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傻子带新垣然去医馆疗伤,新垣然四天没回日月堂,他给崔傻子钱让人买饭吃,崔傻子不要,说的净是新垣然听不懂的话,大概意思是他爹娘给他钱。
新垣然想起了妈妈,他小时候受伤妈妈就请私人医生过来。
妈妈靠自己买了一套别墅,开了一家公司,她是不婚主义,和家人断绝关系做试管婴儿,妈妈说他的病是天生缺陷,她工作忙不能长时间陪他,只能给医生加薪让医生来陪。
医生很喜欢新垣然,新垣然跟医生亲近了妈妈会不开心,悄悄给新垣然礼物,堆了半堵墙高。
妈妈说是她对不起他,没什么对不起,他已经适应了,不玩刺激的游戏,不吃刺多的食物,很多穷孩子不也做不了这些,虽然妈妈在他眼里是金枝玉叶的富贵姐姐。
妈妈小时候为逗自己开心,做好几天的手工玩具,一只玩偶,芯片存了妈妈的一百四十五条语音,捏了会有妈妈的声音——“宝宝起床要洗脸刷牙,吃饭手要干净……”
——
晌午时,信镖镖师为新垣然送来一封信:应江镖局镖头乔云七介绍,为上所重,大理寺卿梁文阔见贤思举。新垣然之才深获青睐,若其有意,七日之内持牌得入。
抖启信囊,牌证确有,乃大理司直。
大理司直,奉命出使地方复审疑难杂案,亦可评议大理寺疑难案件。
新垣然回信:可否应在下一条件,诺之则入。
……
“啊啊啊?”崔傻子乱指。
(怎么哭了?)
“你这傻子,能不能换身衣服!别穿你爹的扔掉不要的烂衣服,去外面站着,病人都能被你吓跑,别打扰我老辈子做生意。”
新垣然眨着眼睛,睫毛湿润,眼球上水雾横占,他动动虚弱的身子,“崔央,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先回家。”
崔傻子摇头,“啊……呜呜。”(我娘说,我惹的祸,我得负责照顾好你)
说的什么?新垣然听不懂,既然崔傻子不愿意,那便算罢。
崔去央很听话,修剪头发穿新衣,黎明之时进医馆,背后跟着的几位八卦人士以为他恢复正常了要过来凑热闹呢。
他前几日穿旧衣,指不定是被谁群殴换了衣服,怕再被人抢就不穿新衣了。
崔去央的眼睛最好看,明眸藏星河,褐如花枝,若不是江南人,也生不出这般透明如溪水的眼睛。
他一如既往没束发,新垣然瞧着,觉得遮住眼睛能去鬼屋当高个儿npc。
新垣然膝盖筋骨损破,医师和药童皆以为是崔去央发癫打伤,送新垣然看病,崔去央还被赶了出去,之后新垣然解释一番,心里实在对不起崔去央。
他不喜别人叫崔去央傻子,不知道姓名算罢,知道了再讲傻子……新垣然把头低垂下来,摸摸鼻头,睡眼惺忪的样子被药童看到,问他是否头疼。
“无事,无事。”
“过来,怎不束发。”新垣然对崔去央喊,他能起床,只要不超过一定的运动幅度。
崔去央动动手指,意思是不喜欢,疼。
昨日说好和崔去央一齐去,不想今日大早上的崔去央全做好了。
崔去央凑近床边,一下蹲坐在地。
想摸。新垣然的手放在崔去央头顶,掌心顺着青丝,指间渐渐夹起发尾,发质柔软顺滑。
新垣然远距离闻了闻,崔去央身上不再有酸臭味,而是梅花香,“你去哪里洗了澡?这么好闻。”
崔央张嘴叽呱,字激动蹦出几个,却拼凑不成让人能听懂的一句,见新垣然皱眉,崔央迫切地比划手指,内心焦躁不安。
医馆里有一位女人,她是某家的小姐,摔骨折来到医馆,床位在新垣然左边,方才开始就关注他们了。
她看得懂手势,“他想说娘亲一直让他洗澡,他昨天愿意了,他娘亲准备水并泡了许多花,进木桶里后几位下人服侍他搓泥,他忍着没乱动乱叫。”
下人……之前穿他爹破衣服是怎回事,还以为是穷人,看来家里也没那么寒酸。
新垣然往左边看,因角度问题什么也没瞅见。
“姑娘可是黄苗家的二小姐?”
“你怎知?”
“在下日月堂做检尸,名为新垣然,听闻黄苗家二小姐口齿伶俐,精通手语和作画。”
“新垣然……”她念着,“嗷——我听说过,前些天破案的大人。”
新垣然捂了一把汗。
“没想到我名声挺大。”黄琪儿呵呵笑,露出头来,和新垣然正面对上,她头发和她的姓一样,泛黄如金丝,本人长得和她的语气一样,玲珑小巧。
黄琪儿错骨的是胳膊,胳膊挂在脖子上,她下床看崔傻子,“我最近才得爹娘允许出来玩,说书先生也说过崔傻子,傻了也好生英俊。”
“这位兄弟真名崔去央。”新垣然笑着。
“崔、去、央,名字还可以,你怎么和他认识?”
