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司闻坐得笔直,看似不在意,其实脊柱发凉。
以前他在公众场合与周烟亲热会兴奋,但这次不同,周思源太小,他不能放肆。
周烟面对周思源的问题,脸色难看,觉得司闻有病,没干过好事。
周思源好奇不已,又说:“我看他咬你脖子了,也像亲。姐姐,他为什么亲你?”
周烟松开他,揉揉他的脸,像是不得已承认一般:“其实,他是姐姐的男朋友。”
周思源明白了,但仍担心地说:“可他好凶。”他还记得这人曾让周烟滚下车。
周烟想了想说道:“那次我们吵架了。”
其实她没说错,当时他们确实在吵架,不过是单方面的。司闻总能因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对她生气。
周思源点头,凑到周烟耳边说:“我在里面,他要是再凶,你就叫,我就出来。”
周烟假笑一下,没想到自己竟“沦落”到要被弟弟保护。
周思源回到房间,关上门。
周烟站起来,一阵头晕袭来,晃晃悠悠往后退,到沙发处已退无可退,眩晕感仍在,头重脚轻的不适感让她后腰以沙发靠背为轴,整个人往后,摔进沙发里。
司闻稍一侧身将她接住,周烟闭着眼,在他身上缓了缓,把腿也挪过来,坐好。
司闻看一眼她脖子上的吻痕,目光转向别处。
周烟捕捉到他的动作,生气地问:“不是让我过去吗?你来干什么?就那么急?”
司闻不说话,这是他擅长的状态。但周烟如今已不是以前的她,忍气吞声不再是常态,最近她在他面前收放自如,他强她就弱,他弱她就气焰嚣张。
司闻不动声色道:“你怕什么,不是说我是你男朋友,你男朋友亲你还挑时候?”
周烟惊讶于他的不要脸,不过此时她也懒得理他,走到门口打开门,不客气地说:“你给我走!”
司闻站起来,拿上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刚出门又转身。
周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司闻就伸手把她拉出门外,关上门,将她抵在门上,问她:“你说,我是你的谁?”
他的呼吸扑在周烟脸上,她突然忘记怎么强硬。
司闻又问:“说话,我是你的谁?”
周烟心思混乱,之前放的狠话全忘了,答道:“男朋友……”
司闻手往下,把人抱起来,继续问:“男朋友要亲你,还得挑时候?”
“不用。”周烟含糊道。
司闻接着说:“现在男朋友要你亲他。”
周烟在他鼻梁上敷衍地亲了一下。
司闻不太满意,“不对。”
周烟说:“你把我抱太高了,我够不到你的嘴。”
司闻抱着她往后退两步,后腰抵在楼梯扶手上,稍稍一仰,周烟的嘴唇就和他的贴在一起。
亲到周烟嘴麻,司闻才放过她,满意地走了。
周烟狠狠瞪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
真是个混蛋!
对门的妇人打开门,把刚蒸的鸡蛋羹端给她,说:“这是给思源的,他打完针就没吃饭了吧?”
周烟站好,接过来道谢:“谢谢大姐。”
妇人摆摆手说:“别老跟我这么客气。”
周烟转身进门时,对方又喊住她:“看起来不太靠谱啊,孩子。”
这话虽没明确指向,但周烟知道妇人在说司闻,估计是从猫眼看到了刚刚的情景。
周烟淡淡一笑,自嘲道:“可能我也不靠谱吧。”
妇人爱操心,不过既然周烟有打算,她也就不多嘴了。她也笑笑,催促道:“快去吧,一会儿鸡蛋羹凉了不好吃了。”
*
刑侦一队。
纪凭生已经颓废好些天了,郑智看着他那样,心里别提多糟心。
三子几次想进来汇报事情,郑智都把他拦在厅外,不想让纪凭生听到,主要是不想这些事再给他增加压力。
汇报完后,三子朝办公室望了一眼,小声问道:“啥时候是头?”
郑智也不知道纪凭生怎么了,自从开始调查司闻,纪凭生就没一天状态正常的,可他又不敢问,只说:“很快就过去了吧?他之前在禁毒大队的经历不怎么好,不也过去了?”
三子叹了口气,和机关那边的同事出警去了。
郑智给纪凭生沏了茶,端到他跟前,说:“刚三子说,冯局过来了,昨天来的,先去了趟禁毒大队,上午在机关开会。咱们查司闻的事肯定瞒不住了,你有什么打算?”
纪凭生在擅作主张调查范昶那案子的时候就想过结局,他觉得自己能为所作所为负责,便抬起头说:“咱们过去吧,别等冯局来找我们。”
话刚说完,一个穿透力很强的声音闯进来:“你还知道去找我!”
他们闻声回头,正是冯仲良。
纪凭生和郑智站好,身板笔挺地叫人:“冯局。”
冯仲良摘下帽子,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扭头劈头盖脸地骂道:“活腻歪了?谁让你们调查司闻的!上报!等待命令!你们都当多少年差了,这点纪律还没背会呢?!”
