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少年游侠意

见他走远了，林中的男孩才从树上跳下来，他大概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但明显已经比我高出一头了，我道：“原来你一直躲在树上啊”

他晃了晃手中的弹弓道：“若不躲在树上，让他始终在我的射程之内，凭我们两个小孩子如何制服的了他啊”

“今日多亏有你了”

“咱们快些离开这里，免得那人一会儿去而复返”

我问道：“那你的那些朋友们呢？”

男孩道：“那是我骗他的，不然他怎会这么轻易便走了”

一阵笑声传来，“聪明是聪明，可惜小小年纪多管闲事”，那个男人居然没走远，而是折返回来，这下他们两个都在他的视线之中了。

男孩面上满是防备，上前一步，护我在他身后，举起自己的弹弓对准那个男人。

男人嘲笑道：“这么近的距离，你的弹弓是没有用的”

男孩强硬道：“有没有用且走着瞧”

男子拖着瘸腿拿着木棍挥舞着，男孩也不退缩，但这种短距离，弹弓的确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好几发都射空了，但木棍则不同，抡起来的木棍好几次差点打中男孩的脑袋，但胳膊和腿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边躲边道：“你这个逃兵，不能在战场上杀敌卫国，却只能在此欺负我们两个孩童，不怪林子里的那些官兵来抓你”

“还想吓唬我，以为还会继续上你的当吗”，说话间，男孩已经被他打翻在地，我上前想要格挡住男人的木棍，手中的镰刀却被他一击击飞，没了武器在手，我们两个更是没法招架他，眼见他举起的木棍就要落在男孩的身上，我转身扑在那男孩的身上，他一瞬间眼神有些震动，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本以为木棍就要落在我身上，这时林中传来声音道：“在那儿，快抓住他”

男人看到林中果然出来了一队官兵，顿时懊恼不已，不再与我们纠缠，而是转身便跑，不过他拖着断腿，明显是跑不过那队官兵的，没走多远便被那队官兵捉住。

男孩在我身旁道：“都说了我真的看见林中有官兵还不信，若是早点跑，也不至于被官兵捉住”

官兵捉住男子后，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便走了，危机总算解除了，平复下心情之后，我才问道：“你没事吧？”

男孩道：“没事，倒是你，他没有伤到你吧”

我摇了摇头头，检查了一下他的胳膊和腿，还好只是皮外伤，有些淤青，但并没有什么伤到筋骨，我松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多谢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久安，秀水村人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卫静和，也是秀水村的人，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

“我是随母亲刚刚搬来的，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我们便是朋友了”

我愉快的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回去的路上，我扶着他，边走边道：“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个逃兵？”

“我在这林子里打鸟的时候，真的见到有一队士兵在山中搜索，再观那个男子的年龄和身材，这样的人不在边境当兵反而在这山林里流窜，这于理不合，再联想到山里搜索的官兵，很容易便猜到他是从战场上跑回来的逃兵。

他之所以要恩将仇报，许是担心你猜到他士兵的身份，会告知当地官府，那样他便跑不远了，所以才会对你下狠手的，其实若非他要与我们纠缠，有这个时间他早便可以逃走了，是他自己浪费了机会”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了无人影了，不知道那个男子被抓走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其实逃兵对我而言又如何呢？我的父亲也在战场上，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的父亲可以像他一样回到家乡，哪怕日后要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只要他们能在一起便好。

我叹了口气，“真可惜”

顾久安却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可惜的，像这种逃兵是战场上的败类，将来有朝一日我若上战场，一定身先士卒，杀敌报国，将程国士兵通通挡在我国境之外”

我诧异道：“你想上战场？”

他点点头，“国家危困，多事之秋，正值我们保家卫国之际，这种时候怎能退缩呢”

他说这话时眼里有光，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畏惧抵抗，反而真是想在战场上大展宏图，击退那些敌寇。

他的这种情绪触动了我，也许我该换一个角度看待战争这件事，为国而战对一些人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不得已之事，对于这些天生便属于将才的人，这是他们的舞台，错的是当政者的苛政。

我送他回了家，他离我家只隔了五条街的距离，在门口时我送了他些药，身上的皮外伤应该很快便可以好了。

那时候我们共同生活在村子里互相帮扶，有的时候我上山采药，他便会跟着我一起去，我知道他可能是怕我再遇到什么危险，我也会将我当天采的药材赠送一些给他当做感谢，他若不要的话，我便第二天做一些好吃的送到他家。

一来二去两家人也是很熟了，他在村子里因为天生义气的性格，征服了周边的孩子们，俨然成为了村里的孩子王。

他们之间玩的不再是斗鸡斗蛐蛐这种游戏，而是模拟战争，两方对战的游戏，我有的时候也会去观战，虽然他赢的时候居多，但若输的时候他也会垂头丧气，正巧有一次我去的时候便输了，我前去安慰他道：“莫要太苛责自己了，游戏总是有输有赢的”

他还是很懊恼的摇摇头，“真是上了战场的话是容不得输的，只有赢才能保全将士们的性命，保全身后的城与人”

我道：“可据我所知，历史上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有的只是能随机应变、胜败不惊的将军，他们即便是输了，也能带领将士们走出颓势，最大程度的减小损失，这样的将军便是好将军，我相信日后你也能成为一名好将军的”

他笑笑，眼睛微微眯起来好像是冬日里的一道暖阳，一瞬间照射进十二岁的我的心房里，灿烂而热烈，也许形容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他拉起我的手道：“虽然是输了，但是有你跟我说这些话，我还是很开心，我们去溪边打鱼做烤鱼吃吧”

我也笑道：“好啊”

