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郡主在红枝楼宴请同窗好友这不是什么难打听的消息,慕容卿好奇但并不惊讶,只让喜鹊出去看看。
等喜鹊回来,身后却是跟着个衣着整齐,头梳道姑髻,身子佝偻,四肢清瘦见骨的姑娘。
慕容卿第一反应便觉着这姑娘是大哥口中那个被沈少卿救了的女子。她从小被人关在笼子里,想来也是无法同常人一般了。
众人一见着这姑娘,心里头就同情起来。
慕容卿问道:“姑娘如何称呼?又是为谁送礼?”
喜鹊前头拦着并不让这行止奇异的人靠近。
这姑娘也不上前,只站在雅间儿门口不客气说了句:“你问那么些作甚?”她将手里的锦盒朝慕容卿那处的桌子丢了过去,那东西竟也就稳稳落在了桌子中间。
“送到了。”这姑娘又回头看了眼慕容卿,笑得阴惨惨:“从此往后,郡主就由我护着了,告辞。”
慕容卿一头雾水,要去开那锦盒,拙燕拦了:“郡主,还是奴婢来。”
众人被这么一出搞得都有点紧张,结果打开一看,里头就是个金子做的狸奴而已。
拙燕掂了掂,实心的。
慕容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礼送得实在。”
杜若朝门口处看了看,意有所指道:“恐怕那佝偻姑娘才是那位真正想送的礼,跟暗卫似的人物,走路一点声儿都没有。”
慕容卿摇摇头,不欲就此多说。
宋令仪看这三人有事儿瞒着她,没追问,只桌子下的手捏紧了帕子透了几分她的心绪。
其实杜若也还在奇怪呢?上回试探,也没觉得沈止当真对慕容卿有何念头,不过后来看其舍身相救的模样,这人言语里的话也不太好分辨。
怎就这回又是送人又是送礼?
这要说那梦他一点不知杜若是不信的。
待宴席过,几人分别,杜若一家去就见着她哥哥一副我有事儿你快问我快问我的模样。杜若对她这大哥也是无奈的,那耳朵什么话都听得进,那张嘴更是什么事儿都往外说。
“哥哥有什么事儿讲了便是,还非得我问么?我看你这样子怕是在我这院子等了许久了吧。”
杜逡摇了摇手中折扇,尽管眼下天气并不炎热,可他就好这口。
待他添油加醋将早间儿的事儿说了,杜若神色淡淡。
“你怎一点反应都无?”
“哥哥想让我有何反应?”
“这事儿难道不奇?沈酌渊那么个木头,竟开窍了要抢好友的心上人,这事儿难道很常见?陆清川那人你也接触过,你难道不好奇后头这事儿是个什么境况?”
杜若叹了口气:“我只怕这事儿会让陆修撰心生疑窦,从而伤了卿卿的心。”
杜逡很快抓到了话里的错处:“疑窦?什么疑窦?我就说沈灼渊不会无缘无故,难道这二人之间...”
“哥哥!”杜若有些生气:“你平日里到处爱听些有的没的也就罢了,但卿卿的事儿不许你无中生有,否则我再不理你。”
说罢也不管杜逡一直问,直将人推出了院子。
这话杜逡自然也是憋不住的,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第二日就将和杜若这几句原封不动学给了陆郴听。
陆郴似笑非笑瞥了杜逡一眼:“杜修撰觉着我会生何疑窦?”
杜逡还是有点了解陆郴这厮,一肚子黑水,他笑眯眯地回了句:“怕是沈少卿早早就对郡主心生情意,私底下恐费了不少功夫,否则也不会跑来我跟前。只清川你这处境不大好啊,白家老大与你不和,恐就会去帮了沈酌渊。”
“且自打武斗坊之后,这二人走得相当近,若郡主日日夜夜在哥哥跟前儿听了什么,小姑娘家家的...”
“呵。”陆郴冷笑一声,拍了拍杜逡的肩膀,没再理他。
杜逡挑眉,陆郴这就已经是气上了。
他得了想看的,一副幸灾乐祸的笑,没再多言。
而这一日,沈少卿求娶康宁郡主的消息已从前朝刮到了内宅,连着女学里的人都知晓了。
上京就这么点大,达官贵人又向来一个圈子,这消息真是想拦都拦不住。
慕容卿也知晓了去,不高兴三字都写到了脸上,她现在只盼着能顺利结业与陆郴成亲,否则还不知要被人在背后说道多久。
心里更是怨怪沈止那厮,莫名其妙都没打过几次照面儿,为何要求娶自己?
慕容卿似想到什么,惊得她手中的书本都掉落在地。
她觉着,难不成,梦里沈止就是活着的沈止吗?
那为何沈止能入她的梦?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荒唐之事吗?
