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齐白本来不想动龙女庙,他想着柳向笛身上的金光,怕打草惊蛇。但若那老师傅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柳向笛确实罪大恶极。他不想再等。
二人来到龙女正殿。这龙女像与其他任何一处的都不一样,原像庄齐白见过立的极为粗糙。新涂的彩漆,像穿了一身不合身的衣服,依稀看出是个普通的少女的样子。
江霁想上柱香,被庄齐白拦住了。他双手合十拜了拜,便推开了前面香案,一跃而上了神台之上。
江霁环视一周,来到了侧面。庄齐白正弯腰往神像背面看,果然依稀能看见刻痕纵横,被彩漆刷过,仍然无法填平。那是一个符咒。
自古墨家有厌胜之术。老师傅做这行多年,多少有几分了解,补漆的时候发现了,暗暗心惊。但这事说出来诡异,也没人会信,出于谨慎。他只是做好了自己的工作,谁也没说。
但他第二天傍晚在西江湖边散步的时候,莫名其妙跌了一跤,差点摔进湖里。自此,他再也没有去过西江湖边散步。
那道符并不常见,老师傅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庄齐白一眼看出来,那是一道运转术。这石像无论受多少香火,都不会供给“龙女”,而是会被转运到另外的人身上。
那么问题来了,这石像原本供的究竟是谁?
庄齐白从胸包里掏出一个杵,面无表情砸向石像背后。果然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中空。
江霁拉住庄齐白要直接掏的手,向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手上的手套。
庄齐白一挑眉,跳下来。江霁小心地在里面掏出一个油纸包,包的很细致,保存的很好。打开里面是一张生辰八字,裹着一绺早已失去光泽的头发。
庄齐白一眼认出,那生辰八字正是那日在族谱上见过的失踪的白家小姐白吟霜。
庄齐白看了看这龙女庙,一阵恍然。当年白家痛失爱女,举全力去找,后面爱女没找到,却被流言蜚语毁了名声,白家双亲痛苦万分。有记载,龙女庙建成后,白家捐了大笔香火钱,白夫人常来上香,只期盼龙女保佑,与女儿能再见一面,但始终未能达成。白发人送黑发人,终其一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流言蜚语中,白吟霜的一生已经写定,她甚至不用出现,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疯书生刻了块碑,大肆宣扬,她的一生就已经被下了定义。
庄齐白却觉得,也许白吟霜根本未“走远”。
庄齐白火气上涨,突然感觉一阵凉意附上了他的手背。他侧头看见江霁关切的眼神,突然就冷静了一下。
他环视了一眼这个龙女庙。原先只有这一栋单院,现在外面的大门、院墙都是后建的。古时建房,喜欢在房屋地基下埋点什么。
庄齐白扭头出了大殿,把胸包里的一字排开,镇住四个方位,咬破了指尖,凌空画了一道引雷符。惊雷引下,直劈龙女庙殿门口。
江霁眼皮跳了跳,但并未阻拦。只在庄齐白还要再放血画符的时候拉住了他,掏出一把画好的雷符,递给他。
庄齐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画好的雷符,毫不客气地全拿过去了。这符上灵力精纯,省事很多。两道雷下去,地基翻起,漏出了不知埋藏在下面多久的森森白骨。
庙外狂风大作,院墙的LED灯坚强地闪了闪,还是灭了。湖水突然翻涌,惊涛拍岸,湖里有什么东西好像要上来,却又在快要触及的时候回去了。激荡的水更像是在无能狂怒。
庄齐白没有心思去管柳向笛,他们毁了阵法,柳向笛的金身坚持不了多久,他不会跑过来送死。
白骨莹莹,就躺在龙女殿前。一个真龙女,一个“假龙女”,她们都是传说中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女人,但她们同样在传说中没有分得一句“对白”。
江霁带着手套拨开白骨旁的泥土,那里面还残留一丝丝的织物,想来是用来包裹白吟霜的。白骨之侧有一块竖着埋下去的石碑。
江霁直接拿过庄齐白的杵,在旁边一个巧劲,石碑晃了晃,便拔了出来。这石碑是用来镇压尸骨的。上面刻着人名、生辰八字,还有一个恶毒的镇压灵魂无法转世的符咒,赫然写着“白吟霜”。
