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从指缝透过的光落在了他的眼睛,明亮、迷茫、不可思议,像在地底下沉睡千年、第一次被光线抚照的宝石。
他晶亮的眼珠转动,与我直视,唇角轻颤,“什么意思。”
我手指抵住相机的边缘滑动,掌心将相机的光线完全遮挡,再次问他:“想不想试试?”
没有光线的辅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神态。这次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迈出这一步,我胆子有点小,是个玻璃心,害怕听见他的拒绝。
他的头微微转动,毛发在我手中滑过,痒痒的,我不自觉蜷缩了手指。半晌,他终于开口,确认我的意愿:“你认真的?”
“嗯。”我说,“我认真的。”
“这是恋人才能做的事情,我们是恋人吗?”
恋人……吗。
思绪过于混乱,我现在不想、也不敢答应他。
片刻,我回答他:“看你表现。”
“是么。”他关掉相机站了起来,动作迅速得我来不及反应。一阵天旋地转,我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和体温,热烈而真诚,渴望却又克制。
初尝过后,他恢复了点理智,如供奉珍宝般捧着我的脸,却犹豫道:“我没带……那东西。”
我告诉他:“那就不用了。”
他仍有顾忌:“可是……”
“我相信你。”我双手从他身侧绕上他的脸颊,抬头去亲他,“你会注意分寸的,对吧。”
他用行动回答我,一点一点试图掌握我身体的控制权。
“俞归。”他喘着气,将我完全抱上床。
“嗯?”
“难受的话和我说。”
“嗯。”
他的气息落在我耳边:“舒服的话也别忍着,哼出来,我想听。”
“……”流氓。
他的床有床垫,身体没有直接与床板接触,软软的,比我的床舒服。他的动作不大,或许是还没进入正题,他在让我慢慢适应。做这种事我有点害怕,仅有的经验是高中某次放假前巡楼的教官不在,我舍友偷偷拿手机出来玩,与我分享他下载的“小电影”。我还以为是什么真电影呢,结果是那种片子,吓得我没看几眼就转头睡了,太直白的**冲得我头皮发麻,第二天起床他还调侃我“太努力学习以至于清心寡欲了”。
这次画面里的主角变成了我,还是我自己要求的,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本害怕,在做这些事前就该想清楚后果,不至于真正行动时无所适从。
“别怕,放松些。”或许是身体的僵硬太过明显,他不得不开口以另一种方式进行改变:“不是相信我吗,照我说的做,把你都交给我。”
“嗯。”我答应他。
“你去旅游,第一天做了什么?”
“在游乐场玩,去动物园看动物……还有科技馆。”
“游乐场玩了什么项目?”
“票上有什么就玩了什么。”我说,“过山车,海盗船,大摆锤……”
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他了,他的力气忽然加重,还咬我耳垂,无情绪的低声讯问:“是么。”
“嗯,就那些。”
他的力气不减反增,还专挑那些敏感的地方挑弄,“真的?”
“真的。”太刺激了,我有些难以接受,想去抓他的手。
还没碰到就反被他抓住了,他把我的手移向一边,继续问:“那动物园和科技馆呢?”
“就随便看看……没什么好说的……嘶……”
他收减了力气,但没两下又在原处加重,“是这儿?”
“俞年。”我咬着牙想他把踢走,但完全无法动弹。
他说话不是一般的欠:“这么浅啊。”
我现在就想把他给灭了,“滚。”
他滚是不可能滚的,笑了两声,转移话题回到我的旅程上:“然后呢?去了海边?”
“嗯。”
“玩了什么?去游泳?”
“没。”
“那你去海边做什么?”
“就看看。”
“不无聊吗?”
“不无聊,挺好的。”
……
说实话,我怀疑他真的是对这方面有考究,除了刚开始不太舒服,后面就只剩欢愉了。结束的时间比我想象的早,我还以为他要像小说上写的那样大战八百个回合。
“完了?”我问他。
“嗯。”他给我擦额头上的汗,“一次性弄太多会疼的。”
恶作剧心隐隐冒起,我调侃道:“不会是不行吧……嘶。”
“你还嘴贫。”他惩罚性的掐我的肉,本来就不舒服的地方更疼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认错,我投降。
他伸手想把我扛下床,“走吧小猪,带你去洗澡。”
“要洗吗?”
“啧。”他有些抱怨,“怎么一点常识也没有。”
我弱弱反驳他:“又没试过,我哪知道。”
他真的善为人师:“那我教你。”
“……”
洗澡当然不是和平洗完的,他小动作一个比一个多,回到床上我感觉这澡白洗了。他买的风扇新,风力大,他借着这个理由紧贴我睡,大半身子压我身上。
一想到未来要发生的美事,他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俞归,我技术怎么样,答应我?”
我本来就没打算答应他,“一般。”
“什么?!”他如遭天塌雷轰,直接把我翻面了,“怎么可能!快答应我!”
