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行 第3章 伊始

程淇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构思，她的第一本小说应该怎么写呢……不如写网文作者和编辑的爱情故事吧！有人这么写过吗？听起来还挺新颖的吧……程淇嘿嘿嘿地笑起来，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

于是她开始了写文之旅，选材是百合。为什么是百合呢……她写之前深深思考和假设过，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男性，从小到大似乎也没怎么和男性有过交往，甚至是她的父亲……不对，她突然想到游政洁，但马上把他从脑中删除，虽然他确实是个男性……程淇忽然意识到，性别不单是靠生理就能简单划分的。

她假设主角中一方为男，代入到自己遐想的剧情之中，她完全想不到如何描写男性角色的心理、语言或神态，也不知道怎么用这个角色推动剧情。程淇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缺陷……但换成女生的话，好像合适不少，再没什么像路障一样的东西在她脑子阻拦了。

接下来，程淇两眼一睁就是写。她突然很庆幸自己是名文科生，产字的速度早早练成了，也不管写的有没有用偏不偏题。她想起得知父亲患癌那个下午，她在文综考场上一如现在。

程淇的生活现在满是文字，她很高兴自己这次并没有像初中犯病时那样整日浑浑噩噩，好歹现在有事做，就有价值。

……

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橙红之时，程淇眼看家里没人，悄无声息地溜走，独自追寻一天之中最后的光明。因为她发现每每独自开启一段旅程时，自己的心会全部融进当下，不再忧虑着过去未来了，而且，她习惯一边走路一边幻想，这样仿佛会让她的幻想更加深刻形象。

她漫无目的地走，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步入幽静深邃的小巷，就这样一直走，越走越远，有种永远也不停的错觉。直到身体疲惫不堪，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直到街道已变得冷冷清清，再也不见过往行人匆匆的身影，只有昏黄的闪烁不定的路灯，宛如孤独的守夜者默默伫立，只有那些不知疲倦的飞蛾，围绕着灯光翩翩起舞，执着追逐生命中一丝温暖与希望。以及远处潺潺流水声，在寂静的夜晚轻轻回荡。

深夜没有更明亮的星月，唯有更清冷的夜风幽灵般穿梭游荡。程淇，像是一只患上失序症的仓鼠。

然而，属于你的那个“笼子”究竟在哪？

熟悉的景色和道路走多少次也不变，陈旧的问题越思考越变化。

她在一次次漫步中积攒了许多关于自己小说的想法。

接下来，每天任务就是完成一篇连载，然后写后文的大纲。程淇笔耕不辍，终于写满了签约字数申签，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幻想自己成为正式的作者后每天只需小笔一挥稿费到账的理想生活。嘿嘿嘿地笑着。

程淇晚上打了个电话给游政洁，游政洁刚下晚自习，准备排队抢洗澡呢，但一看是程淇打来的，澡也顾不上洗了。

“程淇啊，没有你在学校的日子我如履薄冰啊！”游政洁对着电话手表大喊，就差吞进嘴里。

程淇听到后又好笑又心疼，毕竟游政洁也是个内向的小男孩。一边感叹着电话手表音质是真差。

“你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你知道我现在的惨状吧？我指望你以后成大器工资分我一半。”程淇笑嘻嘻地说。

“好闺蜜，安心养病吧。你有眼光，我以后包赚大钱的，以后我养你……你最近都在干啥呢？”

“对了，就是想告诉你，最近在写小说，今天申签。等着在文坛界看到我的鼎鼎大名好吗？”

“你太厉害了！作文八百字编得我如同便秘……不过我感觉你确实很有这方面天赋啊！”

“慧眼识珠！你的时间应该挺紧吧？我先不打扰你了，下次再说。照顾好自己！”

那边答应了声，电话挂断了。

尽管程母察觉到女儿最近不对劲的状态，她依旧没收敛一点念叨，总是一条又一条长长的信息复述着同样的内容，最主要的还是哭穷。程淇恨得想把手机砸了。从小到大哭了十几年了越哭越穷，也不想想有没有用，怎么解决，最近更是近乎疯狂，让人怀疑是不是程父患癌对她打击太大以至于魔怔了。

程淇打开郑经宁的主页。一个男人的正脸照，这个头像好像从加他开始就一直没换过。程淇经常翻联系人的朋友圈，看郑经宁的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奇怪的是，虽然程淇从未漏过任何一条，并且郑经宁发布的都是和现实生活息息相关的内容，她就是感觉这个人很神秘，这种神秘感究竟从何而起她也云里雾里。

