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眼前一黑,身子颤抖着向前栽了下去,好在身旁的嬷嬷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不会的!不可能的!侯爷怎么会死!呜呜呜……这下咱们以后可怎么办?”钱氏也端跪不住,瘫坐在地,眼眶涌出不少泪水,可不知怎的,禾谨妤竟觉得钱氏心中并不如她表现地那般惊慌失措。
伤心,倒是能瞧出几分来。
一旁扶着邹氏的嬷嬷向来是看不上钱氏的,见她趁当家主母晕过去的功夫在屋子里这般喧闹,忍不住冷眼提醒道,“钱小娘,老奴觉着要不你先回自己院里吧?主母现下身子不适,恐不能安抚你了。丫鬟的话也只是道听途说,府里可不能自乱阵脚,咱们侯爷也是身经百战过来的,向来是福泽深厚之人,不会这么容易战亡,小娘还需稳着些心性,莫要让外头瞧了咱们府上的笑话去。”
钱氏闻言一脸愠怒,碍着嬷嬷仍是这秋澜堂里头的管事婆子,不敢出言得罪,只得胡乱擦了几下脸上寥寥无几的泪痕,悻悻起身回去。
经过禾谨妤身旁时,脚步刻意顿了顿,似是无言的警告,又或是其他什么别的。
禾谨妤不知,也并不在意。能与钱氏相安无事最好,侯府一小小妾室,若是敢惹到她面前来,也是不怕的。
可侯爷战亡的消息着实让她心中不安,忍不住将心思往旁的方向引,怎么压也压不住。
会是……官家所为吗?
或是她多心了,这仅仅是敌国在战略上险胜一步的结果……
她手脚发凉,脚软不听使唤,可面前的嬷嬷仍盯着她瞧,她不敢再多留,向嬷嬷点了点头,从秋澜堂退了出去。
禾谨妤一眼便能看出邹氏身子并无大碍,应是急火攻心,一时晕了过去,想必是无需她这个儿媳在床边侍疾。
她心神不宁地往云墨阁院子里走,春桃秋桃两个丫鬟见自己的主子从屋内出来后脸色极其难看,纷纷上去搀扶,两人甚是默契,谁也没有开口打扰禾谨妤。
回到主屋后,禾谨妤命她俩去小厨房拿些冷酒和点心来,本是想着尽快让邝嵩知晓侯爷在前线的消息,又想到如今的邝嵩已经不是侯爷真正的儿子,难保他是否会有一丝惦念……
“姑娘,小厨房里的桂花酒被人搬空了,要不试试厨子新酿的柿子酒?”春桃见禾谨妤眉头深锁,愁容满面,轻着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搬空了?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邝嵩叫人将酒搬到华青房里去了。
禾谨妤一想到华青,气就不打一处来,适才要不是她将邹氏的注意力转到钱氏身上,还不知华青会被邹氏收拾成什么样子。
时局瞬息万变,她前脚嫁过来,侯爷后脚便战亡了。钱氏口中所忧,不论是否真心,也是有些道理。如若真被外人将她禾谨妤说成是命中带煞的不吉之人,也是个麻烦。
如今邝嵩无事,侯爷却……
禾谨妤选邝嵩为夫婿时曾打听过,邹氏所出有二,大儿子是常与侯爷并肩作战的邝起,也是承袭爵位的不二人选。二儿子便是她的官人邝嵩了,文弱之仕无半点袭爵的可能。
至于钱氏的儿子邝阳……
大抵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禾谨妤吃着冷酒,邝府这些弯弯绕绕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钱氏是妾,是邝府的奴婢,她的儿子说破天也只是庶子……
可她两次与钱氏接触,心中都隐隐觉得她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无欲无求,暗地里藏的野心会不会是……爵位?
“姑娘?姑娘?”
“嗯?”
春桃打断了禾谨妤的深思,她实在不忍看着自家姑娘冷酒一盏接一盏地下肚,毕竟是在侯府,是万万不能吃醉的。
“要不要奴婢叫姑爷来陪您用晚膳?他总是跑去那小厮房里,实在有些不把您放在眼里,不管您是如何无所谓男女情爱之事,总要紧着些规矩礼仪才是。”
禾谨妤哪里顾及得上与邝嵩之间的情爱,她只希望他能少给她找些麻烦便是了,也不知这男子从前是如何被其父母娇纵着长大的,骨子里全是叛逆和自我。
“官人想在华青那,便由他。想来也没的几日可去了,我心头有些烦乱,官人在眼前更叫我恼火,你们出去守着吧,带上秋桃尝两口柿子酒,准保那丫头喜欢。”
“姑娘……”春桃还是不放心。
禾谨妤故作生气地瞪着她,“快去。”
待春桃合上房门,禾谨妤几壶柿子酒喝下去,眼皮越发重。
天下之大,竟没有她能躲开钱权纷扰之地。
……
邝嵩一回侯府便直奔华青房中,正要斥责他几句,忽然听到外头丫鬟婆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神色惊慌,不知在说些什么。
“外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华青侧头朝窗外瞧了眼,一脸怨怼道,“师兄你还真把自己当这侯府里的主子了啊?能有什么事……就是有事,又关你啥事?”
