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医院。
医生再次彻底做了一遍身体各项检查后,非常严肃地对沉皑说:“沉先生,患者身体的各项指标非常正常,我知道这就很不正常,但是,只是您上次的麻醉剂用量过多,导致患者依然在昏睡状态。”
“嗯。”沉皑轻轻点头,手摸了一下别在腰间的麻醉枪。
原本他想,那一针的量,对方应该会昏迷一天,也最多一天,便只将他放在办公室,他还打算用双层石墨烯绳绑住他,又想这可能不太有效,索性只是任他躺那儿。
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沉皑就觉得不太对了,把他送往医院,但医院检查一直都没有异常,于是时咎再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不过至少这次,他没有逃跑了。沉皑心里有了想法。
病房的门响了一声,接着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轻快的脚步从后面走近,伴随着轻盈的口哨旋律。
“咦?你又来了?他还没醒呐?”非常有活力的男声,他从沉皑身后探出头,看了看躺在床上闭眼的人,琢磨半天说,“我还以为你不在呢所以过来看看,你不忙吗老往医院跑。”
“嗯。”沉皑回答,随后换了话题,“你姐呢?”
那人在病房的椅子上坐下,有些胖而壮实的身体刚好卡满椅子范围的极限,他说:“忙啊,最近不是在抓什么逃犯?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逃犯。”
他拿讲鬼故事的语气放低声音说:“听说他在街上无缘无故捅了路人一刀,捅完自己尖叫着跑了。嘿!你说搞笑不搞笑,所以我本来想跟着一起去看个热闹,这不?您老人家要我来守这位。”说完,他还有点不满,像是错过了什么,长叹一声。
沉皑没理他的抱怨,淡然道:“他很危险,我的权限只够使用麻醉枪,你在的话,有问题可以击毙他。”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头,手摸着下巴说:“我听我姐说了,越狱嘛,当场消失嘛,确实是闻所未闻,不过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别的举动?我听说他还上街了,但并没有危险行为。对了,最开始你为什么关他?他有能力吗?”
“嗯,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表现有瞬移。”说着,沉皑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没打算关他,只是普通对他进行问话,他突然在办公室跟我动手,我本来也只打算关他一天以示惩罚,但是他越狱了。”
对方明显不可置信,不敢相信的点有二,一是瞬移这项能力,二是:“有人会跟你动手?”重音落在了“你”上。
“嗯。”
于是那不可置信的目光从沉皑身上挪到了床上躺着这位的身上,一时间空气都乱成了毛线团,找不到线头。
沉皑的家族来头不小,公民们对待沉皑,只会尊重,不会不敬,这是其一。
其二,虽然他们有能力系统,但真正有异能的人少之又少,这部分人里,能力有重要用途的更是凤毛麟角。这类人大多集中在文明中心,如果是瞬移,已经是高级异能了,只要他曾经使用过,文明中心不可能没有将他收编。
“那,没强制连接意识?”
“还没成年。”沉皑淡淡说,他确实尝试过,但眼前昏迷在床上的人甚至没有申请通道,只有未成年人才会没有通道。
旁边的人“啊”了一声,看上去很匪夷所思。
未成年,没有进入文明中心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还没去起源实验室做思维透明进化——起源实验室是负责公民大脑进化的地方,它的最高管理之一就是沉皑。
“对了。”沉皑说,“帮我申请一个麻醉脖环。”
“没问题!”
没有呆太久,沉皑并不确定床上躺着的人什么时候醒来,正要回起源实验室,刚刚转过身,就听见病床上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时咎在这个时候转醒过来。他眉头紧锁,抬手揉了一下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
刚刚是,好像,好像梦里又被抓住了?他是不是在街上看到了蓝眼睛那家伙?随后便失去意识。他醒过来了吗?眼前是白色的,像医院的一贯装修风格。医院,等等!他还没醒。
时咎猛地坐了起来,身体还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眼前的场景却对他来说是一个噩耗。
沉皑背靠着墙站着,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冷漠得过于直白,深蓝色的瞳孔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盯着他。另一边,还坐着一个健壮的陌生男子。
时咎不自觉发出烦躁的声音。
片刻,那位陌生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健硕壮实的身体站着像一座山,他举起他的工作牌,笑着说:“嗨,安全管理中心,季山月。现在你归我管了。”
时咎皱眉。安全管理中心,听上去像他们那里警局一类的地方。
季山月站在床边,双手学沉皑一样抱在胸前,问道:“你叫时咎?”
