的相撞,会引发几家试探,寻找铲除风遥扼的机会。]
[以目前她的状态来看,她不会杀你。]
“什么叫以她现在的状态啊?”
慈厌别还想说什么,但天道的声音迟迟未响起。
就在慈厌别犹豫是不是要先回客栈时,忽然有人朝她直面走来。
“这位姑娘。”
“我们家主想请您到茶楼喝杯茶。”
来了。
这大概就是天道说的,想要试探之人。
见慈厌别似乎还有些犹豫,这个小厮有些恭维的说道:“家主姓王。”
慈厌别听到的传闻中,刚好提过这王家。
灵州州主独大,世家如臣,不主动过问灵州之事,偏偏这位少君主将劳务全都分发了下去,使这些世家有壮大之势。
其中,王家备受器重,一家掌管灵、盐两种产业。
只是结合方才天道提到的“试探与铲除”,倒是让慈厌别有些感兴趣。
想到方才温婉淑良的少君主,慈厌别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她被架空。
只是想到那什么天道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慈厌别又重重叹了口气。
“命数吗。”
慈厌别随小厮进入茶楼上了二楼,果真看见一个明晃晃的身影,穿着黄色的衣服,头戴发冠,一手端茶,一手持一本文书,好不威风,犹如话本中人间的皇帝。
只是皇帝大多掌生杀大权,按理来说该是州主才对,这样的话,此人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我是灵州王家的家主,我叫王云知,敢问姑娘芳名?”
“慈厌别。”
慈厌别这才坐下,与王云知正好斜对角,最远距离。
她不担心王云知知晓自己的名字,所以无需假报,因为宋家这些年都有意无意的隐藏自己于外界的存在。
“慈姑娘。”王云知见慈厌别坐下,好似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一般,像是引导般,他说:“敢问慈姑娘可有愿望?”
“愿望?”
慈厌别随口答道:“我想去南州。”
王云知被她的回答说的一愣:“南州?南州看似如常,近年大多已被魔族占领,其余两州每年派人清剿才抑制住局面。”
不过随即他便恢复神态:“那相比姑娘乘云舟已耗费所有积蓄了吧,我有一个委托,待事成后,会给姑娘合适的灵石……哦不!云舟十倍的灵石,以及灵州的通证,保证姑娘去南州畅通无阻——”
慈厌别心中有些发笑,但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期待好奇的样子:“什么委托?”
王云知说:“六日后灵州会举办一场宴会,我想请慈姑娘上去献一曲舞。”
慈厌别顺着他的话说,还露出有些怯懦的神情:“我一个人上?”
王云知说:“不然,慈姑娘花容月貌,自是做那被簇拥的明月。”
慈厌别:懂了,领舞。
可她嘴上问道:“仅是一支舞,这就够了?”
王云知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现在告诉她。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从桌下拿出一把刀,刀柄被绫罗丝绸缠绕,末尾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而上方尖锐无比,泛着寒光。
“我想请慈姑娘,刺杀主位之人,无论成败与否。”
……
慈厌别观察了一下四周。
王云知即刻接道: “慈姑娘不必担心,整个茶楼都是我的人。”
慈厌别此时已经接过了那把秀丽的刀,拿在手中把玩。
“我有问题。”
“什么问题?”
慈厌别却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喊天道。
他想让我刺杀的,就是风遥扼对吗。
[是。]
我倘若不答应他,会怎样。
天道似乎在考虑说辞,过了一会才回答。
[机会需要契机,没有人会知道契机何时发生,我也不行。]
[如果错过所有契机,轨迹难以更改,苍生必须湮灭。]
那你不就一起死了?
[天道不会消亡,天道会随新世界诞生,身为天道本身,我只是在挽救。]
挽救什么,挽救现在存在的苍生吗。
慈厌别有些咬牙切齿。
天道,有你的。
慈厌别见没有办法避免,只好换个话题。
如果我刺杀风遥扼,死了怎么办。
[以她的情绪,你不会死。]
又是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慈厌别在心里骂道。
挽救成功之前,你能确保我不会死吗?
慈厌别本以为不会有回答,但天道意外的应了。
[是的。]
慈厌别对这个回答有些不可置信。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作为一个棋子,不得已需要听从它的话,做那些莫名却称为挽救苍生的事,无论生死。
能听到这个回答,慈厌别觉得不真切,但她来不及多想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天道没有出声,似乎在等慈厌别开口。
为什么是我。
[你会明白。]
什么意思?
[轨迹更正后,你会知晓一切。]
……
慈厌别问完后,才继续开口:“如果我失败了,你会派人接应我吗?”
王云知似乎早就知道慈厌别会这样问,又或者知道她抵挡不住诱惑会答应,于是爽快回答道:“自然。”
“即便暴露?”
慈厌别问的很快,王云知却没有露出半点慌乱,反而无比沉稳。
“即便暴露,姑娘也将无恙。”
慈厌别心中有两个猜想。
一是王云知只手遮天,可以在宴会上保下自己。
二是——
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能活着下来。
这样一来,所谓承诺的金钱,所谓接应搭救,都是谎言。
只是为何他如此笃定自己不会暴露他呢?
慈厌别在心里暗暗想道。
“为什么是我,只是因为我和她方才的相撞?”
王云知神色不明,却还是点头。
慈厌别见状准备起身,想要说他这个理由过于牵强而拒绝合作。
没想到王云知后面的话,惊住了慈厌别。
他的态度恭敬,完全看不出想要害风遥扼,说出的话却又毫无感情,没有逻辑,甚至有些不清楚。
“少君主遇到类似的人——都会将她当场绞杀。”
听完此话,慈厌别竟有一个荒唐的猜想。
她不去宴会,告知他人刺杀一事也无济于事,身份区别在此,而且王云知的势力就算没有只手遮天,铲除一个“渡州”的贫民也是轻而易举。
她若去宴会,大概是“必死无疑”。
王云知认为,风遥扼被刺杀后,会将自己当场“绞杀”。
自己没有机会说出指使人是他。
可惜。
慈厌别离开了茶馆,跟着小厮身后,前往所谓学舞的地方。
她一边走,眼中兴味十足。
天道说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