被华青这样一说,邝嵩将迈出去的一只脚往回收了收,眉毛一挑道,“倒也是。那说说你吧,这趟出去有打听到什么不?”
华青弯着眼眸,不停地往邝嵩酒杯里倒着桂花酒,七分满……八分……九分……
直至多一滴也容不下。
“不急,师兄你先喝点,听我慢慢跟你说。”
邝嵩一把将面前的酒杯推倒,语气中带着几丝不悦,“运动员滴酒不沾,你是忘了吗?”
“好好好,我自己喝行了吧……还运动员呢!先回去再说吧。”华青撇撇嘴,继续道,“我本是打听出了线索的,就在回门的那条路上,有个医馆,听说是一位很厉害的神医所开,我觉得他肯定有能穿回现代的办法……”
邝嵩眸光一闪,脸上怒意消散,喜色渐显,“没想到还真让你打听出来了!那我们得想办法尽快出去一趟,探探情况。”
“师兄别急,我今日去了那间医馆,可大门紧闭着,根本没见着人。”
“那你不是白说这么半天吗?”邝嵩喜色一滞。
华青倒是一脸轻松,抓着邝嵩的衣襟继续道,“师兄可知我今日还遇上了什么人?”
邝嵩没好气地答道,“别卖关子了,在这个时代,你还能碰上熟人是咋?”
“虽不是熟人,但至少是个贵公子,身份地位绝不会低于你这个侯府嫡次子。”
外头吵闹声越来越大,似是还有两个丫鬟端着碗碟盘子摔在了一起,声音引得邝嵩实难忽略,他将耳朵贴近房门,试图听到外面在议论什么事。
隐约听见些定北侯打仗之类的事,他暗中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华青旁边。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外面到底有什么事这么吸引你?比我们回现代还重要!”华青嗔怒道。
本以为他带回来的消息邝嵩会非常重视,可如今这般敷衍模样看得他差点就不想往下说了。
“你说,你继续说,我听着呢啊!”邝嵩拍了下他的肩,以示安抚。
华青喝下一杯桂花酒,一脸求夸奖的模样,“那人自称本王,肯定是个王爷,唉我刚刚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应该打听打听的,可我差点被杀了,一时后怕忘了这一茬。这个时代的皇上也不知道子嗣兄弟多不多,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出来他是哪个王爷,似乎还认识禾谨妤呢……”
“认识禾谨妤?”
邝嵩似乎想起些什么。
华青脸上笑容瞬间消失,眼眶微红,“师兄,这才几天,你耳朵就只能听见那女人的名字了?我说自己差点被杀了,你都不关心我一句的吗?”
“你,你不说是差点嘛……我看你现在好好在这坐着啊。”邝嵩神色尴尬道。
华青气鼓鼓不肯接话。
“好好好,我关心你。你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我弄点药给你?”邝嵩起身,特意放慢速度绕着华青整个人转上两圈,又道,“哎呀,别卖关子了啊。咱们时间紧任务重,你刚说的那个王爷是在哪里碰上的,他亲口说自己认识禾谨妤了?那人靠不靠得住啊,你就告诉人家你是邝府的人……”
“人家一个王爷骗我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干嘛?就在聚仙楼啊,很大的一间酒楼,我看应该是那条街上最气派的楼了。”
聚仙楼?
好像是中途禾谨妤那女人要停下马车进去买茶的那家店……
“师兄?”
邝嵩回过神,追问道,“那男的还跟你说什么了?你没跟他说你是穿越的吧?”
“当然没,我就说我失忆了,要他帮忙找个大夫替我瞧病而已。可他,”华青瞅了一眼邝嵩的神色,道,“可他要我做眼线,盯着你和禾谨妤,他似乎对你们没有同房的事很满意。”
“哈?”
邝嵩脸颊涨红,略有些不自在。
在现代他也没有与人同房过,甚至都没有和女人单独睡过一个房间。
现下华青虽是披着一副粗犷男子的皮囊,可内里仍是个姑娘家,冷不丁地直接谈论与女子同房之事,确实很让邝嵩难为情。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们俩不会……”华青尖声质问道。
“想什么呢!都扯到哪去了,这一共才几个晚上!我都在练剑好吧,你别扯远了,快说那人到底要你盯些什么?”
“他就说让我尽量在你和禾谨妤身边,等我能自由出入侯府,还能贴身跟着你的时候,再给我具体任务,目前我也不太清楚。”
邝嵩略略思考后便摇摇头,严肃道,“我看还是算了,此人身份不明,让你做眼线,明摆着针对禾谨妤。咱们穿越的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本就不会再这里停留多久,没必要将事情弄得更复杂。要不是我顶着府里嫡次子的名头,早就自己出去找路子了,也不会被人盯上。”
“师兄这是在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