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蚁附膻 第4章 卡涅利安城没有蟑螂

我们踩着被酸雨腐蚀成蜂窝状的公路前行时，阿尔卡蒂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支锈迹斑斑的针管扎进自己脖颈。我看着他皮肤下窜动的紫色荧光液体，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这个世界的精神卫生状况。

"营养剂。"他注意到我的目光，随手把空针管插进路边腐烂的树桩，"您也来一支？"

我盯着树桩渗出黑色粘液的针孔，突然意识到整片森林的树干上都布满类似孔洞。当我的军靴碾过枯叶时，那些孔洞竟像呼吸般微微收缩，像正在破壳的蟾蜍……

"父亲？"他歪头时颈椎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您在看什么？"

"在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种方式能把人逼疯。"我踢飞一块长着眼球的石头，"先说好，如果等会遇到会说话的蘑菇，我会直接把它塞进你□□里。"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总是精准得令人绝望。

当卡涅利安城灰白色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我们首先看到的是城门口排队的蘑菇。确切地说，是顶着蘑菇伞盖的人类——那些苍白肥硕的菌柄从他们后颈钻出，伞盖边缘垂落的菌丝像婚纱头纱般遮住面孔。

"新移民体检。"队伍最末端的蘑菇人突然开口，菌丝缝隙间露出半张腐烂的脸，"请两位...咳...把衣服//脱//光。"

我发誓看到有蛆虫从它牙缝掉进胸腔。

阿尔卡蒂奥的触手在影子里兴奋地扭成麻花，而我注意到城墙砖缝间渗出暗红色粘液。那些液体像拥有生命般朝着排队者脚边蔓延，每当有人抬脚，砖缝里就会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吮吸声。

"我突然觉得当荒野流民也不错。"我后退半步，后腰却撞上一具温热的躯体。

戴着乌鸦面具的卫兵不知何时包围了我们。他们制服上的铜纽扣全是眼球造型，当我想数清瞳孔数量时，其中一颗突然朝我眨了眨眼。

"请配合防疫检查。"卫兵首领的声带仿佛泡在粘液里，"卡涅利安城禁止携带以下物品：蟑螂、记忆、未//受//精、。的噩梦，以及..."他停顿片刻，面具眼眶突然喷出两股粉红色孢子，"超过保存期限的爱情。"

我低头看着被孢子染成桃红色的指尖，突然想起昏迷前最后一个画面：有人把注射器扎进我的太阳穴，玻璃管里摇晃的正是这种粉红液体。

"我们配合。"我按住阿尔卡蒂奥蠢蠢欲动的触手，"需要//脱～～光.是吗？"

更衣棚里飘着甜腻的腐臭味。当我脱下衬衫时，发现锁骨下方纹着一串数字：0000001。阿尔卡蒂奥的相同位置则是0000002。

"亲子编号？"我戳了戳他渗血的皮肤，"还是情侣编号？"

他苍白的皮肤突然泛起珍珠母贝般的虹彩，这种反应让我想起实验室里基因编辑过的小白鼠。正当我要继续试探时，帘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二十三个蘑菇人在同时爆开。

菌丝像发狂的蛇群在空中狂舞，孢子云雾中浮现出无数人脸。我认出几张属于皮夹照片里的面孔——八岁生日时的阿尔卡蒂奥，举着蛋糕的我自己，还有背景里模糊的金色眼睛。

"闭气！"阿尔卡蒂奥用触手把我裹成茧蛹。透过半透明的薄膜，我看到卫兵们正用虹吸管收集空气中的孢子。那些装满粉色颗粒的玻璃管被贴上标签：布伦尼亚大人特供。

当最后一个蘑菇人化作满地粘液时，城主卫队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检查。我穿着体检专用的灰色连体制服走出帐篷，发现每个新移民后颈都被植入了一枚蘑菇孢子。

"这是荣誉。"负责植入的医师舔着手术刀上的黏液，"布伦尼亚大人赐予的永生之种。"

我摸着后颈微微发烫的凸起，突然很想见见这位城主大人——毕竟会往活人体内种蘑菇的变态，通常都和我这种人有不解之缘。

入夜后的卡涅利安城像一颗病变的肾脏。

我们在贫民窟的妓院里找到临时住所，因为只有这里的墙壁厚到能隔绝街道的异响。但老鸨提供的"安神服务"实在令人不安——三个胸口嵌着鱼鳃的妓女正在角落产卵，黏糊糊的卵囊堆里不时传出管风琴般的哭声。

"教会最新品种。"老鸨把眼珠按回眼眶，"受孕率比上周提高了23%，要试试吗？"

这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子。，宫？受孕？在我看来这只是毫无希望的浪费资源，从母体吸取营养而诞下的“子嗣”是多么无助，丑恶。我莫名想到自己那个畸形的器官，尽管它现在只是安静地蛰伏。

