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司闻从药谷回来,进家门之前,幻想出一个情景——
当他推开门,周烟正坐在沙发区看电视,见他进来,便放下双腿,朝他走来,为他脱去外套、解开领带,接着解衬衫,解到一半时,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嗅着她发丝的香气,轻声问:“在想什么?”她任性一笑,“你啊。”
但当司闻推开门,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漆黑。
他脱下外套,拿出手机,手指停在周烟的号码上,两分钟过去,终究没拨。
他心想她或许睡了,随即又惊觉,他什么事后开始在意周烟睡没睡了?
想她就找她来呀,无论几点,他叫她她敢不来吗?
他越想越气,抓起外套往外走。行至电梯门前,又觉不妥,中午才见过,不过几个小时而已……于是又转身回到家中。
站在门内,他久久不动,轻轻呼了口气。
他怎么了?
*
周烟也没入眠,周思源高烧不退,情况不稳,她把他带到医院,吊上水他睡了过去,她却没睡意,便坐在床边,为他擦脸。
虽然早知道周思源因毒品影响身体免疫力低下,也早有心理准备,但亲历他隔三岔五发烧、患上病毒性感冒,仍心疼不已。
为周思源擦完脸,她洗净毛巾放一旁,拿出手机。
看到空空的界面,她又锁屏,放回口袋。
*
早上六点半,天亮了,周烟醒来后去医院食堂看今日早餐,一见多是小米粥和清口小菜,便又回到病房。
周思源正好醒来,乖乖地躺着。
周烟摸摸他额头,确认不再发烫,心里踏实下来。
周思源睁着大眼睛,看着周烟。
周烟笑着问:“怎么了吗?这么看着我。”
“姐姐你会跟他结婚吗?”他是说司闻。
周烟原本在摇床的升降把手,听到这话停下动作,半晌,说:“不会。”
周思源好多问题,“不是说男女朋友都会结婚吗?郭小磊喜欢班长,说以后会是她男朋友,然后结婚生孩子。”
周烟把床头摇起来,坐在床前凳子上,耐心解释:“两个人相爱成为男女朋友是为了进一步了解,了解后还愿意在一起才会结婚孕育下一代。”
周思源又问:“你跟那个人了解后不愿意结婚吗?”
周烟没答,她和司闻不会结婚,他们之间没有爱,只是依赖,最多会纠缠不清,这样也挺好,谁也不用给谁交代。
周思源这时闷闷地说:“我不想让你结婚生孩子,但如果姐姐想结婚我也会同意,虽然不会很高兴。”
周烟回过神,给周思源倒水,转移话题道:“想吃什么,姐姐出去买。”
“小馄饨。”小孩子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那我去咯。”
周烟还没出病房,郭小磊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兴奋地嚷着来看周思源。
周思源看见郭小磊立马坐起来,高兴道:“你怎么来了!又没有放假!”
郭小磊坐到凳子上说:“早起了一会儿,我就是来看看你,看完再去学校来得及。”
“你对我可真好!我真开心!”
郭小磊从书包里拿出一包奶糖给周思源。
周思源也从枕头底下翻出龙须酥给他,“这好吃。我姐姐给我做的哦。你快去吧!等会儿要迟到了。”
郭小磊拿上糖,说:“那我要先走了哦。”
周思源很用力地点头。
郭小磊跟周烟打招呼说姐姐早上好,周烟笑笑,正好要出门买小馄饨,就一道了。
走到门口,周烟让郭小磊先走,郭小磊歪歪脑袋。
周烟蹲下问:“谁送你来的。”
“妈妈。”
周烟又问:“妈妈知道你是来看思源吗?”
郭小磊小声说:“不知道,我偷偷来的。”
周烟猜到了,那女人不会允许郭小磊再跟周思源玩,郭小磊这趟一定是偷跑来的。
周烟耐心道:“姐姐和你妈妈性格不同,彼此不喜欢,到时候我们吵架,小磊一定会很难过的,所以我们要避免。”
郭小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先走出医院。
周烟等了十分钟才出来,却还是撞上那女人。也避免不了,因为那女人有意等她。
郭小磊在女人身后瑟瑟发抖,眼中湿润。
周烟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对那女人说:“我不会伤害孩子,你不用像看贼一样看着他或者我。”
那女人经过上次被周烟气势打压后,分析了原因,已能从容面对周烟的攻击,道:“如果我再看到那逼崽子缠着我儿子,就告诉全校周思源是被什么东西养大的。”
周烟轻咬后槽牙,“你要是敢干,我也敢弄死你。”
那女人觉得周烟是色厉内荏,谁不怕死?周烟有软肋,一定不敢。她不屑地瞥了周烟一眼,趾高气扬地走过,“你以为你是瓣蒜呢?谁都怕你那两句狠话?”顺便把郭小磊拎到车前,颇为得意,似乎是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
周烟懒得搭理神经病。那边,那女人关车门时不慎夹住郭小磊的书包带。郭小磊想打开车门取回书包带,岂料那女人发动了车。一脚油门下去,郭小磊被猛地甩出车外,而书包带还挂在车门上,致使郭小磊被当街拖行。
周烟看到这一幕时,郭小磊已被拖行了数米,地上擦出一片血迹。她边跑边喊:“停车!停车!郭小磊没上车!停车!”
