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 第11章 第十一章

曲桐影随即话锋一转，道：“我向精怪们问过当年的详细情况，抓走他们的那个男人，特征确实与我们在此遇到的魔族相同。”

但是那个人，真的就是他们当年那个魔族吗？

易辰如沉吟了一会，道：“魔族与仙族素不融洽，他知道这里有仙气却还选择进入，莫非他和底下这名仙者有什么关系？”

曲桐影道：“除此之外，他手上那对铁环的来历却也十分值得探究。”

仅凭一对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灵器，就能让持有者得到与他们相匹配的能为，那对铁环原本的主人必定也不是普通人物。

思及此，易辰如似有所触，低笑道：“铁环的背后是一个不普通的魔族，这底下埋的又是一个不普通的仙族，在仙魔两族各辟新界之后，我总认为我的实力已是顶峰，却不知在久远之前，比我们强大的更是大有人在。”

曲桐影目光望向易辰如，忽然问出心中多年的疑问：“我一直不明白，当年遭遇那个魔族时，你为什么会回护我？”

易辰如似乎怔了一怔，随即放下手中的果实，目光望向旁处：“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在人类手下救过一只幼龙？”

曲桐影几乎不必回想，便知道易辰如所说的是什么事情，那是他们第一次找到隐龙原的不久之前，她在探索尚未被的灵地时，偶然遇到的一头被人类修者逮住的幼龙。

如今的龙族已十分稀少，仅剩妖魔两族仍有几脉存活于世，而在魔族开僻新界后，人世的龙更只剩下妖族才有。

这般稀有的种族，对人类而言更是罕见，若不将它救下，那头幼龙便要被夺去妖元。

两族虽为寇雠，却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战，眼见幼弱无力的稚子遭害，她却不至于坐视不理。

即使如此，曲桐影救下的幼龙也已经气息奄奄，在妖元受损的情况下，它已留不住赖以生存的妖气。

不得以之下，曲桐影只好以自身灵气助它维持住性命，但两族终非同源，此举的后果，便是使幼龙的妖元混入灵族之气、变得不再纯粹——即使成功保住了性命，它恐怕也无法再被妖族接受。

而曲桐影要是没有记错，那似乎是一头雷龙。

易辰如看着她的神情，淡淡地解释道：“雷龙最为善战，因此从小就被当作战士培养，但经过这许多年的战争，族人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恐怕再过数年，这一脉便将完全不存于世上。”

所以雷龙一脉的每一位族人，易辰如都十分重视，曲桐影既然救过他的族人一命，他为曲桐影挡下一次攻击便不算什么。

或许是这样的理由令曲桐影有所感触，她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希望停止两族之间的战斗吗？”

易辰如反问道：“那么你希望两族继续相战吗？”

曲桐影微敛下眸，却没有答话。

争夺灵气本是为了族人的生存，但在争夺的过程中，却也带来许多族人的牺牲。

即使曲桐影不说，易辰如却也明白，两人此刻皆是相同的想法。

曲桐影默然了半晌，道：“随着人族扩居，人界的灵气已经渐渐枯竭，要是灵族不主动争夺，族人将连赖以生存的灵气都无法得到。”

易辰如道：“但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

曲桐影又是一阵沉默，随即微敛下眸：“我曾有一个妹妹，名叫小梅，她天生便比旁人需要更大量的灵气，如果不主动向外争取，仅靠灵族原有的一点灵气，无法令她活下去。”

易辰如道：“你决定为灵族而战，就是因为她？”

曲桐影道：“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但很显然，曲桐影最后并没能留住她……只因在提到她时，曲桐影用的是“曾”字。

——曲梅烟。

这是易辰如后来透过寄遥所得到的名字。

她是曲桐影最重视的妹妹，因为身体生来便有残缺，于是不得不仰赖大量灵气来维系生命，曲桐影为了能得到更多的灵气资源，决定成为一名战士向外征伐，后来也凭着出色的能力取得灵族首将之位。

但在灵族大败妖族的那一战后，曲梅烟似乎不想再成为曲桐影的包袱，竟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踪迹。

曲梅烟天生比旁人更需仰赖灵气，一但离开灵族及姐姐的庇护，几乎等同于失去生存的可能，曲桐影在人界遍寻她无果，后来似乎也放弃了希望……而如今他恐怕要利用这件事情，让曲桐影能接受他的接近。

