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组,芸蘅温氏仰,朔泉李氏昶。”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在台上相对而立,先礼后兵。
宽大的外袍都已褪下,只留不影响动作的圆领袍。两人术法不同,一青一白两种色光,在比武台上交替闪现。
外人看来两人身手不相上下,温绪钟却打得有些吃力。他只是个高中生物老师,法术还是刚刚才会的,他掌握不好。即便这样,能维持一段时间平手,已是天赋极高。
“二哥怎么回事?”台下,迟来的温绪怀看二哥状态极差,悄悄凑到父亲耳边,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温绪钟。
温枕流也微皱着眉,按道理说,他二儿子好歹应是这届比武大会前三甲。
温枕流略心虚地看向主位上的方南野,只见对方右手轻拈着白瓷茶杯,不动声色地盯着台上的温绪钟,神色平静,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温绪钟竭力防守,终究抵不过李昶多年经验,动作只慢一拍,李昶的剑就架在他脖子上了。
李昶心念一动,手上的剑凭空消失,温绪钟学着他的样子把剑收回,一起走到比武台边的假山后。
“承让,”李昶抱拳,抬头却见温绪钟脸色发白,赶忙虚扶住他,“你……”
温绪钟左手扶着假山,向李昶摆摆右手:“没事,多谢关心。”
李昶放心不下,还是搀扶着把他送回温家席位,这才告辞。
温绪怀一见二哥脸色不好,吓得惊叫起来,唤小厮去传医师,让温绪钟好生坐着,握着他的手不停说话。
大哥最看不得他们兄弟和睦的样子,轻嗤一声,高傲开口:“住嘴温悬,整天大惊小怪的。温仰不是木系灵根吗,这也能累倒?”
温绪怀飞快地白大哥一眼,不理他,仍旧和二哥说话。
倒是温枕流,刚领医师赶来就听见大儿子阴阳怪气地找茬,训斥一声:“纯钧,你是兄长,理应照顾着弟弟们一点。”随后叫医师给温绪钟看看。
不轻不重的话,传到温纯钧耳朵里就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只知道他爹平时都称字,教育子女却总称名。温枕流叫他“纯钧”,就是不高兴了。
见到温绪怀得意看着他的表情,他就满肚子火,拂袖而去。
长子高高在上不服管教的样子令温枕流头疼,却也只能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摇头叹息。
医师给温绪钟把过脉,识趣地等这边停止争吵,才起身拱手道:“家主放心,二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太过疲累,休息一宿便好,若是公子不寐,在下为公子开个方子即可。”
“有劳。”温枕流吩咐小厮随医师去抓药,又向虞渊门掌门告辞,方才领着温绪钟回临时安排的住处。
温绪钟确实太过疲劳,穿过来前一晚是靠在床头做PPT不小心睡着的。
原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很难睡着,兴许是有安神香的缘故,阿爹和三弟走后,温绪钟沾床就睡,医师开的方子压根没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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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神清气爽,落日恰巧斜斜地照到窗棂上,风一吹,床帘轻动,拂着温绪钟的脸。
温绪钟下床,正苦恼这衣裳怎么穿,门外的小厮听见动静就敲门进来,服侍他穿衣服。
虽然有点尴尬……不会穿衣服更尴尬,温绪钟便由着小厮给他换衣服,暗中观察着,想着下次就可以自己穿了。
“公子,酉时了,比试结果已开榜,您要去看看吗?”小厮抬起温绪钟的一只手,随口问道。
温绪钟并不怎么感兴趣,主要是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大概是垫底的那个。
有这时间还不如四处走走观摩观摩,看看这个世界的生活习惯。
“不去,你看了告诉我就行。”
小厮领了命,给温绪钟换好衣服便离开。
温绪钟在铜镜前站着,镜中人还没长开,稚嫩的脸上稍显棱角,眉眼清明,只是表情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粹。
收回视线,温绪钟迈向房门,刚一打开,就见对面跑来个生动少年。
“二哥!”温绪怀在他面前站定,虚扶着他的手喘气,神采飞扬,“听说二哥醒了,我来看看你。”
温绪钟抬手理理少年被风吹乱的鬓发,温声道:“劳你挂心,这么急做什么。”
温绪怀也才十五六岁,对温绪钟嘿嘿笑着的时候,像个撒娇的小孩子,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卖完乖,温绪怀才回到正题:“二哥方才是要出门?要去哪儿啊?”