那女人仿佛聋了一般,既听不到周烟在车后的呼喊,也听不到郭小磊那快要断气的哭声。
热心人士见状,开车过来,整辆车打横,堵住那女人的去路。
那女人来不及刹车,撞了上去。她的头磕在方向盘上,擦破了皮,下车便骂:“你他妈没长眼啊?!”
周烟终于追了上来,抱起郭小磊就准备往医院跑。热心人士顾不上听那女人骂骂咧咧,跑到周烟跟前,接过孩子说:“我跑得快!”
那女人这才看到自己儿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当即腿软,从脸到脖子一瞬惨白。
待他们进了医院,她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跑了过去。
有人报了警,将现场描述得极为惨烈。
接警的人以为是什么刑事案件,派了一个组,还通知了刑侦队一同到场。到了现场一看,哪是刑事案件,只是一个粗心的妈差点害死自己儿子。
支队留下人了解情况,刑侦队除纪凭生外也撤了。
周烟在急诊厅和周思源的病房之间来回奔波,既想了解郭小磊的情况,又要确保周思源不知此事。毕竟周思源还病着,这个消息不利于他病情好转。
纪凭生全程跟着周烟,始终紧盯着她急切的背影。
郭小磊骨头软没骨折,但脑袋受伤,有点脑震荡,身上多处擦伤,还有被路边铁丝、石子划破的口子,需要缝针、打破伤风,至少要住院观察一周。
周烟得知郭小磊的情况后放下心来,这会儿小馄饨店也不营业了,她只好去医院食堂打了饭回来。
纪凭生一直跟着周烟,起初周烟未察觉,回病房时看到他也装作没看见直接进门。
看着周思源吃饭时,周烟抽空看手机,仍无消息。
倒也正常,有些人总是阴晴不定,心思极为难猜。
刚放下手机,手机就响了,她拿起一看,是司闻,下意识站起来,往外走。走出病房才接通电话,轻轻的冷漠的一句:“喂。”
司闻听到一个字也觉得舒服,“过来。”
周烟轻轻吸气,再轻轻呼出去,对他说:“思源在医院。”
司闻停顿片刻应了一声“嗯”。
电话挂断,周烟缓缓靠到墙上,一整天的紧张和乏累瞬间消散了。
这种感觉很妙,以前从没有过,是因为今天太累?还是因为司闻今天的声音不一样?好像也没变,仍是那种并不刻意的低沉。
纪凭生坐在长椅上,将周烟接电话时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那克制不住的迫切全显现在眉眼,嘴唇微张,似想说些什么却又未说出口,只是交代了自己在做的事情。电话挂断后,她靠在墙上,温柔地闭上双眼,仿佛经历一整天的兵荒马乱后,终于听到一点好消息……
纪凭生满心嫉妒,站起身走过去。
周烟听到动静,脊背离开墙面,站直身子看着他。
纪凭生问:“早上怎么回事。”
周烟反问他:“警官一天要处理多少起案件,出多少趟现场?”
纪凭生没明白,“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不少,有人的地方总有矛盾和事故,那你在病房门口待一天不耽误事?”周烟说完回了病房。她虽然用了疑问句,却不需要纪凭生回答。
周思源吃完饭,周烟给他削了个苹果,吃完后他乖巧地刷牙,躺到病床上说晚安。
他睡着后,周烟去锁门,手刚碰到门把手,门却从外面被推开,吓得她连连后退。
门打开,周烟心跳漏了几拍。
是司闻。
她平静下来,问:“你怎么来了?”
司闻进门关上门,见周思源睡了,又折回来,将周烟的手放到自己腰后,抱住她,偏头吻吻她的头发说:“我想来就来。”
周烟还想问为什么想来?
她不知道司闻会不会说,想你了。
司闻看到纪凭生,不想问周烟为什么纪凭生在这,但有些话得告诉她:“你要是告诉我纪凭生喜欢你,我现在就出去剁了他。”
周烟从他身上起来,皱眉道:“他是屠夫吗?”
司闻不搭话,“我不想他跟我产生什么关系。”
周烟觉得这话没头没脑,“他怎么会跟你有关系。”
司闻捏住她的脸说:“跟你有关,就会跟我有关。”
周烟脸疼,躲开他,“我知道了。”
司闻又说一遍,“别再让我看到纪凭生在你身边。”
周烟觉得他好不讲道理,“这种事我怎么控制,他要是非跟着我,我有什么办法。”
司闻不要脸,“那是你要考虑的。”
周烟:“……”
司闻没开玩笑,“再有下次,他会死,你也一样。”
周烟觉得这人简直不讲道理,关她什么事?他吓唬谁呢?
她推开他,怒道:“我要睡觉了!”
司闻把她拉回来,说:“跟我睡。”
周烟表指了指病床说:“我要在这守着思源。”
司闻却早有安排,压低声音道:“我把隔壁患者转到私人医院了。现在那间病房是我的,我们可以去睡。”
周烟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