慕容卿抿唇,她不愿意再和沈止有什么交道,打算晚些回去找了大哥,将那金娃娃还回去。她不缺金银,也不需他的心意。
至于梦中事,只待梦里再见了,该是能问清楚。
还有就是陆郴那处,慕容卿觉着自己该是要去见一面解释解释的。他的好友生了此间事,因由在她,仅管她不觉得陆郴会误解什么,可不将此事聊开心里总还是不放心的。
慕容卿想明白,收敛了心思收好书本,专心小考。
今儿是要小考了画之一门,这一门考得是国画,题目是雪与春。
她是不明白雪和春能有什么能画在一处,只好画了雪景,又在雪中添了漫步其中的二人,只在其衣裳处着了春色。
慕容卿觉得这应该不算跑题。
人于雪中盼春色,也是一景。
小考之时都是由夫子当场批阅,慕容卿亲眼看着夫子在自己画空白处写了个次字,那真是眼泪自己就脱框而出。
夫子道:“意思不错,颇有情趣,可笔间无情,墨间无韵,次等。”
国画不算难的了,这场小考里头也只有慕容卿与尤诺拿了次等。下学之时,夫子将两人单独留下说教了一通,更给两人加了课业。
两人被训得头都不敢抬。
等从女学里头出来,两人才对视一眼。
尤诺道:“若当真不能结业,卿卿你定得陪我一起,否则只我一人丢了脸我爹娘会将我打死的。”
慕容卿摇摇头,她拍拍尤诺的手:“你不要慌,夫子也说了是我二人平日里太过懒惰,底子练好擦着良过该也不是太难。”
尤诺苦着张脸,她小声偷偷问道:“你说有没有什么作弊的法子呀?”
“你可别想!”慕容卿赶紧止住了她这念头:“无法结业只是丢人,可若作弊那就是令家族蒙羞,你可万万不能如此。”
“八门课业啊!八门!”尤诺蔫了吧唧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手上那张被批了次等的宣纸她也不敢拿回家。她拽着慕容卿:“你让我去你家躲一宿,我娘亲还能听进几句荷花夫人的话,不然我今儿回去也少不了一顿手板儿。”
本是不行,因着小考批阅都得长辈盖章,可慕容卿又不忍好友挨打,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隙,郡主马车上前,白一方的脑袋穿了帘子冒了出来。他一看两人这样儿就知晓这小考两人是砸手里了。
他噙着笑下了马车,手中折扇给两人额头一人来了一下:“卿卿你可比阿诺考得好点儿?还是这回又是你二人相依为命?”
慕容卿去抢他扇子:“大哥你少埋汰人,天还不热你用折扇作什么怪。”
白一方脚步一转就跳上了马车,摇开折扇颇是潇洒:“可瞧见儿这扇面儿,我画的,更得了学士称赞。”
尤诺撇嘴,自己嘀咕:“这么个纨绔,偏偏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定是偷来的。”
白一方一扇子又敲到她脑袋上:“你这妮子是不是在骂我?”
笑闹一通白一方才送了两人上马车,他不好同尤诺同乘便打算自己慢悠悠逛回去。待路过安国公冯家的马车,车帘被掀起。
“白大哥,这是打算自个儿走回去吗?”
白一方一看是宋令仪,笑眯眯回了句:“宋姑娘下回可不好突然出现,吓人。”
“令仪貌丑,实乃无心。”
白一方挑眉:“你这说话颠三倒四,和你言语当真费劲。”言毕大摇大摆走了。
这话本是白一方一贯说法,换了杜若尤诺定要回嘴,偏偏宋令仪对那话很是受不住。比起那两句话里本身的意思,她更在意“宋姑娘”三字。
刚她明明听着他唤尤诺唤的是“阿诺”。
尤诺从马车帘子里回头刚巧将这一幕尽数看了去,她笑出声缩回马车里冲着慕容卿道:“白大哥好像将阿令惹恼了。”
“啊?为何?”
“我没听清,不过我见着阿令脸色不太好。然后她那两个妹妹出来,阿令就放下了帘子。”
慕容卿听着没什么,没接这话,而是同尤诺道:“那金娃娃得还给沈少卿,少不得还得求了我大哥。”
“此言差矣,你要不想陆修撰多想,该是将东西给了他,由他归还最为稳妥。”
“有道理。”慕容卿想了想:“那我一会儿家去,就让拙燕送到陆府,让郴哥哥替我去还。”
尤诺盯着慕容卿看了半晌,上手掐她痒痒肉:“人都长得差不多,怎么你桃花这么多。”
慕容卿边躲边笑:“哪里多了!就两朵!还有一朵是烂桃花。”
可怜那被说是烂桃花的沈止,这会儿后背是真的要被鞭子打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