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月影魔尊将大婚迎娶一个女人的消息, 如同风中的大火,从魔域一直烧到了正修的地盘。xiashucom
一时之间,几乎全天下人都知道, 月影魔尊即将成婚,她的新婚妻子的名字也被放到了朗朗乾坤之下加以审判。
黎绛影, 传闻中的神凤遗裔,一个……据传以前是魔修,但也有人认为是正修,好像是人, 又好像是妖的神奇人物。
月影魔宫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与欢快,自魔尊归来之后, 虽然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 但魔尊一直待在寝宫内不见人,反倒引人遐思。
现在一出手便是一个大动作, 虽说有些让人意外,但这证明了月影魔宫底气十足, 让人放心。
唯独有一点让月影魔宫内众人心存不满的就是, 黎绛影这个女人竟然是个正修, 而且丝毫不守规矩。
方萧瑟表示意见大大滴, 但不敢跟魔尊讲,便私下里找到黎绛影, 递给她一个玉简。
黎绛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方萧瑟矜持地指点道:“既然尊上决意娶你为妻,与你合籍结为道侣,吾等自然不会反对。但你,也该知道在尊上身边伺候要守些规矩,这里面是我替你列的规矩,你好好学习一下, 免得日后冒犯尊上失宠。”
黎绛影哭笑不得地把玉简贴到脑门上,沉思一看,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这些规矩除了些什么尊重守礼之外的,还有一些,堪称修仙版妇道。
她沉吟着放下玉简,对方萧瑟勾了勾手指:“我仔细想了下,可能你们还不太了解我,我觉得今日大家既然要在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那么互相了解是最基本的。”
方萧瑟谨慎地往前迈出一小步,十分遵守不和魔尊女人越界的规矩:“你想怎么了解。”
“首先第一步,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黎绛影微微一笑,伸手一弹,方萧瑟倒着翻飞了出去,霹雳乓啷在地上滚了几圈。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脸上一片愕然:“你、你……”
“不错。”黎绛影笑眯眯道,“我是一个正修,化境期正修。纵然在魔域有所限制,不过方萧瑟啊,你放心,打你们还是很轻松的。”
方萧瑟:“……”
黎绛影问:“还要我守什么规矩吗?”
方萧瑟:飞快摇头。
……
月影魔宫被布置成了个喜庆模样,红稠花连成一片,远远望去仿佛是连绵的火龙盘踞在月影魔宫内。大红的囍字贴在床上门上墙壁上,穿着婚服的木雕小人摆在了床头。
九月初四,宫门大开,广迎四方来客,无论是真心庆贺的还是另有鬼胎的,来者不拒。
这人世间的规矩,不过是为了一种仪式感,黎月莺不喜欢守规矩,她深知所有的规矩都是人定下来的,可是如今已经没人敢对她立规矩。
她忍耐了太久等待了太久,对她来说她喜欢的才是规矩,她不喜欢的只是废话。
所以黎月莺坐在黎绛影面前,手中执了眉笔,细细地为黎绛影画眉。
黎绛影便仰着面笑她:“你不合规矩,哪有成亲前还待在一起的,还要我们互相妆面。”
黎月莺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脸,画眉对她来说似乎是一项比练刀还要艰难的任务:“你曾经哄骗本尊成亲,借了别人的喜服,别人的地方,无媒无聘无亲堂,难道就合规矩了?”
黎绛影无言以对,只好睁大眼睛瞪她。
黎月莺似乎被她瞪得有些心虚,放下眉笔,比眼大似的瞪了回去:“当时你说了算,现在本尊说了算,本尊就是要娶你。”
黎绛影捏着红盖头遮住半张脸幽怨道:“罢了,谁让小女无亲无故无权无势,魔尊大人执意强抢民女,民女也只有从了的份了。只望嫁与尊上之后,尊上能善待妾身,方不辜负这良辰美景锦绣良缘呐。”
那双金红的眸子和黎月莺冰冷无情的兽瞳相对,半晌儿,黎月莺侧过脸去勾了勾唇角,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我答应你,本尊会对你很好,我们都好好的。”
她低了低声音,取来胭脂,用指腹沾上,然后捏住黎绛影的下巴,将朱砂色涂到柔嫩的唇瓣上。
指尖一点一点拂过,那双时常含笑的唇便慢慢成了娇艳欲滴的红。
过了今天,她们会以凡俗之人的方式结合,成为天下修士的一个谈资。可是谁又知道,曾几何时黎月莺当真羡慕过平淡的凡人呢。
一番梳妆打扮,黎月莺看着自己的作品微微蹙眉,黎绛影见她如此反应,忍不住拿来镜子准备一探真容。
啪,黎月莺按住她的手,委婉道:“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改一改。”
她们都不是乐衷打扮的女人,平时素颜朝天居多,黎月莺本就是妖艳的美人,不打扮艳色便十分浓郁,方才黎绛影已经替她上了一个淡妆,遮住了苍白的脸色,此刻瞧着愈发瑰丽惊艳。
黎绛影还算是手巧的,黎月莺的两只爪子在这方面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黎绛影对她微微一笑,一个用力强行把手抽了回来,举着镜子一瞧,忍不住挑了下眉:“嗯——”
黎月莺飞快地眨着眼,视线飘忽不定。
黎绛影放下镜子,笑着将红盖头盖到了自己的头上:“还不错,尊上喜欢的话怎样都好,反正到时候面对这张脸的是尊上您,只要您下得去口,一切都不成问题。”
黎月莺脸上起了一层薄红,小声道:“你什么样子我不喜欢?”
