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太吵了,我听不清,又不敢把手机贴太近,只能再确认一次。
他声音懒散,但音量放大了,每一个字都拖得长长的,“哥,来接我回宿舍。”
我把手机收声部位对准我的嘴,“你在哪?”
“K!T!Y!三!号!门!对!面!”
好奇怪的说话方式,“你喝酒了?”
他吼道:“一点点,不多!”
绝对喝醉了,平时他哪敢对我大声说话。
他催我:“你!快!来!”
“别吵,来了。”
我说别吵还真的不吵,他居然把我电话挂了。笨蛋,我还不知道你在哪个房间嗨呢。
“俞哥去哪?”和我一起回来的陈承见我刚坐下又要出门,一脸茫然。
“我弟喝醉了,去接人。”我披上薄外套,往三号门外的KTV去。
三号门旁边只有一家KTV,不难找。我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号包厢。
“喂?”
“你在哪个房间?”
“2,006。”他说话都不利索了,脑子也乱成浆糊,“玉全,我们在哪……噢,哥,我在2006!”
“来了!”我结束通话,走进正放着经典流行歌曲的KTV。
推开房门一条缝,我往里面瞟,在红绿蓝光的变化中瞄到了在沙发角落躺尸的俞年。
我进入房间,和靠近门口的男生打了招呼,说来找俞年。
他指着我,明显也是喝多了,“俞年……”
“我是他哥哥,带他回学校。”长得像不是什么好事,去哪里都要给人介绍自己。
“丁哥,唱啊!”音响中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萦绕在包厢中。
“卧槽。”
那些人的目光顺着女孩的惊呼汇聚到我身上,倒酒的握着酒瓶不知所措,吃小食的拿着牙签不敢移动,所有人都静止了,只剩悲情的伴奏和绚烂的氛围灯继续流动。
好尴尬,好想离开这个世界。
“嗨,我是俞年的哥哥,来接他回家。”站着这里愣着不动会更尴尬,我赶紧走到俞年旁边把他拉起来。
“谁?”俞年张开半瞌的眼睛,迷迷糊糊辨认来人。
“你哥。”我轻轻拍他的脸,这小子怕是喝酒喝傻了,刚刚还和我打电话,现在翻脸不认人。
“你来了啊。”他自觉起身,手搭在我肩膀上,懒懒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哥。我先回去了!他来接我了!再见!”
“再见!”
“拜拜!注意安全!”
我也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拉上俞年离开了令人窒息的房间。
“哥。”他喝多了,连声音也沾染酒气变得粘腻。
“干什么。”我把他的整条胳膊搭在肩上,右手扶他下楼梯。
“没什么,叫一下。”
没事,叫就叫吧,别在大马路上唱歌跳舞就行。
学校就在红绿灯对面,现在是红灯,他没注意,想直直往对面去。
“别动,红灯。”我抓他的腰将他拦回来,他重心不稳,绕着左脚转了小半圈才站好。
俞年醺红的脸此时特别委屈,倾诉道:“为什么是红灯。”
“……”这怎么能问我呢,我哄他:“因为你喝太多的酒,不能自己走路,它不高兴。”
空洞双眼映出对面的红灯倒计时,他迷茫挠腿,“是这样吗。”
“嗯,我问过KTV的老板了。”
3,2,1。绿灯出现,我半搂半拖带他走过斑马线,扶他站直扫脸进校门。
但很快出现了一个问题——玉兰苑怎么走。
我看俞年仿佛下一秒就能被拐走的酒鬼模样,决定导航。
他把头靠我肩上,“手机有这么好看吗?”
“嗯。”我敷衍他,反正都喝醉了,酒醒后也不记得。
“我没有手机好看吗?”
酒鬼的脑回路难以理喻,我在导航软件搜索玉兰苑二舍,“你和手机比什么?”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我侧脸,淡淡的酒气钻入我鼻腔,“那你为什么一直看手机。”
我拍掉他在我小臂上乱摸的手,“不看手机难道看你?你给我导航?”
“导航去哪?”
“你宿舍。”
“你不会走?”
“不会。”
“早说嘛,我带你走。”他抢我的手机收进裤袋,扯我手臂去往校园深处。
算了,我记得大概方向,实在不行就问别人吧。
四月初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今天是晴天,昼夜温差大,白天还能穿短袖,晚上对我来说就不行了。俞年穿的白色薄长袖,但因为喝酒体温升高,他把袖子挽到胳膊,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我尝试将他的袖子拉下来,但他说热,我只能又卷上去。
路上行人不多,徐徐夜风轻拨发丝,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静谧的夜晚,俞年没收我的手机,摇摇晃晃带我回回他的宿舍。
带路带得挺像样,拐过一个弯,我就看到宿舍区了。
“宝宝。”
他说什么?
俞年突然转身抱我,头埋在我肩颈,整个人靠在我身上。
“我好累。”他说。
原来是把我当靠杆了。反正快到他宿舍了,靠一下也没事,不要睡着了就好,我不想扛他。
“什么时候和我在一起?”
