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晓宁挂断电话,盯着通讯录上“仲哥”二字,嘀咕道:“他不会还穿拖鞋吧?”
扫一眼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大堂,犹豫两秒,拔腿朝电梯间走去。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连手里的爱马仕包都是米白色的,脸上除了一层防晒,连粉都没扑,比他晚上睡觉还要素颜。
没办法,任昱杰说过,像安总那种见惯蜂浪的大少爷,估计只有清纯的小白花才能入他的眼。
袁晓宁觉得有道理。
所幸电梯间里有几个落地的导引牌,袁晓宁一眼就看到了“新雲科技年中会”,进到电梯,直接按下8层。
推开会议厅后门,满心期望顿时落空,远处舞台上哪有安总那个帅气英俊的影子。
袁晓宁走到最近座位,拍拍一名男员工的肩头:“安总呢?”
陌生的脸让男员工一愣,不过袁晓宁顶着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神态又淡定从容,令他不由猜测:难道是中安创投的人?
答道:“早就走了。”
两人不大不小的动静吸引几道目光,其中一个,正是回头望来的邢又春。
邢又春认得袁晓宁,袁晓宁自然也认得他,毕竟凭丁仲和邢又春的交情,两家时不时约一起吃饭。
所以袁晓宁掉头就走。
邢又春抬了抬屁股,没有追上。
指不定人家小两口只是吵架呢,自己还是别瞎掺和。
刚出会议厅,丁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袁晓宁皱眉看了两秒,拒接。
安总都已经走了,见了丁仲能做什么,拉着一起找安总?
袁晓宁也自觉有些过分。
仲哥……也不需要用上这种暴力手段才能分手。
怕丁仲在下面等着,袁晓宁打算拖一拖时间,转而打给任昱杰:“杰总,安总走了,没碰上。”
“这么快就走了?阎总说他要给员工颁奖,颁奖要下午呢。”任昱杰也有些奇怪,顿了顿道,“这次不行就下次,你耐心等等,我找机会组个酒局……”
*
丁仲一连给袁晓宁打了十个电话,五个微信语音,又发过去十几条微信信息,最后顶着大太阳站在酒店前的花园里,四顾眺望。
连个屁都没等到。
“草……”
今天第二次爆粗口,可这次,明显蔫了吧唧。
烦躁,回家。
他家在申市西区,是个三十年的老小区了,离这里的CBD金融区老远,坐地铁要一个多小时。
等到丁仲晕晕乎乎地打开家门,已经过了中午12点。
张姨正在厨房里洗碗,听到动静出来,奇怪道:“大仲啊,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吃饭了没,我给你做点?”
丁仲一手握住卧室房门的把手,另一手无力摆了摆:“不用,张姨,没啥胃口。我妈吃了没?”
张姨见状不对,快步走过来。
“早吃了,正午觉呢。”说着踮起脚尖探手摸了摸丁仲额头,“哟,这么烫,发烧了。快,进屋躺着,我给你拿药。”
等到她端着水和药进去,脸颊通红的丁仲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已然沉沉睡去。
他身旁,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弹出一条条微信消息通知。
*
回到房间的易安冲了半小时凉水,才把沮丧、失望、悸动等等复杂难言的情绪冲干净。
随后擦也不擦,又把空调开到最低的16度,只有冰冷的空气,才能让他的脑子保持冷静。
手机屏幕上是微信聊天界面,单独设置了一张聊天背景——一张合照。
说是合照,更像是一张单照,虽然有另一个人影,但从头到脚都被马赛克掉了,好似一团朦朦胧胧的雾气,紧挨着身边十来岁的少年。
那少年长手长脚,浓眉大眼,咧开嘴笑出夸张的幅度,满脸傻气。
而聊天界面上方的名字,赫然是“仲哥”。
易安不自觉用拇指指甲K着食指侧面,等到那一小片都红了,才聚焦视线,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打下两个字,发过去。
【仲哥】
顿了顿,补上一句。
【今天怎样,领奖了吗?】
可等了半个小时,都没回应。
易安又看了眼时间:12:41。
也就是米国时间晚上九点多,正是和丁仲雷打不动的聊天时间。
他忍不住回想起丁仲离开健身房前接的那个电话,不知丁仲说的有事是什么事,甚至不知道电话那头是男是女。
新雲科技今天都在开会。
你不上班,真有事那么忙?
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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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仲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六点。
微信里塞满了未读消息:老邢、小组群,还有几个组里的同事。
他趿拉着拖鞋,匆匆忙忙出门。
张姨追到门口:“大仲啊,你烧还没退呢,干啥去?”
“退了退了,张姨,我晚上约了同事聚餐,别给我留饭了啊!”
聚餐的地方是公司附近一家烧烤店,恰好在丁仲家和星豪酒店的中间,属于申市西区和东区的临界点。
西区是老区,晚高峰也不算堵,打车过去半个小时。
坐上车,丁仲给老邢回了条消息,又翻看几个工作群里的未读消息,终于在最下面看到了易安的信息。
丁仲先发了个“对不起”的NBA球员表情,随后打字:
【对不住啊小安子,中午迷迷瞪瞪睡着了】
然后思考着易安的问题,难免想起突然和他提分手的袁晓宁来。
又是气,又是沮丧。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打字:
【拿奖金当然爽死,等到账了带你一起爽!!!】
回复完,放下手机。
现在是下午六点多,米国时间是凌晨三点,小安子应该睡觉了。
思绪飘回到袁晓宁身上,刚拿起手机,屏幕上恰好跳出一则微信通知。
却不是袁晓宁。
【安:心情很好?】
被人无缘无故一脚蹬掉,心情当然不好。
【丁仲:好,好得很!谁拿奖金心情会不好?】
【丁仲: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
易安握着手机,赤脚下床,拉开窗帘,斜倚在窗台上,凝眉看着丁仲的回复。
早上远远望见时,失魂落魄,又暴躁不安,健身房看见时,满脸傻样,倒是没感觉有不开心的迹象。
难不成就是因为拿了20万奖金,才奢侈一把,办这里的健身卡?
