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到了三更的时候,那片焦黑的废土才算是收拾出了个大概。
原本华美精致的院子一夕之间只剩断壁颓垣,烧得最严重的那具焦尸已经确定是黎文方,三太太郑宝珠捡回来一条小命,只是身上近半皮肤都被烤得惨不忍睹,至今昏迷未醒,除去住在外院的几个,正正经经拿回来住小院里的几个姨娘竟都亡在了大火中,更有几个房里服侍的丫鬟都无辜丧命。
好好的一个大院子,现在统共就剩了三太太和五个孩子,最大的仅九岁,最小的双胞胎也就三岁。
据说听闻消息后姑婆径直晕厥了过去,黎老爷那边也整晚在书房内没露面,而黎府的护院也都连夜收到了要活捉启夬法师回黎府的命令。
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到天亮时黎府就已恢复了平日的秩序。
常理来说黎文方的丧事要郑宝珠主持,只是鉴于她现在的状况,瑞城习俗又是忌讳白头人送黑头人的,姑婆不便出面,黎文清便接手了这事儿。
黎文方一撒手人寰,留下的生意琐碎繁多,该交给谁又成了个大问题。黎老爷还留在黎家,没有自立门户的孩子除去黎文清,就剩下两个不顶事的酒肉饭囊。
其中一个更是火还没灭就偷偷跑去黎老爷书房问黎文方怎么安排,被财叔拖了回自己院子里关禁闭。
这明摆着的上位良机就落到了并不准备上位的黎瑞池头上。
可怜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仔,当了二十几年书呆子,本来科考的事情也想方设法避着呢,一场大火就让他本来闲散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一边要护着尚未及笄的小姑姑,一边要硬着头皮对付那些个地痞流氓。
可以闲下来的也就是乐柏了,她现下名义上也是黎家人,不方便插手做事,三房的丧事请了昨日施孤的师兄再加一些有经验的喃摩佬来办。
她现在也就能帮忙算算魂高了。
白高钱刚燃起就直直向半空飞起,化成的尘土还未落地就悬空散开,一位名叫化忌的师兄走上前搭话道:“看来都不愿意走。”
另一个名叫化讳的师兄听到,‘啧’了一声嗤笑道:“你这话说得,还有上赶着去死的人吗我问?”
“不过我也奇怪,怎么烧完就找不到魂了,又不是真火,且明明咱们还在外边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这儿有秽气,进来了火灭了就没了,小柏,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不仅化忌化讳两个师兄,两步之外的两个师兄也停下手里的事情转头瞧着乐柏,乐柏一下子被八只眼睛瞧着,一时之间有了点心虚。
“我到的时候就……咳咳……”乐柏出声,没说两句就被唾液呛到,捂着胸口朝着几个人摆了摆手示意稍等。
“前天那个法师不就将那两条女尸烧了”,化忌师兄接着猜测,“估计是没搞好,就跑了。”
边说边眼神撇了一下三院门口的方向,示意几个人去看那些正在三房外围进进出出的护院和衙役。
“不能够吧,我觉得那个妖僧就是主谋,要不然怎么可能连庙都不要就跑。”另一个师兄反驳道,“我早说这个老头神神化化的,不是正道人!”
化讳师兄则翻了个白眼:“你是纯正马后炮。”
几个师兄虽然师门不一,但合作已久,惯常爱打打闹闹,乐柏见他们并非十分在意事情来龙去脉,便趁机会举起了手,将准备已久的藉口说出。
“我到的时候抓到两个小鬼,都是孤注一掷才拼到这一胎好的,难产胎主没了还不能再投胎,怀恨在心,两个小孩一合计就来作孽了。”
“小鬼我收了,”她从背后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手臂长的木盒递出去,木盒上有朱砂画的净天地神符,“之后超度了其它人后再送去灵婆哪儿供奉吧。”
“那另一只呢?”化忌问。
乐柏朝着屋檐下挂着的油灯努了努嘴,“那里呢。”
几人朝着那油灯望去,果然灯身上有金漆画着符文,罗庚靠近时会有轻微颤抖,仔细探查能探出些许秽气,见到此景,师兄们又开始打趣人,左一句“哇小柏厉害喔”右一句“以后要小柏带携我了”,乐柏面上讪笑,心底更心虚了。
化忌年纪比较大,和乐平子一样年纪,看着乐柏长大的,看到乐柏能独立做事了,也是无限感慨,蒲扇一样的大手欣慰地拍了拍乐柏的头,说:“小柏长大了,平亦师叔果然有两下子,你师父也是能瞑目了。”
语言中甚是情真意切,就是手上控制不住力气,一掌下来把乐柏拍得站不稳,向前趔趄了几步,乐柏拧过头笑骂了句脏话,惹得化忌开始训话,几个师兄也凑在一起又继续嘻嘻哈哈相互寻对方开心。
三房突遭灾祸,无辜受害的人数众多,丧事要做三天三夜,为了方便夜晚做事,办事地点安排在了后花园,姑婆指了省城的工人将黎老爷书房的电线拉到了后花园,又特地吩咐,请了数十个孝子回来哭丧。
湖边小楼临时改成了灵堂,轻曼艳丽的飘纱都被扯下,匆匆换上了白布,前后门窗都被拆掉做成了通透的房间。
