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慕容卿是住惯了的,她最欢喜在皇后的小厨房里捣鼓。倒不是说食材如何,而是内务府里巧思极多,一应厨具都精巧方便。
而且这小厨房做得宽大明亮,方便她这手脚不算灵巧之人活动。
且进了宫之后,她就没再做过古怪的梦,觉着说不定是托了皇帝伯伯真龙气运的福气,就想着做点吃食给送过去聊表心意。
慕容卿喜好归喜好,可惜厨艺实在一般,折腾了一整个上午也不过做了两盘芙蓉糕。
留了一盒打算给大哥,剩下先是拿去给皇后尝了,还有六个就要端去御书房给皇帝伯伯吃。
皇后比荷花夫人小了许多,可为人老成,也将慕容卿当女儿看。她伸手给其披风理好才道:“你皇帝伯伯忙,你去的时候里头若还在商议事儿,你就在门口等上一会儿。若累了,就在长廊处让小太监给你找个地方坐着等。”
“皇后娘娘放心,康宁没那么娇气。”
等出了长乐宫,由着宫人领着还没到御书房门口,天正好下起了雪。
慕容卿玩心起来,将食盒给了宫人拿着,去了廊道两处积雪未化地就要堆了雪人。她倒聪明,让宫人拿了个干净的铁铲来,摞了几摞雪,后面就想上手。
“郡主,可使不得,冷坏了手,奴才们该受罚了。”
慕容卿道:“放心,自是不会教你们受了罚。”
她耐心不足,雪人堆了一半就不耐烦,索性搓了雪球就和宫人打起了雪仗。可宫人哪里真的敢砸到这小祖宗,那雪球都堪堪擦着她的身子过去,没有一个落到她身上。
也就喜鹊黄鹂胆子还大些,不过也就只敢往她披风上砸。
旁人存了心思奉承,慕容卿自当玩得欢喜,且越玩越觉得有意思。
皇帝议事完,注意到了前头动静,笑着对大臣道:“该是康宁在玩雪,宫里除了她也无人敢这般喧哗了。”
曦和帝子嗣比之先帝算是丰多了,但却没有公主降生。
也因着此,康宁郡主越发被护得没了边儿。
换了旁人敢在御书房附近如此喧哗,早就被打发去了受了刑。
皇帝也是看这帮子人看烦了,尤其沈止,就不愿意再跟这帮子人说道,而是起身打算去看看慕容卿。
有眼色的大臣本想走了,结果看沈止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后,想着沈止聪慧,官位可谓是三连跳,便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是以慕容卿蹲在雪堆里捏雪球的时候,就见着她皇帝伯伯后头跟了七八个穿着朝服的大臣往她这边走。
慕容卿虽胆子大,但规矩礼仪还是学得好,起身拍了拍身上雪,上前给皇帝行礼。自也就注意到了其身后的沈止。
她当没看见他,喜滋滋地拿了食盒给皇帝:“皇帝伯伯快尝尝,康宁做了一上午就得了这么几块。”
皇帝知晓她厨艺不佳,拈了一块意思意思,剩下的都给大臣分食了。
雪中看慕容卿粉衣笑脸儿,人都畅快了不少。
皇帝也就调侃道:“你大哥和陆修撰打架那事儿如今可谓是人尽皆知了,可都笑话你自己出门找道士还被逮到了。”
这大臣里头也有尤诺的爹爹,闻言相当汗颜,上前就要请罪。
要真是因为他女儿让康宁郡主出了什么事儿,那罪过他也担待不起。
慕容卿卖乖:“早知晓来了皇帝伯伯身边,得了帝王气运庇佑就不做噩梦了,康宁指定不往庙里头跑。”
这话肤浅,但中听。
皇帝也乐呵,让慕容卿陪着又去御花园赏了会儿雪才散了众人。
慕容卿便说了想家去,也住了十多天,该回去准备准备女学的事儿。
这年她该结业,南山女学的结业考相当麻烦皇帝也知晓,就准了。
正月二十九离女学开院还有七日,慕容卿不做噩梦之后,陆郴也给了准信儿再等一阵子就去请求赐婚,她心里头便就剩下结业这一桩难事儿。
进了白府,慕容卿先是拎着单独留的一盒芙蓉糕去了他大哥的何畅楼,结果一进去就见原本该给陆郴的小猫珍珍,正在长廊火炉边的蒲团上趴着打盹儿。
慕容卿当即就生气了,亏她还念着大哥被禁足,做了糕点给他吃。他倒好,应承自己的事儿一件不办。
喜鹊也知晓坏事儿了,给门口的颂林颂溪使了个眼色;黄鹂则上前去抱了珍珍,盼着慕容卿能小些气性儿。
白一方懒洋洋地从屋内出来,看见小猫儿被发现也不慌,还笑嘻嘻地走到黄鹂跟前逗着小猫:“来,给爷抱着。”
慕容卿气道:“大哥你又诓我!”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诓,我这叫没来得及送,看着欢喜我养几天还不得行了?”