温绪钟收回手,走出房门,待温绪怀跟上他,又转身把门合上。
“随便走走。”
温绪怀来了劲,拉着温绪钟的手往外拖:“我带二哥逛逛吧。”
虽然在现实中温绪钟并没有弟弟,但温绪怀让他感受到兄弟情谊,头一次体会到骨肉牵连,也生出些做为哥哥的责任感。
温绪钟哭笑不得,任由温绪怀拉着他在青崖山随心散步。
直至走到张贴榜文的地方,温绪怀才想起什么似的,愤愤不平道:“要我说,虞渊门就是有眼无珠,二哥这么厉害,在他们眼里竟只能排在中间!反正我看来,二哥就是天下第一。”
温绪钟失笑,拍拍他的脑袋,哄道:“我还不知道位次呢,你就先替我抱不平了。无事,本以为我会垫底的,现在也不算太差。”
温绪怀怪异地看着温绪钟:“二哥何时这么差了?这试炼大会,二哥本该得前三甲才对。”
温绪怀声音响亮,旁边还有不少人,听到这话都当笑话听,倒是温绪钟成了笑柄。
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们走来,原本看笑话的人群散开。
“温家二位公子真是好兴致。”
温绪钟正找地缝要钻呢,听见方南野的声音,不由自主抬起头。
对方坦坦荡荡,墨蓝的长袍与渐暗的天色融为一体,却更显出他的白,眸中的光也越发清亮。
方南野在温绪钟面前站定,占了身高优势,微微弯腰与温绪钟平视一会儿,又直起身来,垂下目光,笑道:“听三公子方才的话,是虞渊门审判不清了?”
温绪怀怂了,但面上还是不服的样子:“贵派自有定夺,晚生不敢妄议。”
方南野只盯着温绪钟看,温绪怀说话时都没分走半分目光。
待温绪怀假惺惺客套完,他问:“二公子觉得呢?”
“自是没有异议。”
也许是因为刚穿越过来就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温绪钟见到方南野时总有些隐隐的不爽,客气时温文尔雅浅笑吟吟,客气之后就连好脸色都懒得给他。
温绪钟想着,方南野此番试探,大抵还是为了探探他的底,于是确认四边人少后,低声开口道:“父亲所言,长老不必放在心上。毕竟拜师一事,还是你情我愿的好。若是长老无意,温某不会强求,想必父亲也能理解。”
此话一出,本不该知情的温绪怀没见反应,方南野却急于解释。
“怎会无意?”方南野向温绪钟靠近一步,温绪钟随之后退,刻意保持距离的行为让方南野眼神一动,要说的话也顿了一下,“我说过,与公子一见如故,结为兄弟也好师徒也罢,我都愿意。”
方南野音量骤然放大,温绪钟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为了让旁观者听见。
方南野又压低声音:“还是说,二公子不愿?若公子无意,方某也不会强求。”
同样的话,方南野原封不动地还给温绪钟。听着大方,却暗藏威胁之意。
温绪钟直视他的双眼,咬牙切齿道:“乐意至极。”
方南野越恶,温绪钟也跟着态度强硬。别的方面暂且不谈,面子上绝不能输。
温绪怀在他们一来一去的对话中逐渐敛下笑意,只是二人都未察觉。
温绪怀站出来,向二人拱手,沉声道:“长老,二哥,原是父亲要我来看榜的,一时玩乐忘记正事,我该去回话了,失陪。”
方南野颔首,依旧忽视温绪怀的存在。
温绪钟理了理他的衣襟:“傍晚风大,小心着凉。”
十五六岁的少年藏不住心情,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温绪钟一关心,温绪怀立马扬起笑来,心满意足离开。
目送温绪怀消失在视野中,温绪钟转过头,忽地对上浅棕的眼眸,毫不掩饰地盯着他,把温绪钟吓得后退一步,脸上的笑骤然不见。
方南野眼里流露出的几分失望转瞬即逝,温绪钟捕捉到这点情绪,并未多想。
“原来也会体贴人的。”方南野笑道。
晚秋傍晚的风带着寒意,天色将近全黑,小仙童忙活着四处点灯,虞渊门六七座山头,不多时就全部点亮。
温绪钟朝他身上扫一眼,别开视线,看着对面山间石灯连成一线,又转回映着零星灯火的目光,淡淡开口:“人上了年纪,吹点风就容易染病,长老也注意些吧。”
方南野失笑,这是拐着弯儿骂他老呢。
兀自笑会儿,方南野再说话时,声音都染上笑意:“修道之人本就命长,七八十大寿也只算个壮年。我不过长你六岁,怎的就老了?”
温绪钟忘了自己现在才十七岁,只按本来的岁数算,心道,奔三的人了还不老?
他没再提这件事,从下午开始就没进食,刚才有些饿但还能忍,现在好像遭不住了。
温绪钟按住想扇刚才那高傲的自己的冲动,自我安慰:大丈夫嘛,能屈能伸。
犹豫片刻,他问:“长老,有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