时咎只觉得头疼:“嗯。”
“多少岁?”
“27、8、9吧。”时咎声音沙哑,随便说了几个数字,说完就反应过来说错话了,脑子还不太清醒。
果不其然,季山月:“哈?”
接着季山月“嘶”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时咎,最后发出了中气十足的怪笑声:“嘿哟,你这回答可真是让我小王八办走读,鳖不住校了。”
没给时咎反应的时间,季山月继续阴阳道:“这年纪没去登记进化?你唬哥哥我呢?一句话给爷整不会了。”
季山月想表达的意思是进化前的申请和信息录入,便于确定每个人具体的进化时间排期,但时咎理解错了,他以为是什么别的规则。
时咎忖度,问道:“什么登记进化?”原来20岁后进化成意识交流,还需要登记?
听到这么一个问题,季山月嘻嘻哈哈的情绪渐渐乐不起来了,他再次打量了一番时咎,这次打量得非常认真,最后,他严肃地问:“你不知道登记进化?”
时咎:“……”
他应该知道?
季山月想了想,转头对沉皑说:“好,那么问题性质变了,不然我带回去交给我姐?”
“随你。”沉皑漠然,随口答道。
“好吧。”提到他姐,季山月很快恢复了那种轻松的情绪,他轻快地对时咎说:“那既然你也醒了,现在请跟我回安全管理中心吧。”
时咎舔了一下干得有些起皮的嘴唇,半晌,他露出笑容,沉沉地说:“好啊,但是我想先去一下卫生间。”
沉皑微微站直身体,刚要开口,只听季山月已经回答:“给你五分钟。”
时咎翻身下床,动作并不像一个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一动不动的人,他往卫生间走去,明显感到背后两道视线凶猛地盯着他,他便转过头对上沉皑的眼睛,附送他了一个虚假的微笑。
沉皑移开视线。
过了很久,久到季山月已经吹着口哨来回踱步,明显不耐烦了。沉皑轻声叹了口气,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卫生间的方向,低声说道:“他应该已经跑了。”
“啊?”季山月猛然停下脚步,随后快速朝卫生间走去,使劲拉开门,一边拉还在一边说,“不可能啊,卫生间又没窗又没……”
话卡在喉咙,季山月咋舌。
眼前是完全空荡荡的卫生间!
季山月站在门口,表情大写的震惊,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自言自语般喃喃骂道:“我靠,还真是瞬移啊?居然真有人拥有这种能力?这小王八退房,鳖不住了。”
沉皑:“……”
季山月一拳打在墙上,皱眉,左思右想,眉头解开,又迅速摇头,最后无解地说:“不是,不对啊,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20岁去登记进化啊?他这话说的就像是,一个人在饭桌前饿死了,有人问他的灵魂说怎么不吃饭呢?他说,哦!原来需要吃饭吗?啊?啊?”
“荒唐吗这不?!”
他早知道会这样。沉皑皱眉。
季山月左右焦虑地走着:“现在怎么办?瞬移怎么抓?又消失了怎么办?我怎么抓他啊?”
沉皑轻轻摇头,随后又像想到什么一样说:“可能他会自己回来。”
“下次抓到他,就把他带到我姐那儿去!”
“嗯。”
抓拥有瞬移这种能力的人不容易,不过沉皑并不担心,他的手往后探,手指摸到腰间别着的麻醉枪,面无表情。
一针麻醉剂昏迷半个月无法动弹,原来,怕麻醉啊。
所以原本沉皑也只是随口一说,但他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时咎自己回来了,在再次沉睡入梦时。
时咎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这个曾经被他掀飞桌子的办公室,桌上的文件整整齐齐、有序的摆放,桌上的相框里有一串看不懂的英文字母。
这回那个人不在,书桌也是新的,但他不知道本来就是新的还是那家伙又搬来了一个。
那家伙?等下!
时咎的表情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先是茫然,又是懵懂,后来微微张嘴,最后震惊,他的表情此时非常奇怪。
第三次,这不太对。
门把手在这个时候被转动了,时咎猛地转身,但在他看到来人的瞬间,他的额头中心已经抵上枪口,冰冷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单纯做梦不至于此,这到底是梦还是什么?如果真的是梦,是不是意味他以后每晚都只会梦到这里,梦到这个人,如果是这样……
时咎投降般举起双手。
沉皑手微微用力,抵着时咎的额头把他慢慢往后推,一步一步,直到退到墙边,让时咎的背贴着墙。
暗潮涌动,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