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全是,看小时候的沉皑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他在等季水风和季山月姐弟。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时咎先开口:“累了吗?湖边休息会儿?”
小沉皑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很防备,但又想起这个人到底是没伤害他的,犹豫半天还是点头。
一大一小坐在湖边的凳子上吹风,湖里的荷花开得很好,映照出月色很像诗里的场景。
尽管没有打起来,也同意了一起休息,小沉皑的怀疑始终没有打消,他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我的公园?”
时咎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想,沉皑这个人吧,疑心还挺重,一开始遇到就是,不给他解释清楚估计会一直纠缠不清抓着不放,解释的话还得找个走心一点的理由,因为这个人的心非常善良。
思来想去,时咎编了一段故事。
他说,以前他也是住在这附近的,他还有几个朋友,小时候他们天天在一起玩,度过了非常愉快的童年,后来有一次他们在出去玩的过程中出了事,他的小伙伴们全都失事身亡了,从那以后他每天哭,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伙伴了,他的家人怕他伤心过度,就带着他搬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但是他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他们曾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好像只要他还在,总有一天他的朋友们回来还能找到他,于是他就总是跑回来等他们,最开始他的家人还会来找,一天一天,后来他们也不想管他了,就随便他去。
但是他真的很怀念小时候的时光,怀念他熟悉的地方,怀念他爱着的那群伙伴,他们以前有过约定,知道这个私人公园里很漂亮,想等某天他们一起翻墙进来玩,可是还没有兑现,意外就发生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进来,终日徘徊,他想在这儿等他们回来实现诺言。
一个漏洞百出、漏得时咎一边说一边咬舌头的故事,说到后面,时咎觉得自己的脸都是麻的,一种无形中被扇了几巴掌的错觉。主要是,这小孩要是不信,那真的无解了。
结果,小沉皑听得很认真,甚至浮现出了同情的表情,他似乎很感动,听完还喃喃道:“我以为那天你要杀我,原来你是在等你朋友。”
时咎很认真:“是的!”认真的嘴说认真的话,实际双手在背后尴尬扣得指尖发麻。
两个人安静坐着,时咎看见小沉皑脸上的汗干了,干成两条痕迹,觉得有些心疼。
小沉皑抬头,眼神坚决地说:“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
时咎:“……嗯。”好像这个故事有点过了。但他真没想到沉皑小时候这么好骗,也许不是好骗,他这完全是利用了别人的善良。
没事没事,以后我一定补偿回去。时咎愧疚地想。
小沉皑也许是觉得自己这句话对于一个刚见面两次的人来说显得过分热情,他立刻收回了表情,挂上他标志性淡然的神色说:“我叫沉长,沉默的沉,长短的长,你叫什么?”
“沉长?”时咎愣了一下,忽然有了点印象。
“嗯。”
时咎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也许对方也没想到会有人对自己的名字提出质疑,很奇怪地回答说:“父母取的啊。”
时咎想了想,说:“不好听。”
好没礼貌。小沉皑撇过头,目光看向了一会儿还要练习的假山,他不太想理旁边这个人,因为说他名字不好听,但是当他看见这个高高的假山,又想到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这摔下来要受伤,又要被骂,于是便忍了。
他问:“那你觉得什么好听?”
时咎毫不犹豫说:“沉皑,白岂皑。”
只见对方点点头,没有给出评价,不拒绝也不答应。
“那你到底叫什么?”小沉皑追问。
时咎哑巴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否该用真名,思索后,决定告诉他小名,听着更亲切。
他说:“小久。”
“哦。”
没多久,小沉皑便站起来拍了下身上的泥说:“我要继续训练了,你随便干什么,别被言叔叔发现就行了。”
时咎道;“好。”
孤独训练的小沉皑多了一个朋友。
为了防止被突然的闯入逮个正着,时咎大多数时间是在小树林里,但小沉皑训练休息的时候,偶尔也会带点东西到小树林找他。
“夏阿姨刚拿回来的水果。”小沉皑说。他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
时咎柔和道:“谢谢。”
“不客气,我走了。”
“好。”
小沉皑刚刚回到围栏边,老宅的门便被推开,言威走了进来,发现他没有在训练,严肃呵斥道:“又在偷懒!我看看你今天练怎么样了!”说完就朝他稳步走过去。
最近大概是背后偷袭的反应力,言威的每一招都是趁着小沉皑背对他的时候打下去的,小孩的反应力没那么快,一下一下挨痛。
“慢了!”