郑智张了张嘴,想把责任揽过来,可比起纪凭生,他还是多犹豫了一两秒。
纪凭生主动承担责任:“是我的错!我出于怕错失先机的考虑,逼着郑智跟我一起去了药谷。”
“不是!是我要查的!我没经过警队允许就私自调查了范昶表弟。”郑智不想让纪凭生背锅。
冯仲良更加生气,怒道:“你们俩这是还在我面前演兄弟情深呢?”
纪凭生出列,说:“是我的错!请求处分!”
冯仲良看他至少还有担当,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说:“处分的事等会儿再跟你们算,先说说你们查半天查出什么了。”
纪凭生把近来调查的进度如实汇报,“就是这样。”
他们查到的都在冯仲良的猜测之中,他打开随身带的水杯,捻了点刑侦队里的便宜茶叶,拂开上前帮忙的郑智,自己到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把茶叶沏开。
他吹吹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口,才又说话:“如果司闻真跟范昶有联系,并且干的是同一类事,你们俩活不过这个月底。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听指挥、擅自行动!”
郑智哆嗦了,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
纪凭生抿抿嘴。他其实想到了这些后果,只是他豁出去了,也觉得自己经历过多年前的鲁莽行事,多少有了些经验,在这次调查司闻的事情上,不至于刚交锋就惨败。
哪怕第一场对峙时他们全程处于下风,他也觉得下一次自己一定能扳回来。
可被冯仲良作为旁观者提出来,他又觉得自己确实是自以为是了。他只考虑到这是身为警察该做的事,考虑到自己应该做觉得对的事,考虑到自己的下场,却没考虑到自己身为刑侦队队长,对郑智以及整个队伍还有责任。
冯仲良又说道:“虽说案子不分大小,你们也算是刑警里的好手。可事情分三六九等,既然上头没给信,你们就应该知道,这事办不得!你们倒好,装上一对尾巴就以为自己是狼了,既打草惊蛇,又有可能给整个队伍带来生命危险!”
纪凭生攥紧拳头,咬肌把脸部线条撑得锋利,却没有杀伤力,他慢慢意识到了自己能力的不足。
冯仲良叹气,把杯盖拧上,音量降下来:“不管你们查到什么程度了,到此为止。另外,你们的处分过几天就会下来,都给我绷紧了弦,别不把纪律当回事。”
纪凭生没吭声,郑智也是。他们心里并非不服,只是觉得遗憾。
冯仲良站起身,朝外走,到门口时头也没回地说了句:“纪凭生跟我出来!”
纪凭生没犹豫,跟了上去。
“哥!”郑智拉住了他的胳膊。
纪凭生看他一眼,拍下他手背,宽慰他说:“没事。”
*
冯仲良站在队外那棵树下,纪凭生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路上骑着电瓶车和步履匆匆的人们。他们有的面目急切,有的眼神黯淡,全是为生活奔波劳碌的模样。
冯仲良问他:“你看着他们,有什么想法?”
纪凭生想到两个字后回答:“平凡。”
冯仲良说:“让这些人只为生活烦恼而非生命安全,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纪凭生一怔,这本是他选择成为警察的原因,可他似乎忘了。
冯仲良知道他不是不懂,还是选择提醒他:“身为执法人员,不是说要破多少案子、拿多少奖章才不亏待这身警服。保护他们,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地活着,你就是一名称职的警察。要相信你的上方是棵参天大树,能为人民遮风挡雨,你那点疑虑,它也早有主意。”
纪凭生别扭地把头压得很低,不想让冯仲良看到。
冯仲良走到他跟前,安抚道:“凭生,你一直做得很好,还是我当年见到的那个倔强、是非分明的小伙子。我希望你永远不会辜负队长的职称,做好分内事,保护好这些人。”
纪凭生咬紧牙。
*
司闻回家睡了一觉,晚上来到药谷。
曾经的东升制药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公司,只能租用这边车间工作,工人从生产线上下来就睡在旁边。后来越做越大,整个药谷都归他所有。
他推倒几个工厂重建东升的厂房,唯独最早的那个车间没动,让它如一块疥疮般存在于这个几乎无懈可击的建筑群中,恶心着来来往往的人。
司闻把车开到门口,下车。
他身着万年不变的西装,身姿依旧笔挺,搭配着惯有的不近人情的脸,稳稳踏入这块疥疮之地。每走一步,脚底向下都留下一个扎实的脚印。
废车间左侧有楼梯,楼上四面无窗,风涌入无阻。
他上了楼,已有人在等候。
冯仲良面前残破的桌子上,枪械被拆成零件,司闻一眼看出那是他的配枪。
“多久没玩过了?”冯仲良问道。
没自我介绍的开场白,也没放狠话,只是打招呼,可两人的剑拔弩张却不容忽视。
司闻走过去,在桌子对面站定:“你不行。”
“哦?”冯仲良撑着桌面:“试试。”
司闻让冯仲良三秒,随后抓起枪头、枪托、击锤、弹匣、复进簧、枪机框……
他始终注视着冯仲良,近乎盲组。须臾间,零件碰撞之声清脆而响亮,在夜里格外宏大。仅用一分钟,他便完成组装并举枪抵住冯仲良的脑袋。
冯仲良慢了。
何止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