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在剧组里熬大夜,谢千琅的作息并不规律,到了试镜这一天,她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谢千琅在北京的家买在缦和,朋友来过几次,老说她这儿没什么人气儿,像酒店套房。
衣帽间里挂满了各路品牌方送的衣服,有的吊牌都没拆,谢千琅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华服,想着网传的几版故事梗概都是偏现实题材,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套没什么logo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
小周带了早餐来接她,门一打开就愣住了:“小琅姐,怎么穿得这么朴素,像学生一样,等会儿栗子姐看到又要唠叨你。”
等上了车,林舒栗果然看得直皱眉:“千琅你怎么连妆都没化,好歹也要打个底,这样看着太疲惫了。”
谢千琅这会儿心情不错,靠在座椅上跟她贫:“到那儿就跟导演说我激动得好几天都睡不着,正好让他看到我的诚意。”
蓬松的长发堆在脸侧,轻微的黑眼圈和泪沟反而给她增添了落拓的美感。
林舒栗看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这样也不错,拿手机给谢千琅拍了张侧脸照。
谢千琅有一张皮肉贴合度极高的脸,曾经有时尚杂志评价她的脸部线条没有一处闲笔,线条流丽,最适合光影。
冬日的阳光照在谢千琅脸上,光线衬得浅色的瞳孔像琥珀一样剔透。
就硬美。
林舒栗欣赏了一会儿,扬扬手机:“疲惫起来看着也怪性感的,今天给你微博发这张照片营业。”
谢千琅打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随便你。”
社交媒体的大号都不在谢千琅自己手里,偶尔登上去也就是在评论区互动一下,运营都由专人来打理,避免一切容易引起误解的事情发生。
完美得像个假人。
试镜的地方在俪都,开车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北京的影视娱乐公司百分之九十集中在朝阳,前几年娱乐圈热钱多的时候,soho大楼的格子间里都是影视皮包公司和选角工作室,帅哥美女人来人往,各个梦想着一夜爆红。
谢千琅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有些晃神,她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毫无章法地四处乱撞,直到撞上南墙。
向适原的工作室在一座四层小楼里,前台礼貌地把林舒栗和周舟留在会客区,引着谢千琅单独去见导演。
进了向适原办公室的门,椭圆长桌旁零散坐了几个人,桌子上扔着一堆零食,摆着三两张文件,听到开门声,正在交谈的人三三两两地抬起头来。
不像选角试镜的地方,更像什么初创公司的小组会议室。
向适原穿着灰色的毛衣,戴黑色半框眼镜,眉目舒朗,朝谢千琅走过来。
“导演好,”谢千琅迎上前主动握手:“我是千琅,我看过您好多作品,没想到能有这个荣幸来试镜。”
向适原没接话,在仔细地打量她。他的眼神并不是带着性意味的凝视,而是像X光一样,好像要透过她的人去看她的灵魂一样的探究。
谢千琅迎着他的视线,有点紧张。
“向适原老毛病犯了,你别紧张,”旁边的短发女人也一直在看她,见她脸色稍变,笑眯眯地说:“我是肖岚,说起来咱们几个还是电影学院的校友。”
“是吗?”向适原笑起来,唇边两个小小的括弧,“千琅是表演系第几届的?说不定我还认识你的老师。”
“其实我不是学表演的,师兄,您不会因为这个给我扣分吧。”
谢千琅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戏剧文学系的,18年毕业。”
“那我们俩早了你十多年毕业,”向适原和肖岚都笑了:“放心,不会因为这个给你扣分的。”
虽说网上总骂京圈一爱攒饭局二爱攀扯关系,但是浸淫其中久了就会发现,这几招是真的管用,初见的氛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刚才我看你半天,觉得比热搜视频上更契合角色,视频里你太精致了,当面看才觉得鲜活,”向适原忍俊不禁:“你没发现,今天的女主角候选人只有你一个?”
谢千琅有点摸不着头脑,就自己一个人?
肖岚说:“你是不是在想都已经定好了人,为什么还叫试镜。”
谢千琅点点头,还沉浸在中了头等奖的不真实感中。
肖岚招手把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讲话的女孩子叫过来,跟她解释:“是我们编剧的意思,主要是看看你和男主角的化学反应,再定剧本的大方向。”
向适原摊手道:“选了两年都没选到合适的演员,小柯这个本子的结局越写越多了。”
编剧小柯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千琅,在谢千琅的直视下脸慢慢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选角流程,谢千琅满头雾水地问:“我方便问一下男主角是谁吗?”