嗯?他拿我练表白?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又不是你对象,说什么话。
他开始撒娇,抓住我外套下摆晃,嗓子夹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你说一句嘛。”
“滚。”我送他一个字。
他能听懂人话,头抬起,直愣愣看我,呆呆的,不可置信。
然而没过几秒,他虚扣住我手腕,又靠过来,在我唇上落下一吻,很轻,一触即分。
正好这里有树木遮挡路灯的光线,偷摸做坏事不容易被发现。
我把俞年摁在墙上,扇了他一巴掌。
也亏他带路带得好,清脆的响声传不出这段小路。
酒精拖累思考能力,他似乎没反应过来,缓缓回神,抬手摸刚才被我打的地方。
俞年轻戳红肿的皮肤,疼痛迫使他收回了手,也触痛了他的泪腺。泪珠一颗颗从眼眶流落,他低声抽泣,反反复复开口,那句话却梗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
我就这样看着他,慢慢等他吐字。
“你……你为什么打我……”他小心翼翼问,身体颤抖着,生怕我再对他下手。
“俞年,你刚才把我认成谁,我不感兴趣。但你的行为,越界了。”
“喝醉不是理由,再有下次,你也依旧会为此付出代价。”
我攥紧他的衣领,大力把他拉往宿舍区。
“前面……前面左拐。”他任由我拖着,自己擦眼泪,也没有忘记自身肩负导航使命。
按他指引的方向走,我凭熟悉的感觉认出了他们宿舍楼。
我拽他上楼梯,“门牌号。”
他擤鼻涕,声线喑哑,“207。”
“开门。”我命令他。
他右手伸进裤袋,摸出了一条带有他们学院吉祥物形象钥匙扣的钥匙。
俞年把门打开,自己走到位置上坐好。
“有解酒药吗。”
他点点头,说在抽屉里面。
我随便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有药盒。我在其中翻找,发现了一盒拆过的小孩嗝屁套。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不是没有女朋友吗。
心跳加速,我像是撞破什么大秘密,连呼吸也不自觉收敛,生怕吸引俞年探头过来。
故作镇静继续翻找,手上的动作却愈发慌张。
余光发现俞年的视线落在我翻找抽屉的手上,我不动声色将那个小盒往里推了一些。
终于,我在最底下的小药箱找到了贴有“解酒药”标签的药片。
我松了一口气,合上抽屉,平静问:“水杯在哪?”
他从桌面拿起一个白色瓷杯,上面印有一个手绘的可爱小乌龟图案。
接好温水,我把药片递给他,他自觉喝下。
“手机。”
他抬眸看我,晦暗的瞳孔神色不明。俞年低头从左边口袋拿出两部手机,把我的那部递给我。
我打开手机,在网上搜索“喝醉酒后多久可以洗澡”,虽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都有说“喝酒后不能立马洗澡”。
呃……
“你舍友呢?”
他抬头,眼底不带情绪,“回家了,他们是北城本地人。”
“今天就你一个?”
“嗯,就我一个。”他红彤彤的脸还有斑驳泪痕,清晰的掌印还未消解,无助地坐在椅子上呆呆望我,“哥,别扔我了。”
“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多年前的记忆因为这句话而重新跳动,重重砸在我心上。
斑驳的泪痕和鼻涕糊作一团,衣服、裤子,甚至连脸和头发也留有泥土的痕迹,撕心裂肺的哭声从记忆深处浮现,回响在我脑海中。
“不扔了。”我答应他,似乎不只是因为此刻,我也在给多年前的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傻傻地笑了,“好!”
待他酒醒得差不多,我给他找衣服去洗澡,在卫生间门外看守,防止他出意外。俞年的动作虽慢,但好在没有受伤。被水汽熏陶过的脸更红了,眼神迷离地游失在躯壳外,看样子是困了。
“坐一会儿再睡。”我提醒他,怕他睡觉时食管返流。
他嘟囔道:“哥,今晚可以陪我吗?”
我犹豫了,我明天还有早八,不知道在西区赶不赶得过去,而且起床还会吵到俞年。但仔细想想,比起俞年的安危,这些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好。”我给陈承发消息,说今晚不回去了。
床不宽,俞年还是抱我睡,一手环我的腰,没有之前多余的动作和乱七八糟的话语,呼吸均匀洒在我的后脑。我好像高估了我自己,一晚的实验做下来,眼皮打架得厉害,入睡可能比他还早。
【小年记事簿】
今天和朋友出来聚聚,喝酒了,有点晕。
舍友出去租房住,不回宿舍,怎么办呢。
咦,让哥来接我吧!
哥没骗我,他真的来了!
向他们隆重介绍——这是我亲爱的哥哥!
他的手好软,真舒服!
他的力气好大,撑得住我,也拉得动我,好有安全感!
哈哈哥好可爱,我问什么都会回答我,他以为我真喝醉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哥为什么又看手机……
原来是要导航啊,为什么不问我呢,笨蛋笨蛋。
抄小路。这里灯暗人少,适合小情侣卿卿我我。
开始行动!抱抱哥!好舒服!
表白表白……
嗯,哥为什么不说话?
呜呜呜呜呜,哥骂我!
不管了,亲一口,骂我也亲。
嘻嘻,哥没骂我,哥把我摁墙上了!他喜欢壁咚吗!
But……
(T_T)……
痛痛TTTTTTTTT
我哭了哥也不哄哄我,呜呜呜呜……
好吧,哥还是爱我的,送我回宿舍,还照顾我,哥是天大的好人!
耶(剪刀手)!把哥留下了!
难得**嘿嘿,哥睡好快,是太累了吗。
睡吧!宝宝!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