易安总觉不对劲,丁仲舍不舍得不说,这里离他家和他们公司也太远了。
“男朋友……”
他嘀咕着那句唇语,于是回复——
【安:在写论文,赶时间。】
【安:嫂子也很开心吧?】
【仲哥:那当然,他比我还开心】
心中正要一凉的易安顿时眯眼:他?
车上,丁仲一边打字一边嘀咕:“他可太开心了,他开心得跟我闹分手。”
过了两秒才察觉不对,打错字了!
赶紧开动脑筋修正:【等手头项目完了,我就带你嫂子出去玩儿】
【小安子,就去你们漂亮国咋样?一直说要去,总也找不到机会】
窗边的易安耸起眉头。
指尖敲下:发我你和嫂子的合影,免得到时接机认不出……
指尖一顿,又一字字删掉。
他从来没问丁仲要过照片。
不管是丁仲的,还是丁仲女朋友的。
前者会让他魂牵梦绕的渴望进一步深入骨髓,彻底坠入可望不可即的痛苦深渊。
后者,则像一把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要了,剑就坠下,彻底斩断他埋藏在心底的那丝隐秘期冀。
虽然今天,那模糊不清的三字唇语,让这把剑似乎动了下,可易安临了,依然不敢直接触碰。
最终,发出两条简短的信息。
【安:随时欢迎。】
【安:我先睡了,明天见,仲哥。】
【仲哥:晚安小安子】
丁仲放下手机,长长吁了口气。
所谓的“明天见”,当然不是真的见面,而是米国晚上九点,丁仲这边中午十二点,微信聊天。
从邮件,到企鹅,再到现在的微信,十五年,五千多个日夜,没有联系的日子加起来,两只手都能数清。
下车前,丁仲又看了下手机,袁晓宁还是没任何回复。
他拍拍脸,顶着平日大大咧咧的笑容走入烧烤店,来到老位置。
研发三组的人一个不落,都来给他庆功。
“要不是老邢拦着,还能大老远回这儿?我们都查了,酒店附近就有个怀石料理,叫什么孤岛,人均三千!”
刘明生站起来,一边给丁仲让位置,一边不满地大声嚷嚷。
丁仲大喇喇一笑,顺手拿起一根筷子插入啤酒瓶,略等气泡下去,仰头就吹干一瓶子。
“又不是不知道我穷。”
邢又春笑道:“这你们太嫩了,对穷人要一点点放血,一次放干,以后咋办?”
丁仲毕竟中暑稍好点,一瓶下肚,脸色立马烧起来,被桌角绊了个踉跄。
邢又春忙扶住他,随便几句打发掉组员,带着他去门外透气。
打量着丁仲的脸色问道:“一件儿的量,今儿一瓶就多了?你到底咋回事,就因为和晓宁吵架?”
终于碰上一个能坦然倾诉感情问题的人,丁仲硬撑着的气立马蔫儿了,就地坐在马路牙子上。
“老邢,这次小宁怕是真要跟我分。”他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鼻音,“以前闹脾气,买个礼物,哄半天就好了。但这次不一样,我说带他去买东西去普吉岛,半点用没有。”
相识多年,邢又春最是了解丁仲,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其实心思最细腻敏感。
只不过没用在自己身上,都拿去照顾别人了。
家里那口子不止一次说过,丁仲这样的早晚伤在袁晓宁手里,而且没个三年五载的,走不出来。
邢又春对此早有准备,可真见到丁仲这副模样,又觉不忍心。
踢了丁仲一脚:“起来,别跟条丧家狗似的。”
又说道:“今儿你走后,袁晓宁来找过你。”
丁仲一愣:“你怎么知道,他给我打电话说在酒店大堂,但我死活没找着人,他也不接电话。”
邢又春却不知这茬,一时想不明白,只好顺着劝解的话头说下去。
“他直接来会场了,应该是见你不在就走了。你们俩的事,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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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第二天的周六,依旧没联系上袁晓宁的丁仲,一扫颓废气息,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星豪酒店健身房。
易安早在健身房等着。
周末的健身房人多了几个,整体仍是冷清。
感觉有人进门,他抬头望去一眼,目光一滞,眉尖一挑。
差点没认出来。
乱糟糟的头发剪成了利落板寸,拉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似乎连那两道扎眼的浓眉,都修掉了杂毛,和五官一样,变得十分英挺。
身上依然是短裤短袖,但换成了崭新的健身款,脚下也不再是拖鞋,而是同样崭新的耐克。
两人对视间,前台小哥追了进来:“先生,您还没刷卡。”
“噢,不好意思哈 。”丁仲忙从兜里掏出会员卡,递过去。
“可以了,我刷完卡给您送过来。”
回去电脑前一看,前台小哥不由傻眼:这是昨天刚办体验卡那位?
整容了吧?!
丁仲走到缓缓站起身的易安面前,笑道:“咋样,是不是焕然一新?”
不咋样。
易安只想把他一口吞了而已。
只见丁仲突然后撤一步,很是江湖把式地抱拳,郑重道:“教练,我能不能复合,就靠你了!”
这话让易安登时清醒过来,眼睛一眯。
复合?
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