“又慢了!你在想什么?”
“后背露出来是专门让人打的吗!”
“又是差一点!沉长!你看看你自己的表现!”
小沉皑被打得浑身是伤趴在地上喘气,汗和血混着往下流,好像一下都动不了了,但言威并没有放过他,继续呵斥:“动不了了就是死!”说完又抬腿,从上往下朝他劈下去。
但小沉皑觉得自己已经又痛又累得动不了了,即使感受到那风声下来,意识知道自己该翻身躲,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地愣在原地,那一脚便活生生挨在了背上。
“噗,咳咳,咳咳咳。”他猛烈地咳起来。
言威冷脸看他说:“我连一成力气都没用到,赶紧起来,任何时候,越是动不了,越要调动身体去躲,不然就会像你现在这样,被人当成案板上的肉!”说完他转身往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今天就这样,自己处理伤口去休息!”
“砰!”门被甩上。
时咎一秒都没有犹豫立刻从外面的树林里冲了出来。
好恨。时咎觉得自己的手微微颤抖,好像刚刚被打的不是小沉皑而是他。他将小孩从地上抱起来,看他身上都是血,咬着牙骂了一句:“操!你才多少岁啊!”
小沉皑觉得很痛,只是紧闭着唇不让情绪露出来,在感觉自己被抱入一个柔和的怀抱时,他睁开眼。
时咎焦急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在问:“你怎么样?痛吗?”说着,他就把小沉皑整个抱起来。
小沉皑的手往门口指了指,时咎看到公园门口的柜子里放了医疗品,他立刻飞身过去拿。
给他消毒止血和包扎,小孩子疼得龇牙咧嘴也一声没吭,直到时咎来回检查了半天,确认没有落下什么地方,才烦躁地松了口气,火气冲天地问:“他就这么对你吗?”
小沉皑埋着头,半晌,他轻轻点头说:“训练的时候是这样的。”
时咎:“你怎么不说?不痛吗?”
小沉皑一愣,说:“痛。”
时咎烦死了,伸手去摸他的脸,看到他蓝色眼睛里的懵懂与不解。
时咎惊觉自己的担忧表现得有点过了,立刻将手缩了回来,但下一秒,他又毫不客气地重新把手伸出去,捏了下他稚嫩的脸。
想关心就关心,担忧就是担忧,不想装模作样。
小沉皑愣愣地,他问:“你怎么这么担心我?”
“因为……”时咎看向他的眼睛,心说,因为,在未来我很爱你。
“因为我们是朋友。”
小沉皑很少交朋友,在家的时候大部分只有父母,偶尔出去和别的小孩玩也是肤浅的交集,他做不到成年人那般交心,加之性格的思虑,很少会和同龄人来往,来了言威这儿之后更是再没有接触过谁,面对的永远是汗水与痛苦。
被朋友担心和关心,和被父母担心关心的感觉又不一样,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心里像开出一朵蒲公英,风一吹,心事便各自欢腾、欢呼雀跃着飞向未知。
于是小沉皑认真说:“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时咎吐出一个字,不知道如何回应。小孩的信任与真心,给得如此随意又珍重,稍微对他好,他便把心捧出来了,这样以后是会被骗的。
时咎郑重说:“我会记得的。好了,不早了快回去休息。”
小沉皑走的时候还有点舍不得似的,频频回头,想起什么又转过身问;“你住哪里?”
时咎说:“你休息了我就翻墙回去。”
小沉皑点头:“哦,明天过来陪……等,等你那群朋友吗?”
时咎直接顺着他想说的话说:“明天来陪你。”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像有点开心,又不敢太开心,匆匆说了晚安便转身进入老宅里。
这小孩从小就这样,有话不直说,不过小时候藏得还不是很好。时咎心想。他不相信口误,就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一切口误都是潜意识的表达,只是在表达出来后,在意识、道德、各方面的考量下,强行修改成更符合社会规范的话。所以他只听到了小沉皑问来陪他吗,而不是后面那一句尝试掩饰真心的话。
还是很担心他,在未来,他会在做什么?真的还能再见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