崔去央抓住新垣然的手腕,表情言说“还不够”,新垣然立即顺他头发,崔傻子蹭着新垣然的手腕,学新垣然那样闻他。
“他……我也不清楚怎么认识的,他帮了我,总来找我,当然默认是朋友。”
“那好呀,我也想和你做朋友。”黄琪儿兴高采烈地说,“说书先生讲你,我就在台下,听得可认真了,我娘特别想和你见识见识,今儿我才知道旁边那废物是你。”
废物……不愧是黄苗家的二小姐,“巧舌如簧”。
“谢谢,谢谢。”新垣然不失礼貌地笑道,“有空喝喝茶。”
“茶?我家就有,不如去我家,我娘知道你来,定会盛情招待。”
差点儿忘了黄苗家从商卖茶。
崔去央趴过来,脸挨着床边躺下,让新垣然更好摸些。
“他有点可爱哎,我家养的就有一条小狗,前些天和它玩差点踩到它,我躲开后摔泥坑里,胳膊遭殃错骨了,我要是有这么一条乖狗狗就好了。”
“哈哈哈。”新垣然顺着崔去央的发丝,“这可不像小狗,像大型犬。”
崔去央如清泉般纯净眼眸望着新垣然,实不相瞒,成而言之,捂住他那总是傻愣不闭合的嘴,就是朗目疏眉,百看不厌。
“你娘亲是个怎样的人?”新垣然好奇地问崔去央,气质太过澄澈,总觉得他娘亲是个绝世美人。
黄琪儿注意崔去央的比划,“他说他娘年轻时是这一片的大美人,从南方远嫁,和爹一起做生意,娘有两个孩子,他还有个弟弟,爹最喜欢弟弟,娘最照顾他,经常找自己说话。”
崔去央的脸部表情非一般骄傲。
新垣然的眼神渐渐柔和,崔去央握住他的手,手心粗糙又暖和,低语道他会像娘亲一样照顾新垣然直到痊愈。
“哎,有娘疼真好啊。”
黄琪儿是个易感动的孩子,说书人讲日月堂之人无父无母,或父母早死,或被父母丢弃,方才新垣然的嘴唇颤了一刹,明显觉得娘亲最好,多复杂的心情最终都化为了一句真好。
黄琪儿也最喜欢她娘亲,家中有个大儿子和小儿子,她卡在中间,祖母辈重男轻女实在可憎可怜,饭桌上肉也不给黄琪儿多让三块,还是娘亲豪迈掀桌,她才没受委屈。
爹怎敢比娘亲地位高,娘亲有实力,茶酒都会做,爹只是个打下手的,爹更不敢学周边富贵人家去酒楼花天酒地,娘亲要说宰他,他定笑不过明儿,缺胳膊断腿随时的事。
想到这儿,黄琪儿哭了,坐回床上静静流泪,娘亲中午送饭陪她,但她现在就想急了。
——
正午时黄琪儿和崔去央的娘亲来了,崔央娘亲徐娘子想看看她儿子回家不停念叨的人是谁,见面才知是最近大街小巷都在传的新垣大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感谢。
新垣然说崔去央整日太无聊,不如让崔去央跟着他,他发薪水,包吃包住。
“那我儿要做什么呀。”徐娘子是个性情温和宁静之人,如崔去央所说,她年轻时美,如今依旧美得沉鱼落雁,她握着崔大儿的手,眼里都是心疼。
新垣然微笑,只是抓捕犯人时会用到崔央的武力,小伙有力气,如果担心儿子受伤,当新垣然没问过。
知道傻大儿粘新垣大人粘得紧,像小时候徐娘子去哪崔大儿就跟哪一个道理,偶尔帮自己抬东西能高兴得拍手跳脚,徐娘子思来想去,最终同意了。
黄琪儿旁听,旋即转至新垣然面前,“我也想跟着你抓人!师父!受徒儿一拜!”
新垣然怔怔地看黄琪儿要下跪的姿势,似弹簧般跳起,“哎哎哎!”
付娘子迅速揪起黄琪儿的耳珠,“你小妞长能耐了是吧,你知道一些犯人多狂暴吗?”
黄琪儿双手贴合,故作恳求,“娘亲,我要是继续待在家里,祖母就该拉我去镇上和王八相亲,我卖茶卖酒,那就得和王八一起做活,找了个帮手给他生小王八,嫁到王八家里还要靠自己挽回尊严,然后孤独度过一生哇。”
“什么王八张口就来,死丫头怕什么?这个家我说了算,我不让你嫁谁也不敢把你嫁出去。”付娘子单手叉腰,似觉小妞不可理喻。
“万一娘亲去世,我又该当如何?贤兄贤弟娶妻生子后,娘亲还觉得他们会看重我吗?”黄琪儿低眉道,“靠别人怎可行,一家人都会做茶做酒,远嫁我一个又不影响生意,到时娘亲随时来投靠我,让那群王八聚一堆去。”
付娘子不就这么被远嫁出去的?
黄琪儿没付娘子那般硬气,掌握再多琴棋书画,家里人只会说快饿死时丢酒楼里,还能拿点食物吃,不至于活活等死。
娘亲再豪横,家根在那儿摆着,重男轻女的思想总会重浮水面,娘亲一走,动她黄琪儿,像踩死蚂蚁一样轻松,分开势力是最好的选择。
付娘子听过新垣然破案一事,这样的孩子会越来越往前,绝不会退步或就此停手,除非天妒英才。
如果黄琪儿成为和新垣大人的帮手,权力在手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付娘子单纯希望黄琪儿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权利有时未必是好事……
黄琪儿不像崔傻子那般傻,“这绝对不是最坏的结果,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