程淇犹豫着拨通了郑经宁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

“小淇？怎么了？”郑经宁善意地笑笑。声音还是那般。

“你现在忙吗？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前几天你发消息给我，我突然挺想念你的。”

“我不忙，你说吧。小淇，我也一直记得你。”

其实，从前程淇和他交流时，总感觉他像个人机。每句话的回答都很官方，以为是被工作驯化了，郑经宁竟然说一直记得她，有种反差带来的温暖。

“你一直记得我啊，好感动。你记得我妈妈吗？我快被她烦死了。”

“你这样可爱的姑娘谁都不愿意忘记，不是吗？你的妈妈我记得，当初你的情况大部分是因她造成。我早说她才是该去治疗的那个……她还是那样吗？”郑经宁叹了口气。

“恐怕更严重了。我像是看到一根粗壮坚固的环形铁链从这头延伸到远方，消融在黑暗里，摇摆不定着，碰撞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仿佛那头就是她，她在绑着我，以至于我也受她影响，我很害怕重蹈覆辙。”

郑经宁长长地叹了口气，更像是一位慈悲的医生对重病患者无能为力地叹息。他很心疼程淇，所以一直记得她。

“小淇，不管任何时候，都可以来向我求助，好吗？就像现在这样，说出来就很棒了。不要受你母亲的影响……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无需放在心上，你是一个自由的个体。你一直很坚强……在我看来，你的情况比之前好很多，不用担心重蹈覆辙，反而会增强你的韧性，尽管走下去就好了，而且我会帮助你好吗？”郑经宁的语气十分关切。如果现在实在咨询室，他也许会违背规定抱紧程淇。

程淇很感激他，眼眶红了。一小时一千元的诊费，其实是可以用很久很久的。

她索性直接给程母设了免打扰，眼不见为净。而后几天，程淇感觉自己好了不少，这是她回报郑医生的最好方式了。

……

这天午后，窗帘留着一丝缝隙，让一束光洒进暗暗的房间，外面一排树都朝一个方向被吹弯了枝丫，叶子簌簌落下。程淇耳机里小声放着歌，外面的声音已经融入音乐穿进她耳里，她边晃着腿边画大纲。

手机熟悉而又久违的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了一声，仿佛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耳机里的音乐也戛然而止。程淇心生疑惑，谁会这个时候发来消息？游政洁？

微弱的屏幕亮光轻轻地照在那张白皙的脸上，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光晕。程淇打开手机定睛一看，一瞬间，她激动得差点要把稿纸撕成碎片。她的小说成功签约了。

程淇顿时按捺不住，双手微微颤抖点进详情页面。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地浏览。再三确认无误之后，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于是程淇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打开电子合同文档，飞速打字输入，但凡多等一秒钟都是龟速。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操作，一边喃喃自语，莫非这么多年的梦想要实现了。程淇一回味起那则过签消息就嘿嘿嘿地笑，嘴角已经无法回归正常的曲度。

而后，她加上了编辑的联系方式，备注林真。

程淇很快收到了编辑接二连三的消息，大多是告诉她合同的事宜以及后期对写作的要求和预期。程淇一边认真地回着话，一边浏览编辑的主页，手指就差在小小的屏幕上摩擦生火。她的头像是一只叼着玩偶的金毛，名字只有句号，18岁，圣诞岛，个性签名写着“coincidence”，巧合。朋友圈大多是工作相关，但程淇翻着翻着看到一张照片：一个年轻的女生，齐刘海，皮肤白皙如雪，眼睛又圆又亮，留白如弯月，程淇看着这双眼睛脑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很好吃的夏黑葡萄……笑盈盈的表情定格在这里。程淇不知为何，亲切和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不由地感叹好年轻啊，自己十八岁不知道是什么惨样。

返回消息栏看，这个编辑的每句话都带着温柔的语气词，在程淇心里，方方正正的字已经幻化成这个女孩面对面和她温柔说话的场景。程淇又嘿嘿笑起来。

“你叫我真真就可以了哦，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没问题也可以聊聊天，把我当成朋友吧。”后面跟了个可爱的颜文字。

程淇看着对话框，一种强烈的错觉涌现——她感觉和自己对话的真的是头像是那只金毛。

程淇心里有种微妙的无法言喻的感觉。

自从开始写作后，程淇发觉自己的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因为构思时总是沉浸在没有时间的意识世界。每次完成一个章节，再看一眼时间，都会惊觉已经过了那么久，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时间有如一条长河，人乘着用他们意识造成的小船，在到达尽头之前从来不知会飘向何方。程淇也有些迷茫，总觉得自己的年岁也太小了，接下来漫长的几十年到底会怎么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