当然,我最终还是没答应。但为了安慰暴躁的小兽,我哄他说下次一定。反正不会有下次了,我现在什么谎话都说得出。
终于,闹哄哄的他安静下来了(虽然仍满肚子怨气)。
他重新躺好,手指与我缠在一起,声音从我脑壳后面冒出:“俞归,你手上茧子好多。”
“学农的,正常。”其实不是学农导致的,是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干农活长的。
他在我手中捏来捏去,挑剔道:“不正常。”
“那你找个茧子少的。”
“别啊!”他立马牵住我的手,死都不分开,“俞归,我就要你。”
“那还这么多要求。”
“哎呀,不会了。”说着他又来亲我一口,问我别的问题:“还有,你今天怎么想通了。”
能有什么理由,“不可以吗。”
“可以。”他靠得更近了些,把下巴抵我脑袋上,“我和你说一件事。”
“嗯。”
“你别生气。”
“不生气。”无所谓了,明天以后的事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把家门前那块地挖了。”
“啊?”那块地有什么好挖的?他在做什么?
“听我说哈。”他紧紧环住我,“我前天无聊,见门口前的那块地好像能种菜,我就拿锄头翻了一遍。”
“你会锄地?”
“哎呀,重点不是这个。”他拍我的手,“你没在那块地里面种东西吧?”
以前爷爷奶奶在的时候种过,后来他们走了,我不常在家,和隔壁珍嫂商量过要不要给她种。她拒绝了,因为她家还要养鸡,而我家菜园的围墙不够高,她家的鸡能飞进去吃菜。后来,那里就成为野草的乐园了。
“以前种过。”我说,“你要种吗?”
“所以现在里面没有东西?”
“没有。”我如实回答。
他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怎么了?”直觉告诉我他好像偷偷干了坏事。
他愧疚道:“我以为你把你的实验作物种在里面,然后被我挖了。”
“怎么会。”挖过的土和没挖过的土还是有较为明显的区别的,会锄地却不会看土,我有点想笑,“种了我会告诉你的,笨蛋。”
“哼。”他抱得更紧了,“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论文吗。”
“用不着你担心。”反正现在也不是我的论文了。
风扇呼呼转动输送凉风,我习惯边开风扇边盖薄被,就拿了他新买的被套来盖。他也不恼,就是半个身子压我身上,说我是暖水瓶。
“俞归,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
“你有想问的问题也可以问我啊。”
我感觉他就是精力太充沛想拉我聊天,但我没有证据。
见我不说话,他开始撒娇:“你问一个嘛。”
看样子,我问不出来今晚就不用睡了。我抓回他乱摸的手,“让我想想。”
“好。”
风扇的风凉凉的,但有身旁的大热包在,凉风并不能让我清醒。要问什么呢……我想不出来。我对他的过去和未来没有求知欲,他身上藏了多少秘密我也毫不关心。
许久没得到回答,他似乎有点着急,催促我:“想好了吗?”
“等一下。”我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仔细思索。半晌,我终于想出了一个问题:“小时候我带你去摘野果,因为有个陡坎,你爬不上去,我们就让你等我们摘完回来。结果我们回来时,你却不见了。我想问,你那时去哪了?”
“嗯?”他下巴在我头顶上蹭了蹭,调了个位置,疑惑地问:“有这件事吗?”
我有点难过,他不记得了,他已经忘记了。
我心中不是滋味,却也对失忆的人无可奈何,“没有吧,我编的。”
“啊?”他感觉自己被耍了,扯我脸上的肉捏。但估计是我的情绪没藏好,他察觉到了不对,“等一下啊,让我想想。”
“嗯……”他拖着长长的尾音进入思考,没过多久,就“噢”的一声有了回复,“我想起来了,我那时见旁边的坡下有野花,纯白色的,又大又漂亮,想去给你们一人摘一朵。但是不小心脚滑摔下去了,我喊你的名字,喊了很久都没人来找我。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我就自己摘了花爬上去,然后走回家了。”
“我回家的时候爸妈问我怎么搞的,我就如实说了。后来,你就回来了。”
说到这儿,他略带遗憾,“不过那几朵花最后也烂了,没能送给你。”
原来是这样,为了送给我他认为好看的礼物,他不小心把自己摔了。
可我还是怨他:“我那时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吗,为什么不听。”
“我错了。”他道歉,“对不起。”
“没事的。”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我握住他的手,选择原谅他,“以后记得听就好。”
“嗯,知道了。”他卖乖。
“睡吧。”
“好。晚安。”
“晚安。”
他可能是真的累了,平稳的呼吸很快从身后传来。我其实还想告诉他——你知道那天我找了你多久吗,知道那天我被他们骂得多惨吗,你就这么走了,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但再说也没意义了,时光荏苒,故事已经翻篇,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不过我被打上了烙印。
他的房间离院子里的太阳能灯远,拉上窗帘,屋内更是漆黑一片。我睡不着,我一直在想今晚发生的事情。我以为这是告别,但现在我想通了,这是和解,我今晚是来和解的,与他和解,也与自己和解。
感谢这一年半来他对我的付出,我不纠结了。
“嗯,我们是恋人。”
我说,但他可能已经听不见了。就当我没说过吧,明天过后,你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俞年。别困在我身上了,天空才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天黑了,我去做污泥了,再见,俞年。
“俞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