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红色的半透明塑料膜在头顶拉开,下陷的一个个凹槽被雨水填满,几近撑破,猛烈的雨势被阻隔在外。
雨水沿斜面哗哗向下流淌,脚边水花起伏,天地间回荡着沙沙雨声。
屋檐下。
外头绚烂的霓虹彩光被塑料薄膜洗成深浅不一的红色,倒映在拥挤的桌椅上。
客人来往,盛观音却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些浅红色的光线从四面八方落下,素白的脸被染上明显的酡红,鲜艳欲滴,平添几分生动。
盛观音和付安安并肩,站在接天连地的雨幕之外。
她开口,又等了几秒,除了身后吵闹的人声之外,没有听见付安安的回答。
食物香气无视二人之间沉默的气氛,兀自上升,和潮湿的雨意勾缠在一起。
付安安在听完盛观音说话之后,吃了一惊,塑料袋发出窸窣声响,手指猛然扣紧。
付安安瞪大眼睛看着盛观音,想象他们二人在雨夜重逢的场景——四目相对,浪漫却无声——天地被雨水冲刷得无比寂静。
她几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嘴唇微微翕动,紧盯着盛观音的眼睛也在瞬间褪去疲倦,闪闪发亮起来。好似恨不得立刻替他们二人配上一首暧昧缠绵的背景音。
付安安难得没亲昵地叫盛观音‘音音’,反而神色认真地喊了她大名:“盛观音,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她一口气说完,却没再等盛观音接话,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到了极致。
“音音,你学坏了哦。”付安安抬起手似乎想掐盛观音脸颊,拎着袋子抬升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又没好气地放下,瞥她一眼。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世界上所有前任在分完手的那一秒就死掉了,肯定是你看错了。”
“我没忘记,你是这样说过……”
盛观音拖长尾音的回答几乎被滚过的阵阵雨声完全压住。
她没反驳付安安,乖乖地点了点头,眨眼望向外边潮湿又模糊的街道。
不停歇的雨将一切都隔开。
夜色黑沉,浅灰色的云块密密麻麻挤在头顶,满得即将溢出。
豆大的雨点溅落在身前不远处,涟漪阵阵。
“你肯定是上夜班上糊涂了,雨下得这么大,看错也很正常。”
付安安很快调整好心态,想要替盛观音解释,但没说完就被盛观音一反常态地截断话题。
面前的视野被一把亮色的伞面占满。
视线不由自主沿着伞面下滑,落在那截白皙的手腕上,指骨用力,盛观音握紧握紧伞柄,高举到自己和付安安头上。
她的目光也随之移动,落在付安安的身上,对视几秒,又错开。
盛观音很体贴。
又将伞朝付安安倾斜一点,声音也放软,好声好气,一副看起来一丁点儿脾气也没有的样子,同她商量。
“好啦,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按理说上完夜班,大家都有些狼狈状态,付安安觉得身上沉得像被压了座山,先回宿舍的其她几个人也是累到不行的模样。
但盛观音则不然。
此刻她站在灯下,脊背依然挺得笔直,领口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子,那张脸蛋被素色衣服衬得更加容光焕发,艳丽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付安安一时间失神,不由得呆了几瞬。
等了两秒,面前人没有动作。
盛观音难得蛮横伸手挽住付安安臂弯,语气透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娇嗔。
“走啦,别发呆了安安。”
付安安被她一把扯进伞下。
两人的手臂紧贴在一处,头顶是雨点连绵不绝的敲击声,急促有力,像不停歇的鼓曲。
雨丝裹挟着落叶,急躁地往下滑落,噼里啪啦砸在脚边。
盛观音和付安安相携着走进白茫茫一片,漫天风雨之中。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夜色迷蒙,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依然闪亮着。
食物的香气和油烟白雾透过缝隙顽强向上浮动,街道两侧依然热闹无比,不断有人穿行其中,人声鼎沸。
没有人察觉到,那张展开的红色塑料布下,曾有人停留又走。
她们回到宿舍,客厅难得还没熄灯。
其它先回来的几个女生没着急休息,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刷着平板念念有词。住在对面房间的男嘉宾也派了代表过来,他们正聚在一起等盛观音她们拿着东西回来。
当然,少不了顾寒枫出现。
和坐在沙发上陪那几个女孩笑嘻嘻聊天的小王不同。
他坐在餐桌边,穿着很齐整的白衬衫,面前搁着已经熄灭的平板,眼帘低垂,不知在看哪个角落出神。
看起来很冷,还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客厅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噤声,也不敢打扰。