思绪回到现在，易辰如目光慢慢变得坚定，双拳紧握，心中已有决定。

寄遥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明白他的打算，敛眸道：“首领准备就这样回去找曲桐影吗？”

易辰如道：“找是一定要找，却不能是现在这副模样。”

寄遥道：“首领想要改换面目，但是以曲桐影的能为，一般的术法恐怕无法瞒过她的眼睛。”

易辰如望向寄遥：“所以这一次，我又要劳烦你的帮助了。”

借寄遥操控意识之能，加强伪装后对曲桐影的蒙蔽，他才能更容易跟在曲桐影的身边而不被发现。

寄遥却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在寄遥开口的同时，已有一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目光之中，只见他在易辰如面前单膝跪下，垂首道：“属下毕青飞，见过首领。”

易辰如原已察觉他的气息接近，因此面上并无太多表现，只是淡淡地道：“我记得你，你也是雷龙一脉的后辈。”

毕青飞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轻声应了声是，脸上却是无法掩饰的动容。

“他幼时遭遇意外，很早便离开妖族，想不到首领竟会知道他。”担心易辰如对毕青飞无法信任，寄遥接着道，“首领应该感觉得出来，他的身上有一丝不同于妖族的气息。”

易辰如却道：“我知道。”

如果不是他身上这点不同于妖族的气息，易辰如确实不会认得他。

看着眼前的人，易辰如恍然间又想起久远那个因贪玩而偷跑到人世，却遭遇人类修者、差点遭到猎捕的幼小雷龙……可惜在那件事情发生不久，他便因为战败离开了妖族，对这年轻后辈回到妖族后的遭遇，他竟没能够帮上一分。

易辰如微敛下眼，接着道：“起身吧，我已经不是你们的首领。”

毕青飞依言站起身，依然道：“在属下眼中，你永远是我们的首领。”

寄遥在一旁接着道：“青飞离开妖族后，在人世各地游历探索，手中搜集了不少稀世灵器，里面想必会有首领需要的东西。”

易辰如定定地望着毕青飞，道：“就身份而言，我似乎已经没有立场让你出手，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毕青飞目光坚定：“属下与首领同样遭到妖族驱逐，并没有立场的区别，而此次除了帮助首领，也是因属下幼时曾受过曲桐影大人的帮助，如今只希望有机会能报答当年的恩情。”

易辰如沉默地望着面前的两人，良久，缓缓开口道：“既然是这样，接下来便有劳你们的帮助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曲桐影身上的灵气已经大致恢复，但她却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并没有任何喜税。

早在当年那一次的重创之后，她就身体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一团无壳的灵气汇集所成，而她真正的身躯，却已变回一株毫无灵气的枯树。

想到这里，她骤然握紧双拳，看向身边的那颗灵珠，目光却是接着一沉。

易辰如的一半元神就在这里，与她同样实力大减，而在她受困的这百年之中，灵珠吸收了许多受它力量吸引而深陷镜山中的生灵的修为，现在这颗灵珠所拥有的，早已不仅仅是她与易辰如的元神之力，只要她将这灵珠吸收，就能立刻得到更甚于当年的力量。

……然而这道念头只在曲桐影脑中浮现一瞬，便在顷刻间消失。

曲桐影看着灵珠一会，只是将之收入怀中，便缓缓站起了身，准备前往下一个地方。

她虽然无法回到自己的躯壳，好在还能借灵珠之力，暂时离开这个地方，向外寻找一线生机，即使她并不知道心中所想的事，是否还有可能——

隐龙原的外围，常年被一层厚重的灵气屏障所笼罩，功力稍低者踏入其中，便会感到步履艰难、渐渐失去力量，直到最终遭重重灵障困死在其中。

以曲桐影之能，应付这种地方本不在话下，然而如今的她走在其中，却也感觉身体渐渐不停使唤，对周身事物的感知更不若往常敏锐。

恐怕除了功力较低者，这里的灵障对纯粹的灵体也有强烈的压制作用，以往能够穿行无阻的地方，如今竟也开始让她感到步履艰难——但凭这点程度就想困住她，却还远远不够。

她是灵族数千年来灵气最强的人，就算只剩下魂体，也绝不会轻易受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