我婉拒的方式是把阿尔卡蒂奥推进她怀里。当触手狂乱的黏腻声响起时，我顺着消防梯爬上天台。从这里可以俯瞰城主府——那栋哥特式建筑的外墙布满搏动的血管，每扇彩窗都映出不同形态的胚胎。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爬上脚踝。

我低头看见一条会发光的蛞蝓，它背上的粘液组成不断变幻的字符：贵宾/谎言/地下室/蛹。当我想抓住它时，这小东西突然爆开，飞溅的粘液在墙上蚀刻出晚宴邀请函。

"诚邀0000001号贵宾出席永生晚宴。"落款处盖着唇印形状的钢印，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两小时后，我穿着从妓院顺来的修女服，把阿尔卡蒂奥塞进手提箱，提着他走向城主府。

这很容易，毕竟他只是一团由不知名黑色粘液组成的东西，或许影子才是他的本体。

没有重量而又如影随形。

卫兵看到我胸前的0000001编号时，眼珠纽扣齐刷刷转向右侧——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实验室的小白鼠接受电击测试时的条件反射。

宴会厅比停尸房还冷。长桌上的食物在月光下蠕动：眼球果冻、脑髓慕斯、还有正在分娩的蛞蝓沙拉。当侍者端上主菜时，银质餐盘里传出我熟悉的声音："父亲，您找到线索了吗？"

我掀开餐盖，看到阿尔卡蒂奥的头颅浸泡在琥珀色液体里。他眨着无辜的金色眼睛补充："顺便说下，您穿女装的样子真辣。"

"闭嘴。"我用叉子戳他的舌头，"城主在哪？"

话音刚落，所有宾客突然开始呕吐。他们吐出大团大团的菌丝，这些白色絮状物在天花板汇聚成吊灯的形状。当最后一丝菌丝脱离口腔，宾客们齐刷刷地栽进餐盘，像被剪断提线的木偶。

吊灯菌丝开始分泌淡黄色液体，渐渐凝成人类轮廓。当那张脸浮现时，我后颈的孢子突然开始生根——无数菌丝刺破皮肤，在我的血管里开出小花。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的教……枢机主教大人。"布伦尼亚的声音像蜂蜜裹着刀片，"或者该称呼您...叛徒？"

闪回的记忆片段如酸液腐蚀神经。我看到自己穿着猩红教袍，把注射器扎进布伦尼亚的颈动脉；看到实验室培养槽里漂浮的阿尔卡蒂奥胚胎；看到教皇权杖插进自己心脏时爆出的蓝色火焰。

"你篡改了我的记忆。"我拔出插在阿尔卡蒂奥头颅里的餐刀，"用那些可笑的蘑菇孢子。"

当然是谎言，毕竟我对曾经那些记忆一无所知。仅仅是几个片段，凭借我愚钝的大脑根本无法将其重组糅合。

布伦尼亚幻化的菌丝缠绕住我的手腕："是保护。只有把您改造成蘑菇人，才能避开教会的追杀令。"他突然轻笑，"当然，也有私心——您不觉得被菌丝贯穿的样子很美吗？就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

军靴踹碎菌丝吊灯的瞬间，我听到阿尔卡蒂奥的身体在手提箱里重组完毕。当触手撕开皮革冲霄而起时，我接住他抛来的指虎，顺势砸碎了正在再生的城主幻影。

"你永远学不会坦诚。"我把菌丝残骸踩在脚下，"就像当年不敢承认在我茶里下了点小玩意。"

整座城堡开始震颤，墙壁渗出带着记忆的血液。在崩塌的彩窗玻璃雨中，我看到布伦尼亚的本体——那具悬挂在地下室的巨型蛹囊。无数菌丝正从蛹中伸出，试图缝合正在崩溃的躯体。

"用永生咒杀我？"我扯断缠在颈间的菌丝，"别忘了，这可是你亲手施加的祝福。"

当指虎刺入蛹囊的瞬间，亿万孢子喷涌而出。在纷飞的粉色尘埃里，布伦尼亚的诅咒与记忆一同注入我的血管。最后的画面是他濒死的微笑："您终究会回到我身边...就像教会终将找回他们的兵器..."

阿尔卡蒂奥用触手接住我坠落的身体时，整座卡涅利安城正在菌丝中融化。那些蘑菇人纷纷爆开，在废墟上铺就一张巨大的菌毯。当晨曦刺破孢子云时，我看到菌毯浮现出教会徽章——那是我袖扣上的图案。

"父亲，您的瞳孔..."阿尔卡蒂奥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兴奋，"变成双瞳了。"

我摸着眼眶冷笑。这场荒唐的复仇剧里，每个人都是提线木偶。但没关系，既然死亡不是终点，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把线一根根咬断——在下次复活之前。

一切如同镜片般粉碎。我睁开眼，却发现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幻象。我依然在那个简陋的屋顶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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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卡涅利安城没有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