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中雨［姐弟］ 第4章 初遇

男人眉眼深邃，睫毛浓密，额前几缕碎发不长不短，散发着阳光青春的活力感。

两人对视，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刚下山，请问可以讨杯水吗？”说话间他嘴角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似乎对自己的唐突行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但渴就是渴，他从山上下来走了十几里地才碰到这么一栋房子。

人类的求生本能在发出召唤。

沉默半秒，艾禾嗯了一声，转过身进屋。

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对方，一瓶拧开自己喝。

不得不承认，西北干燥，风又硬，在室外多待了一会，她也有点渴了。

男人接过水道谢，艾禾以为他就要走了，结果一口气喝下半瓶水之后，他还是原地不动。

艾禾心里有点烦躁，但又不能直接赶人，于是面无表情地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男人回答得很自然，但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往前跨了两步，“你在分茶叶啊？打算送人吗？”

“不是。”艾禾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这四周荒芜，南不着村北不着店，虽然对方长得一副好人脸，但该防范的还是要防范。

何况......

艾禾捏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微微抬眸看了男人一眼。

她再次确认，这个男人......她见过。

男人似乎很擅长拉近社交距离，他无视了艾禾的冷淡，自顾自在桌子面前蹲下，然后闻了闻茶叶，笑着道：“这是去年的茶吧。我就说，今年的应该还没到时候......”

“嗯。”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见艾禾始终冷待自己，男人站起身，“哦对了，谢谢你的水，我叫蒋山叙，最近在洛宁村做考察，以后可能还会见面。”

“到时候我请你喝饮料。”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迈步出了院门。

终于走了。

艾禾却浮躁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把院门关紧，上了锁，然后抱着电脑回到宿舍。

山村的网络不是很稳定，宿舍里接出来的网线接口又有点老化，一分钟内网页重新连接了好几次，这无疑给艾禾的情绪火上浇油。

几分钟过去，她终于成功登陆上博客。

在搜索条框里，她轻车熟路的输入一串id，按下回车键。

几秒后，页面显示出前上司于浩的头像。

几个月没看，这家伙又新发了几条博客，记录自己的美好生活。最新一条的照片是他仰躺在办公室里吃西瓜，文案是：感谢老婆送来的进口货。

三月初吃西瓜，还是进口西瓜。这对于浩来说确实足以拿来炫耀。

艾禾却在心里冷笑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顺着页面滑动，艾禾找到于浩在去年十一月份发的一条博客，并点开了图片。

是一张竖版照片。

照片的主人公就是刚才进来讨水的那个男人，蒋山叙。因为帅的有点突出，这条博客的配文又跟于浩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所以给艾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表弟蒋山叙，年二十六，工作稳定，虽长相比我略逊一筹，但也是三好青年一枚，至今单身。照片如下，请广大单身女性竞争上岗。”

当时看到这条博文的时候，艾禾差点笑得上不来气，真是给她苦闷的牛马生涯增添了一份乐趣。

当然，嘲笑的同时，她对文中的所有描述词都产生了质疑，抛去有个于浩这样的奇葩表哥来说，就蒋山叙这种堪比明星的长相，还工作稳定，还是个安分守己的三好青年，那怎么还需要网上招亲呢？

全文上下，最值得信任的恐怕就是那句“年二十六”。

艾禾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于浩过度自恋，所以经常在办公室里宣扬自己的博客，还要求下属给他点赞评论留言。

艾禾挺看不惯他这种作风，加上在公司又受他针对，几乎不怎么关注他的博客，偶尔想起来翻翻当乐子看，更别提点赞留言捧臭脚了。

但给蒋山叙招亲这一条，是十足十的给艾禾带来了乐趣。

当时她正在和许梦煲电话粥，聊起来一时忘乎所以，手贱评论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过后挂了电话她才意识到不妥，又赶忙给删了。

也不知道于浩看见没有，周一上班的时候艾禾战战兢兢的，不过好在没人提这事。除了王姐自告奋勇说要给蒋山叙介绍女朋友，然后于浩摆摆手拒绝了，说是家里已经给介绍了。

慢慢的，大家都将这件事淡忘了。

抱着电脑端坐在床上，艾禾有点痛恨自己的记忆力过于的好，以至于在看到蒋山叙本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是于浩博客里的表弟。

虽然起初是怀疑，但名字都对得上，那就没跑了。

回到西北，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圆从前的梦想，另一部分原因，艾禾是想和过去的一切都做出切割。

但蒋山叙贸然一出现，就给艾禾一种“一切都无法结束”的错觉，仿佛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还会身不由己地被南沪的琐事召唤回去。

