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袈主仆在李洛绪侍女谷声和钟声的带领下,踩在戌初的点到了她那儿。
天刚擦黑,李洛绪斋舍里灯火已煌煌亮起来,花园里,灯光不及之处落满了银白月光。
花袈一行在池边的木栈上踩出清晰的吱呀声,重重叠叠的脚步声穿过种着水生鸢尾一带,有几个提着灯的二等侍女前来迎接。
弯弯绕绕地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敞阔的院子,几个掌灯的侍女停下脚步,两边排开。
怃音带着两名侍女迎过来,“花袈姑娘,公主有请。”
说话的同时不露痕迹地将她打量了一遍。
花袈颔了颔首,向前望去,只见李洛绪背对着大家,独自坐在院子的石桌旁,那身白裙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来路上,花袈已理好思绪,走过去之前,想起请柬上的白羽,她做了个深呼吸。
“臣女拜见公主。”
花袈在李洛绪右后方站定,微微福了个礼。
“不是说过,私下不用再对我谦称。”李洛绪半回首,灯笼挂得远,她身上半是灯光半是月光。
“公主急急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过来坐。”
花袈走过去,只见李洛绪左右两个石凳都是空的,唯有她对面的石凳上铺了软垫。
她坐下。见李洛绪一直盯着她,花袈才想起为了来路上不引起更多的注目,出门前她特意匆匆的换了白色的襕衫,甚至还戴了巾帽。
却不自知,换了利落的学服,她身上反而现出一种罕见的清秀明亮的少女气息,非常赏心悦目。
花袈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公主,是不是我的巾帽没戴好?”
她下意识地扶了扶帽子。
李洛绪不语,浅浅笑着摇头。
淡淡的烛光在她的凤眸中轻轻跳跃。
“那——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在跟她谈论那篇狗血文章之前,花袈需要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来缓缓情绪。
一路走过来,脚步有点很快,坐下来之后才发现,心跳得有点紧,口也有点干。
李洛绪点点头。
花袈信了,忙胡乱抹脸,“还有吗?”
李洛绪又点点头。
她凤眸中的星子更耀眼了些。
“在哪里?”花袈只继续胡乱地抹着。
“抹不掉,长在你脸上的。”李洛绪忍着笑。
花袈登时想发作,却看到谷声和钟声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列端盘捧碟托盅的丫鬟,又生生把到了舌尖的话压下去。
不一会儿,便摆了一桌的美味佳肴。
末了,又有两个丫鬟拿来烛台和蜡烛,点亮后连同谷声和钟声一并退下。
今夜无风,烛火在眼前轻轻地跳跃,映到李洛绪那双能轻易令人沉迷的眼睛里。
刚刚被她捉弄的微恼早已经被烛火照散,
花袈想说点说么,却只赧然地侧首,抬头看向夜空,月亮升得更高了一些,也更明亮了些,夜空泛出霜白色。
“今夜月亮很美。”李洛绪说。
“是很美。”花袈附和的声音有点虚弱。
也不知是因为月亮太美,还是因为在李洛绪脱口而出“今夜月亮很美”的瞬间想到了夏目漱石当英文老师时说的I love you应该翻译成今晚月色真美,她内心不禁有所动。
更不知是因为月亮容易惹祸,还是因为李洛绪——有意无意在搅乱人心。
收回目光,再望过去,对上李洛绪那双唯有烛火在里面跳跃的凤眼时,花袈忽然有点慌,于是故意露出不解,迷茫地看向满桌的佳肴,用眼神问,“公主难不成忘了羽书请柬,那么着急唤我,此刻难道不应该先说要与我叙什么事么?”
“忽想与袈妹妹一道用膳。”李洛绪惯会解读表情,
一下就看透了花袈那略带闪烁的眸光所传达的意思。
“要是我已经用过了呢?”
“那你用过了么?”
花袈语塞,她午膳与钟荼蘼一起吃的,吃得很迟,并不打算再吃晚餐。
见她不答,李洛绪脸上闪过一丝交杂着得意和高兴的表情,“看来没有。”
“我并不饿。”花袈说。
“你可选择与我一起吃,也可选择看着我吃。”
李洛绪语气认真而磊落。
认真磊落得花袈不好意思怼她。
她拿筷子的动作依然那么优雅,不疾不徐,仿佛跳动的音符一般抓人眼睛。
李洛绪揭开白色的盖子:“盅汤很香。”
她甚至闭上眼睛,轻轻地嗅了嗅,又说:“像有月亮的味道。”
花袈心里翻了道大大的白眼,这是什么新式的风月之词么?
而你我并非情侣,这一刻并不需要这样肉麻又容易让人误会的台词。
这样想着,她的手却像是被李洛绪蛊惑了一样,不由自主地伸向眼前的盅盖,轻轻揭下来,鼻子也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她将盖子凑到鼻下,轻轻地嗅了嗅。
还真是很香呢。虽然她不确定是不是月亮的味道,不过肚子里的馋虫倒一下子就被勾出来了。
“如何?”
“并没闻到月亮的味道。”
“再试试。”
花袈不为所动。
叫干嘛就干嘛,她不要面子的么。
“公主,月亮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看看天上的月亮,再闻闻看。”
我要你告诉我。
这种话花袈说不出口,那是恋人领域的撒娇。
而她和李洛绪算什么呢?
不过是中毒者和解药;不过是,捆绑在一起被昭都子民热烈地传播的八卦。
脑子忽然变成了浆糊,花袈不知道怎么接李洛绪的话,
便配合地看了看月亮,她快要被自己的不争气气死了。
明知道这样做不争气,看完月亮,她还是又闻了闻盅汤。
好像,穿过来之后,自决定一改原主的意志救李洛绪好继续活下去的那一瞬起,她对她就有了这样,难以拒绝的慈悲。
这到底算什么呢?花袈非常警惕地审视自己的心,确定了这不是喜欢所特有的软弱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李洛绪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没错。但是,欣赏就够了。
“现在知道了么?”
“嗯,知道了。”
花袈的心变得乱糟糟的,
她没心情去理会月亮是什么味道。
月光下,烛火中,李洛绪的眸光太过于蛊惑人心,李洛绪的声音叫她的心失序,李洛绪的手,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巳节那夜——
“是为了救人!救人!!”
花袈在心里大声对自己咆哮。
然而很快又有另一个声音反驳,“救人和缱绻的界限难道很清晰么?当时李洛绪的双臂勾得那么紧,当时,你那么投入,真的只是,仅仅只是,救人?!真的没有,没有夹带一点点的私货?
“为什么?刚才接到公主的请柬,你的心要乱?为什么,现在你的心要慌?”
花袈低下头,对着盅汤说:“我要喝喝看,月亮的味道。”
李洛绪笑了。
但花袈没注意到。
夜风旋了下,像来自遥远的月亮,微弱得连烛火都只象征性地轻晃了下,又静下来。
“公主请我来,要叙什么?”
再不聊正事,花袈肯定,她的心只会更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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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