白家倾尽全力去找的女儿,没想到就正埋骨在龙女庙下。甚至因为符咒镇压,魂魄也不能入梦。
白吟霜的尸骨,颈部几近断裂,应是被人勒死的。龙女像背后的运转术,身带金光的柳向笛。
庄齐白拼拼凑凑出真相,柳向笛杀了白吟霜,他为白吟霜建了粗陋的龙女庙,将其尸骨镇压在龙女庙下,并刻碑宣扬他与白吟霜的“爱情”,让白家无法再找白吟霜,并且在爱情故事的渲染之中,人们更加信奉龙女。而“龙女”所受的香火都被他运转到自己身上了,如此保他千年万年逍遥与湖上。
可笑一个如此恶毒的人,竟然是传说故事里痴情无比的男主角,还受到百年来少女的追捧。庄齐白觉得一阵恶心。
可怜白吟霜,清清白白的女孩,却与杀害自己的恶人凶手,名字纠缠在一起。庄齐白越想越觉得堵的慌。
江霁提醒道:“现在还是我们的推测,还需要证据。虽然柳向笛是最终受益者,但无法直接证明当年是他杀了白吟霜……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我完全赞同你的推断,但我们还需找到柳向笛身上的另外半边运转术,以及搞清楚他当年具体的所作所为。”
庄齐白听到一半正觉话不投机,还好江霁及时补救。细细思索,江霁说的很有道理,自己确实先入为主了。
龙女庙此番一片狼藉,眼看就要天亮了。庄齐白瞅着江霁不说话。
江霁一笑,知道他白天点出自己身份的原因原来在这,看了看时间,思索片刻,还是拨出了电话,不出所料引来电话那侧的一顿“疾风骤雨”。
道法协会会长的名头不是盖的。第二日一大早,龙女庙周围已经拉起了封条,禁止游客出入。周边停了好几排车。
江霁今日没来早餐店。庄齐白安生的没有出去。昨晚他想也不想,直接劈了龙女殿门。他们整出的动静不小,完全遮掩不过去。江霁借了他爸的名义,封了龙女庙。道法协会也来了人。庄齐白完全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因此门都不出。
他两一起惹出来的事,交给江霁一个人摆平。庄齐白很是心安理得。江霁恐怕今日一天都要泡在那边没得空了。
昨晚的大水冲破了好几处护栏,也正在抢修。到处**的,倒是显得被封的龙女庙没那么突兀。只是本就不多的人,到了庄齐白的早餐店就更加没人了。
开门半天,一个客人没有。庄齐白坐在老位置躺椅上,开了几局TiMi,心不在焉,把把连跪。他站在店门口,远远瞅着龙女庙方向,也不知道道法协会来的人靠不靠谱,一早上江霁发信息告诉他,还专门请了法医和考古方面的人来,毕竟是专业人士,没准还能看出来点他们没看出来的。不靠谱也没事,有江霁那小子在,那小子看上去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庄齐白挠挠头,又进了门。眼看中午了,想着给自己做点什么吃,也没什么胃口。想去西江湖看看,船也被收了,又怕被道法协会的人撞见。
正想着就随便煮个面,店子里就进来个人。江霁迫不及待地钻进来:“齐白,给我煮完面,一上午都饿了。”
庄齐白看看他身后,惊讶道:“你不是应该在龙女庙,怎么来这了?他们呢?”
江霁无辜脸:“中午了,我来吃饭啊。”
“不是,他们呢?你别给我把他们带过来了。”
“不会不会。”江霁连连摆手,“他们也去吃饭了。我说不跟他们一起吃,还要在现场多看看。”
“然后你就来这了?”庄齐白瞅他。
江霁憨笑:“我有上午的新鲜消息,要不要听。”
庄齐白被他逗笑,挑开帘子:“等着,我先煮碗面。我也饿了。”
面煮好,江霁吃的热气腾腾,给庄齐白真看饿了。两人对坐着大快朵颐。
江霁吃完,自觉收碗,熟门熟路地拿去后厨洗。庄齐白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有人洗碗,还是挺好,遂没细想。
江霁动作很快地洗完碗,坐下来同庄齐白讲上午得到的信息:“法医和考古的都鉴定过了,骨龄不大,是个年轻女子,初步判断致死原因就是脖子上的勒痕。头发也化验了,但那绺头发居然是两个人的,一男一女。”
庄齐白点头:“那头发估计就是柳向笛的。头发与生辰八字都是为了与石像产生联系。既然有了运转术,白吟霜的头发就行,为何还要参入自己的。难不成,他还真的在搞什么结发之情?”想到这里,庄齐白的脸色变得有点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