一楼花厅只放了黎文方的遗体,要等三日后“游材”“买水”后才能入殓。
他还年轻却死得突然,黎家没给他备棺,他之后要用的金丝楠木棺是钟家老爷他老爹的,工匠精雕细琢做了五年才做好,刚搬到钟家还没放热乎就被钟老爷上赶着让了给黎家,听闻把他老爹气得够呛。
几个孩子的尸首都被放到了小楼后的空地中,瑞城规矩是小孩夭折不能大办,只能悄悄在后面设坛超度。几个姨太太放到了偏房那边办事,丫鬟们则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无亲无故,财叔本想直接扔去到城外乱葬岗,黎瑞池不忍,还是出钱点了几个有经验的婆子给她们安排后事。
吉时定在戌时,黎家奴仆手脚麻利,法坛早备得七七八八,祭文也已写好,就差工人那边扯好电线通上电。
七月天气阴晴不定,下午还是有一阵一阵豪雨,碍了不少事,乐柏和化讳几人去了用膳,化忌没什么心情,就在花厅外看工人拉电线。他跟乐平子相熟,他多少也知道黎家有劫的事,黎家为了应劫没少找高人,只是最后选中了乐平子三师侄。
此次三房遭难就是应了这次大劫,如果说这场火就是黎家的大劫,那卦象也应该有所好转才是,但他方才算了一卦,卦象跟早前乐平子给他们看的别无二致,也就是黎家还正在应劫。
化忌并非多管闲事,如果单一个黎家在应劫也就罢了,但这卦象显然是还牵涉到整个瑞城,加上施孤时鬼王像倒了,孤魂野鬼四处乱散不服管教,虽衙府那边已安排护卫队与民兵晚上巡逻,但离鬼门关还有整半月,这期间瑞城还是危险重重。
他目光移向身后的金鸡湖,正要感叹这多事之秋,就瞧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湖中心的亭子里,蜷缩在椅子上,窸窸窣窣地,手伸到池中不断晃动,好似在捕捞些什么东西,不多时就捞起了点东西装进了自己兜里,怕是来偷这池子里的大红珍珠的。
这活脱脱就是个窃贼,化忌眯着眼睛细看,虽然天色昏暗,人影也是背对着化忌,但他眼尖,发现人正是消失了整一天一夜的秀杉。
是熟人那就坏了,黎府上下现在正是不敢随意走动的时候,但还是不时会有家丁巡逻走动,化忌不好闹太大动静,蹑手蹑脚挪到亭子里,小声威吓道:“秀杉!你在干嘛!”
不料秀杉老神在在的,好像早已料到这个啰嗦师兄在自己身后,不紧不慢转身举起皮囊子,半开开口露出里边的水和游动的红色小鱼给化忌看,美滋滋回道:“抓鱼~”
“这是你的吗你就抓!人黎文方尸骨未寒……”
“他尸骨热得能烤火了!”秀杉立马顶嘴,然后又谄媚道:“今晚念完斋送两条去师兄店里嘛。”
她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笑眯眯说:“天知地知,”又指了指化忌和自己,“你知我知。更何况黎文方不也是偷天家的,我是一报还一报。”
干咳了一声,化忌转过身说:“什么今晚,法事做三天,超度还得七天,你别想还能逃得掉。”
正说着,小楼蓦地亮起了灯光,整个后花园竟亮如白昼,化忌和秀杉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电这玩意儿也就近几十年才有,装一条就得源源不断花钱,整个瑞城能装上电的也就黎老爷和姑婆俩人的院子,如今见到这光亮的小楼,不得不感叹黎家还是钱多,也是够宠爱黎文方的。
“真讨厌,等下捞多两条。”秀杉愤愤然说。
这么一打岔化忌都忍不住笑出声,搭嘴道:“给多条我。”
黎府这边堪堪恢复了些许秩序的,但街外边那是乱作一团。
十四日下午鬼王像倒了后,乐柏立马跑了进黎府管三房的事,她离开后几个师兄另起祭坛,只算是勉强将施孤仪式结了尾。
夜幕降临后,还是不可避免发生了饿鬼抢食或冤魂索命的事故,赵禧词为首的保安队众人纠集了一众青壮年阳气足的男子夜晚戒备巡逻。
只是杯水车薪,十五日一大早就传来不少噩耗,先是城西那边有商家被早就死去的仇敌找上门,老板被吓得失心疯,认不得人还是轻的,嘴里念念叨叨喊着仇敌名字骂骂咧咧,大夫都说药石罔效。没过一会儿又传来城南的某公子哥被挂在自家酒楼门口的消息,等伙计发现人都已经硬了。再诸如溺水或突发恶疾等消息更是层出不穷,衙役案件都没记录完,中午城中富户钟家就来报案,说是他们大小姐凭空失踪了,定是恶鬼作祟,求市令救回钟老爷那娇弱的女儿。
赵禧词忙得是一夜没睡。
找工作真难啊
小时候幻想自己有特异功能可以隐形
没想到现在在招聘网站中实现啦
成为了本城HR眼中的透明人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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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偷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