就像以前出差时于浩一个电话就能逼的她半夜坐红眼航班飞回公司开会一样。

应激情绪持续了很久，艾禾努力调整。

门外这时候却响起敲门声，艾禾一激灵，突然想起来院里的大门还锁着，赶忙下床跑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开门前她小心翼翼问了一嘴，听到周笑笑的声音，她才把门打开。

“呵呵姐你怎么锁门了？”周笑笑口干舌燥，进门就找杯子，然后就瞧见自己的杯子盖被拿来盛了茶叶。

“我在屋里，怕有人进来就给锁上了。”艾禾见状帮她把茶叶倒出来，又倒水帮她洗杯子。

“我来吧。”周笑笑马上从她手里把活儿抢过来自己洗，笑着道，“这地方这么偏，哪来的人啊。不过小心点好，呵呵姐你做得对，我就是太大条了，之前忘记关门放进来几条不知道哪来的流浪狗，把我刚从镇上买的鸡给啃了。”

说完她一怔，扭过头看艾禾，“不会吧，刚才也来流浪狗了？没咬到你吧？”

艾禾沉默一下，摇了摇头。

周笑笑放下心来，洗完杯子又瞥见桌子上被分成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的茶叶，问艾禾：“姐你想喝茶么？这是去年洛宁村的茶叶，我给你沏一杯尝尝？”

“好啊。”周笑笑去中间的屋子给艾禾找能接热水的杯子。

艾禾正好烧上一壶热水，然后两人坐在桌子前边等水开。

都没说话，艾禾却从周笑笑脸上看出了兴奋。

周笑笑还想卖个关子，艾禾却眨眨眼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镇里同意了？”

“是啊！”周笑笑咧着八颗牙，“姐你真是太聪明了，竟然能想到再招一个施工队这种办法。”

“你都不知道，我刚一开口，书记她拍案而起，说我胡闹，差点给我骂出来。”

艾禾浅浅笑着：“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了，让新招的那个施工队从村里往外铺路，再把按天付钱的规定改成按距离付钱，已写好的合同不能改，但是可以用在新施工队身上呀。”

“这样两个施工队，一个按天算钱，一个按距离算钱，肯定都是抢着干活的，谁也不愿意活儿还没干就被抢走了。”

“然后书记又问了，那按天算钱的要是在原地拖着不干活呢，最后不是也要给算钱吗？”

“我就把你教我的话搬出来了。同样的一段路，同样的天气条件，别人能修，他们却原地不动，这种故意延长工期的行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他们都是个人的施工队，又没钱请什么法务律师，现在是法治社会，大不了就起诉他们呗。”

“然后书记就不说话了，她说她得看看会不会超预算。”

周笑笑绘声绘色地把刚才她在镇上的事学了一遍给艾禾听，艾禾看着她，忍不住欣慰一笑。

周笑笑还没说完，水烧开了，她起身拿水，又往杯子里捏了一小撮茶叶。

茶沏好后，扑面的醇香味溢了出来。

艾禾试探着尝了一口，感觉一点不比她之前在主任那喝的几百块钱一两的茶叶差。

周笑笑自己也抿了一口，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后来就在我回来的路上，书记给我发短信，说她已经决定采用这个方法了，明天就去联系新的施工队。”

看周笑笑开心，艾禾也由衷地高兴：“那太好了。”

“哦对了，我临走前，书记问我这个主意是谁想的，我说是昨天刚到的艾老师，她听了说要请你吃饭，给你接风洗尘呢。”

艾禾一愣，赶忙摆摆手：“不用破费了，改天见面一起喝茶就行。”

周笑笑劝道：“艾老师，呵呵姐，你别推脱了，之前你打电话到村里说要回来，镇上知道了，还打算办个欢迎宴呢。”

看见艾禾瞪大眼一脸惊讶，周笑笑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来，“不过后来一合计，镇里的钱不够了，最近又是铺路，又要推广茶叶，书记和我商量，就改成请你私下吃饭了。”

艾禾松了一口气：“那好吧，千万别搞什么欢迎宴......”

不过说到推广茶叶，艾禾好奇起来：“昨天路上你的话没说完，我倒是想问问，咱们这茶叶颜色口感都不差，为什么卖不出去呀？”

“因为......不太正规。”周笑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打算实话实说，“我做市场调查的时候就发现了，南方和隔壁市的茶叶都已经形成了正规的茶叶加工产业链。就咱们这还是人力加工，茶叶的质量、批次都得不到保障。”

“但是咱们这的条件你也看见了，没钱的是没钱，条件好的那几户人家又不懂投资，谁也不愿意牵头办这个厂，万一赔了呢，对吧？”

周笑笑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所以市场不认可，我也没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