他牵着我的手，想来我的脸应该是红红的，手心里不禁出了好些汗，心里却是笑开了，这样一个似太阳一般的男孩儿，又有谁会不心动呢。

到了溪边，他先捡了一些木枝堆起来以便一会儿生火，接着把刚刚从家中取出的鱼竿整理好，将鱼线甩了出去，坐在溪边用石头垒起来的地方，耐心的等着鱼上钩。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鱼线抛下去，坐在溪边慢慢的等。

垂钓的时候我问他，“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上了战场的话，以人的血肉之躯面对那些冰冷的利器，你会害怕吗？”

他道：“怎么会不害怕呢？但是只有克服掉这种恐惧，这些利器才伤害不了我，若我自己被这种恐惧吓倒，那么赢的永远不会是我，只有我相信我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那么我定能归来”

我虽然知道这是一条不知归期的路，但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唯有希冀他日后能平安无事罢了，他见我不说话，问道：“以后呢，你想做些什么吗？”

我认真的想了想，“我想和我娘亲开个药铺，替一些看不起病的人免费治病，等我父亲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一天，再与他一起救更多的人”

“那也很好呀”，说话间，鱼漂动了动，但却并不是鱼上钩了，而是河中有一个人在漂着触动了鱼漂。

有人在上游溺水了，那个掉入河里的小男孩不停地在水中挣扎，头也不时的浮出水面在呼救。

“不好，有人落水了”，不再有更多的话，他动作迅速的脱掉自己的鞋袜和外衣，一头扎进水中。

初春的河水还是有些刺骨的，虽然刚刚在河边钓鱼时还风平浪静的，但河中的暗流很是湍急，刚下河时他便差点滑倒。

他稳住身子，一步一步的涉水，渐渐接近那个孩子，然而就差了一个手掌的距离，二人可惜的擦肩而过，他只好顺着河流去追那个孩子，我也不放心他们，便沿着河岸追了上去。

顾久安在河中奋力的追赶着那个孩子，期间虽然有一些惊险的时候，但好在最后他还是用尽全力拉住了那个孩子，只是他们在河中，依旧是在顺水而下，我记得这条河后面有一个瀑布，瀑布落差至少有十丈高，若是不赶紧从河中离开，会很危险的。

虽然顾久安带着那个小孩子还在拼命的往岸上游，但是水流的阻力致使他们还是不能很快的从危险区域返回到岸边。

眼看着瀑布就要离近了，我飞快地从岸边跑开，跑到附近的林子里，林中有一些藤树，我从中拼命的拉断一根手腕粗细的藤蔓，再慌忙的跑回岸边。

他们离瀑布已经很近了，我只能一击即中，我抛起藤蔓落于水中，幸运的是他抓住了，并在手腕上缠了两圈，只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拉不动他们两个加河流的冲力，我也被藤蔓拖着朝水中而去。

眼看着离河水越来越近了，我看见顾久安有松手的迹象，不过之后他又握紧了藤蔓，因为我身后突然来了一群人，他们帮我拉起了藤蔓，虽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有了他们的帮助，在掉下瀑布的最后一刻，我们成功的把他们拉上了岸。

稳住了心神之后，那群女子抱着落水的小男孩不停的向我们说着谢谢，顾久安道：“今日还好有惊无险，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难免贪玩，日后可要看紧些，莫要让他一个人在河边玩了”

明明他也仅仅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说话的口气却像一个大人，那些女子却不觉得不妥，只连连应是，不断的谢着我们，其中一女子面无血色，大概是男孩的母亲，她边哭边道：“今日若没有两位小恩公，不知家中会遭多大的难，若有一日他父亲回来，我该如何向他交代啊”

我安慰她道：“现在已经无事了，快带他回家吧，他一定是吓坏了”

顾久安也道：“这时日里还有些倒春寒，别在这儿吹河风再染了风寒”，说着他自己还打了个喷嚏。

那些人朝着我们颔首，带着那个小男孩回去了，他们走后我才想起来，我还带了防治风邪入侵的药，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但是这一掏却坏了，瓷瓶已经碎了，手指被扎破了，药丸都被压瘪了，应该是刚刚在河岸上拉顾久安的时候，把怀中放着的瓷瓶压碎了，我满脸懊恼道：“这可是我很喜欢的小瓷瓶”

顾久安抓过我的手，从他身上撕下来一段布料，帮我把伤口包扎好，“今日真是倒霉，不仅输了比赛，还害你受了伤”

我道：“今天怎么会是倒霉的日子呢？我们可是救了一条性命呢，这是天大的好日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认同了我的说法，但见我好似有些低沉，观察着我的情绪道：“你好像有些......”

我道：“这个小瓷瓶是我用在山中采了一个月草药攒下来的钱才买到的，上面的图案绘的很精致，有点可惜了”

他回想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送了我一些药，便是用各种各样的小瓷瓶装的，你好像很喜欢这些东西”

我点头道：“好药要用好物装”

他道：“别不开心了，我送你几个便是”

我起了逗他的心思，“这可是很贵的呢”

他鼻子皱了皱，“一个大概要多少钱？”

我道：“一个要五百文”

他果然诧异，“这么贵啊”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那你还要不要送？”

他道：“送，怎么不送？你都救了我两次了，送个小瓷瓶理所应当，别说一个就是十个我也给你弄来”

我道：“你可莫要走什么歪路啊？”

他道：“想什么呢？我当然会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买给你，就是这时间.....你可能得宽限我一些时日，十个小瓷瓶所需要的钱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道：“时间不限，只要你有这个心就行了”

他笑着道：“那必不能让你等那么长的时间”

我扶他起来，“咱们也赶紧回去吧，你身上都湿了，小心莫要着凉了”

他随我起来，道：“小瞧我了不是，我身体可是强壮的很”

但应声而至的喷嚏却一点也不给他面子，我催促他赶紧回去，他这才摸摸鼻子和我一起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