身上的衣服绣龙绣凤,金丝在紅锦上盘旋,黎月莺握着她的手迈向了明光之中。
当她们来到了鲜花团簇的露台,俯瞰向无数仰面看来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群时,黎月莺忽然抬手揭去了黎绛影的盖头。
“我要全天下人都看到,你黎绛影只属于我黎月莺。”
她侧身面对向她,烟花璀璨中,她垂眸浅笑:“我黎月莺,也只属于你黎绛影。”
不拜天地,天地既不容,为何要拜祂?
不拜高堂,血亲已无缘,为何要拜他?
只拜妇妻,唯愿一杯合卺酒,与卿共度此生长。
……
这一天黎月莺喝醉了,眼角如晚霞隐没后的天际泛着微微的红,她唇上的胭脂甜蜜诱人,她唇边的笑容诱人品尝。
黎绛影也醉了,她们两个牵着手,并肩躺在寝宫内柔软的大床上,床顶的帐子绣着鱼戏彩莲图,两个人好像变成了幼稚又纯情的小女孩,拉着手便能高兴一整天。
“黎绛影,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笨。”醉意让黎月莺说话时更加迟缓,含混不清,仿佛撒娇一般拖着柔软的尾音。
黎绛影抓着她的手,掌心里都是热潮,她摇摇头,摇的床都在晃:“我没有,你又在冤枉我。”
“你就是有。”黎月莺很固执地说道,“你还嫌我凶,欺负我懂得少,欺负我什么都不知道。”
黎绛影捏她手指,同样醉的不轻,嘟嘟囔囔:“我哪有,明明是你整天欺负我,你都要把我吓死了。”
“难道你就很少吓我吗。”黎月莺哼着气也不去看她,只看着头顶,慢慢地说,“可是时间过了那么久,我已经长大了,你却总把我当成一无所知的小孩子。”
黎绛影的手悄悄从衣料下钻过去,捏了捏,坏心眼地说:“有的地方确实长大了。”
腾地一下黎月莺侧过身去,吓了黎绛影一跳,黎绛影把手缩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她弱弱道:“我错了,你捏回来吧。”
黎月莺哪里是恼她这个,却也当真伸出两只手,掐着黎绛影的脸蛋扯来扯去,手掌擦过黎绛影的唇,把她的胭脂抹开了,抹的脸上红红白白滑稽又可爱。
“你混账,你一直这么看我,是因为你一直都没变。”
黎月莺说着说着就扁起了嘴,恨恨道:“你一直都没变,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好像永远都是一个模样,你的身份变了,年龄变了,你好像变了,可是又是一样的。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黎绛影被她捏的泪眼汪汪,扁着嘴刚想说点什么,就被黎月莺低头一口咬住了嘴巴。
小巧的尖尖牙印扎在嘴上,黎绛影发出一声哼唧似的呜咽声。
黎月莺轻哼一声说:“让你总惹我不开心。”
黎绛影很委屈,在床上死鱼打挺扑腾了两下,身上的人却噗通一声直接压下,把她当成了肉垫来使用。
黎月莺枕在她的胸口,耳朵贴着她的心脏,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放松的喟叹。
“可是再笨的人,这么久了,也该想明白了。”黎月莺轻轻呢喃着,“我想了好久好久,你不在的时候想,你在的时候想,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我都在想。”
“我好像……猜到了你不能说出口的答案。”
“黎绛影,我好像猜到了。我梦见五千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我梦见一百年前的你,明明……明明你在我身边的时间那么短暂,可是一切都那么的清晰。你曾经是半妖的魔修,也曾是弱小的凡人,也许对于你来说,曾经与现在是相反的。”
无尽漫长的时间长河,飞鸟落入水中伴着游鱼前进了一段路,阔别之时鱼儿无能为力,却不料飞鸟转身去了上游。
它跨越游鱼的过去、现在、未来,在它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游鱼痛苦于飞鸟不肯与自己相伴,却不知飞鸟在水中待久了便会迎来消亡。
可是现在,游鱼知道了,在命运即将结束的时候。
黎绛影的手指插..入黎月莺的发间,如水凉滑的发丝铺满掌心。
“阿月。”黎绛影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黎月莺嘘了一声说:“黎绛影,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遇到你,你对我所做的,我对你所做的,看到今天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好。”
“你猜,我把那面镜子藏到了哪里?”
黎绛影摇摇头。
黎月莺便抬手往上一指,微光闪动,水晶镜从头顶掉了下来。
伏在她的心口,她笑着说:“我想这面可恶的镜子把你带走了,可也许有一天,你又会从里面回来。所以我把它放在家里,就在这里,只要你一回来,就能回家。”
那天的酒意当真很深吗,或许吧,黎绛影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软弱哭泣。
但黎月莺抬手擦到了她眼角的泪,她用舌尖尝了一下,问:“你为什么哭,你不开心吗?”
“不。”黎绛影摇摇头,说,“我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当她放弃了被人理解,将误解视为自己的宿命时,阿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