慕容卿说不过他,见他嘴角的淤青还留了一点又没办法当真一点不顾,只将食盒塞到颂林手里,抢了珍珍搂怀里就跑。
这回她不再敢假与人手,而是出了府在胡同里,盯着黄鹂把珍珍送到了寒酥手里才算放心。
喜鹊安慰她:“郡主别气,大公子和陆大人一向不对付,好在没耽误太久也是送过去了。”
“大哥真是过分了,猫也不送,上回对郴哥哥说那般过分的话,还招招式式都冲着人家脸去。”
喜鹊知晓她心疼,可又忍不住笑:“大公子不常说陆大人那张脸么,许是妒忌。”
“大哥长得也不差了,可有什么妒忌的。”
这话倒不假,上京里头长得最貌美聪慧的姑娘是白家二姑娘白双双这从没争论,而这最俊俏厉害的公子却不好评判。
陆家陆郴,沈家沈止,白家白一方,还有个杜家二公子杜逡,这四位一向是风云人物。
其中陆郴疏离难以亲近,沈止一向独善其身还有个不近女色的名声;白一方虽嫌弃女子麻烦,倒还能说上那么几句话就少了些距离,杜逡则风流许多,不知惹了多少情债。
大抵是离得远了,也就瞧着更好更难得些,是以上京讨论才俊,多是说陆郴与沈止二人。
这二人曾一起在外游历一年,又是生死之交,旁人说了还都是一起说了。
分不出个高低。
不过据喜鹊所知,似还是陆郴得的青睐多些,沈止那人没陆郴会打扮,回回瞧着都是一身玄色衣裳,像是同一个料子硬生生做了几十套似的。
相当不讲究。
慕容卿则是觉着沈止整个人灰扑扑地,好生无趣。照理说也是世家出身,沈家还是出了名的底蕴深厚,怎养出沈止那么个灰扑扑的人。
她对喜鹊说沈止不讲究的话很是赞同。
尤其梦里,两回的寝衣也一模一样。
合着出门穿黑的,安寝穿白的。
难不成他的眼中只有这二色不成?
慕容卿撇撇嘴,对喜鹊黄鹂争论陆郴和沈止到底谁更俊俏的言语嗤之以鼻,自然是她郴哥哥。
等回了静雅堂,喜鹊伺候慕容卿换衣裳松发髻。
黄鹂理着,问道:“喜鹊姐姐,你可瞧见了郡主今日戴的那梨花玳瑁钗?”
喜鹊诶了一声,四顾翻找起来:“落在宫里了?还是丢在马车上了?”
慕容卿对这不操心,捡了本书去床上翻看去了。
喜鹊黄鹂则将屋里屋外,马车,以及何畅楼都找了一遍仍没找着。
钗丢了是小事,可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就是大事。
最后实在找不见,也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喜鹊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原先郡主的东西太多都没记档,这回趁着这次丢东西都理了一遍。
最先记档的就是慕容卿从小抱在怀里,睡觉从不离身的先帝赏的那炳九苔如意。
慕容卿这会儿正摸着如意看着话本,好奇话本故事,眼见着天黑都懒得起身去碧灵园用饭。
只叫厨房送了点吃食,都未曾沐浴硬是看到了月上柳梢头,才揉了眼睛睡了过去。
紫竹林内风景依旧,鱼儿五彩,鱼尾仍似裙摆,游得梦幻。
慕容卿这回再入梦到了此景中,心里只有好奇,便没再往草原走,而是坐到了桥边,脱了鞋袜玩起了水。
那鱼儿很有灵性,齐齐朝着她的脚边去了。
也不靠近,只围着游。
溪水不凉不暖,舒服得很,慕容卿玩入了迷,自言自语:“也不晓得你们是不是凡间物,不然送去给尤诺,她最欢喜你们这种漂亮鱼。”
她靠在栏杆上,惬意歪着,心里也做好了沈止会再出现的准备。
是以当沈止身影在紫竹林里若隐若现,她都懒得起身了,只将寝衣的绳结又紧了紧。
她是以防万一,所以穿得极为保守。
可沈止的寝衣还是老模样,一溜白,丝毫花纹暗纹也无。
连头上也都还是一样白布绦带绑着作了垂髻。
慕容卿寻思伺候他是简单,出门一溜黑,头发作冠;安寝一溜白,作垂髻。
多省心的主子。
她又想起喜鹊黄鹂说他与郴哥哥谁好看的话来,便盯着沈止的脸,瞧着他往自己这边走。
慕容卿想着是错觉吗?还是这梦境还是会潜移默化地跟着她喜好走,她怎觉着沈止白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