顾寒枫在他们心里就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物,大家能一起录节目是莫大的缘分,但也仅此而已。
你看见一颗漂亮的苹果,可能会想要把它据为己有,但当出现在你面前的是一尊金光闪闪的雕像,那一般人只会觉得害怕,而毫无染指之心。
顾寒枫对他们而言,就是这样的人。
不大的客厅里,气氛诡异又和谐。
直到门口传来门锁转动的轻响,随之,大门朝外敞开。
户外带着潮湿的热气以及盛观音和付安安讲笑的声音一齐灌入室内,将凝滞的空气彻底搅动。
距离门口最近的顾寒枫自然也最先反应过来。
视线迅速从平板挪开,他匆忙起身,快走几步到门口接过付安安手里的袋子,又替盛观音拿过还在滴水的雨伞。
水滴沿着伞头的尖柄滴滴答答往下砸,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顾寒枫的声音。
室内亮白色的灯光从头顶斜斜照下,勾勒出顾寒枫极其优越的身材条件。
高大挺拔肩宽腰窄,腰身被束进去的衬衫狠狠勒紧,小臂肌肉发力鼓起,肌肤下力量迸发。
深夜,白天化妆师特意整理好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散乱地搭在额间,露出男人英俊锐利的眉眼。
顾寒枫的嗓音低低从头顶传来。
他语气极淡,目光看似随意瞥了眼盛观音发红的指尖,才说:“你们辛苦了,这里我收拾,下次。”
顾寒枫顿了顿,“下次我去就行。”
他们一行人本来就有隐隐以顾寒枫为首的趋势,之前的盛观音还不明白为什么在一个竞争节目里居然有人这样做。
但此刻,她抬眼和顾寒枫对视,视线相触又很快错开,心里隐约有点明白原因。
不是后天习得,而是种与生俱来的掌控感。
妥帖得让人毫无防备,又生不起丝毫抗拒的念头,心里只觉得——
听他的吧,听他的就好了,听他的应该什么都可以解决。
但盛观音很快就收回视线。
停在空中的手也垂放在身侧,她拽了下付安安的胳膊,才稍微转头对顾寒枫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是很客气,客气到找不出一丝缺漏的语气。听起来很舒服,但细细品味,又能尝到其中的疏远。
盛观音并不想惹上什么额外的麻烦。
根据编导给出的台本,和顾寒枫说些似是而非,乍一看有点暧昧,实际上细想又什么都没有的话,是她参加节目录制必须要走的流程。
在镜头前,除了医院实习生的身份之外,她还是一个综艺嘉宾,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只是工作。
但此刻,镜头虽然没有关闭,却处在台本范围之外。
她和付安安是作为朋友身份去替他们买东西,这就意味着,面前的顾寒枫对她而言也只是朋友,不是什么炒作节目热度的搭档。
朋友就该保持朋友的距离。
盛观音心想,自己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委婉拒绝了其它人一同吃宵夜聊天的邀请,只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想要早点睡觉。
盛观音和其它人点点头,说了晚安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洗过澡,房间里只有桌面上的台灯亮着。
窗帘没关,嘈嘈雨声和窗外变幻的灯光同时涌了进来。
盛观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她还在想刚才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付安安在档口等着老板出餐,随口叮嘱盛观音去隔壁看看陈斯琪她们点的东西做好没有。
盛观音原本是按着她的指示朝隔壁走过去,但莫名其妙,她停下了脚步。
噼里啪啦的雨声和沉闷雷声仿佛都在此刻远去,其它的声音也都全部被暂定。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那么清晰。
盛观音不由自主地侧过头,看见一辆缓慢爬行在街边的跑车,雨刷快速摆动着,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截。
有人撑着伞,在和车主搭话,降下的车窗内,露出半张英俊冷冽的脸。
雨太大,她的视线也模糊。
跑车。
在看清汽车型号的瞬间,盛观音下意识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半晌,又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
祁时津可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穷小子。
如果在童话故事里,祁时津就是那个举办宴会的王子,但很可惜。
盛观音没有南瓜马车。
也没有充当灰姑娘的习惯。
音音:认错了婉拒
小祁总:(变成胶带缠绕上来)
可能晚点会修文!但小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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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