身后传来三声克制的敲门声,向适原说:“喏,他来了,你应该挺熟悉的。”
谢千琅转过头,看到傅闻礼走了进来。
傅闻礼穿了一身黑色休闲装,正在歪头把口罩摘下来,一双墨色深重的眉眼迎着谢千琅的视线,同她对视。
早年间他穿这么浓烈的颜色总会显得戾气深重,现在戾气消解得一干二净,唯独衬得他眉目冷隽。
他走进门,先跟向适原碰了个拳,向适原笑着骂了句“操”,语气熟稔地说:“臭小子没个正形,你戴一手的戒指来跟我碰拳,下次你干脆戴个指虎。”
傅闻礼轻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坐在谢千琅身边,姿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对她轻点了一下头。
谢千琅的视线不可避免地飘到被向适原骂的那一手戒指上。
傅闻礼的手长得好看,他肤色白,手指修长有力,食指和中指上带了几个指节戒,有种禁欲的美感。
“还是情侣装,挺有默契的,”向适原饶有兴趣地坐在他们对面,笑眯眯地说:“不得不说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两个人确实般配。”
被人当面嗑cp,谢千琅有些尴尬,没做反应,只听到身边的傅闻礼又笑了一声。
向适原把桌面上的几张纸递给他们:“你们俩看一下这个大致设定,给我们来一个三分钟左右的表演就好。”
剧本大纲只有一份,阅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往中间靠。
谢千琅只觉得一股清淡的木质香气和傅闻礼的体温同时向自己欺近。
她往后躲了一下,傅闻礼便停住动作不动了。
剧本名叫《大城市病》,大纲写得很简略,讲一个实习律师和一个编剧在北京的冬天里认识、相恋,约定好要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出人头地,却在日复一日的疲惫生活中把生命力和爱意都消耗完的故事。
谢千琅一瞬间就知道了为什么会向适原会选中她。除了职业不同,几乎是她自我曝光的过往经历的翻版。
太阳底下没什么新鲜事,她的故事好像只是过去现在未来都会被无数次重复的悲剧脚本。
谢千琅压下复杂的心绪,眨了下眼睛,说:“来吧。”
向适原选的片段是一场争吵戏。
实习律师把挂了六个月的证注销掉后,告诉女朋友,准备要换一个城市工作。
谢千琅把蓬松的头发往脑后拢了一下,双手扶着桌子,肩膀却塌了下来,像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她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傅闻礼半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谢千琅的发丝垂落在他脸上,厚重的长发好像把他们两个人和周围隔绝开了,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他伸手托着谢千琅的侧脸,让她跟自己对视,冷静地分析:“和我去杭州不好吗?我们可以住更大更好的房子,你去横店跟组也更方便,不用天天这么累。”
“啪”的一声,谢千琅打开了他的手:“你说得倒好听,明明是你自己做决定,到头来反而成了为我考虑?”
“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可能离开北京的,我的资源我的人脉都在这里,我不可能像你一样做逃兵,我还有想做的电影。”
“我做逃兵?”傅闻礼被气笑了:“你那个编剧团队三个月都接不到一个电影本子,连五险一金都交不了的时候,是我这个逃兵一天到晚喝酒拉案源赚的钱养你的。”
“别他吗清高了大小姐,你拒绝三万一集的偶像剧本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人活着是要吃饭的。”
“清高的大小姐……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终于说出来了是吗?”谢千琅看着他,好像这个男人一瞬间变得陌生了,她的手在抖,抖着去推他:“我所做的努力,我付出的一切,是不是在你眼里就跟笑话一样?”
“我被别人抢了署名权的剧本获奖的那天,你在安慰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在骂我蠢?”
傅闻礼没有说话。
拳头砸在他身上。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编剧在被人夺走署名权的时候没有哭,现在眼泪却大颗大颗的砸在傅闻礼脸上,用力地把傅闻礼推倒在地上:“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傅闻礼一只手攥住她的两只手腕,带着她倒在自己怀里,用另一手制止她的挣扎,沉声道歉:“对不起,我说的都是气话,对不起。”
向适原和小柯对视一眼,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这应该是一个话赶话互相伤害程度不断叠加的情节,两个曾经深爱的人,最了解什么东西才能伤对方最深。
但是傅闻礼却一下子把要堆叠起来的情绪收住了,好像不忍心再伤害对方一样。
看着傅闻礼吻着谢千琅的发丝轻声安慰的场景,现场没有人出声打断。
谢千琅的挣扎弱了下来,她伏在傅闻礼的胸口,用渐渐冷静下来的声音说:“我们分手吧,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我们不该在一起的。”
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
向适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闻礼,发现他的表情几乎有一瞬间的扭曲。
但那只是错觉般的一瞬,傅闻礼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垂眸看着怀里的谢千琅,一字一顿地说:“不分。”
闻礼哥有点PTSD了属于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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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2024·大城市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