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时半醒未醒隐约听到了叫卖声,颠颠当当的,好像穿行在街市。
司昭似乎在同谁说话:“这个怎么买?”
“一百年修为。”那人尖细着嗓子,叫人好不舒服。
司昭一听,就呛道:“你抢劫啊?一对儿猫耳朵你要一百年修为,这只猫妖都未必有一百岁吧!”
那人一听便不乐意了:“欸,公子,我们就是做黑市的啊,不漫天要价难不成做布施?再说了,您挑的这只可是三花,那可是猫妖里的大美女!”
司昭不理会,只道:“五十年。”
“八十年!”
“最多六十五!”
“七十五。”
“七十,不能再多了!”
“成交。”
锦时就在这一来一回的砍价中彻底醒了神,一睁眼,自己脑袋朝地,竟是被扛在肩上走了一路。
“哎呀!”
“醒了?”司昭将她放下,伸手往她脑袋上扣了什么东西。
“什么呀,我们这是在哪儿啊?”锦时环顾四周,有牛头,有马面,还有蛇尾,他们支着摊子在售卖着各式各样的耳朵与尾巴。
再一摸,自己脑袋上的果然是对儿毛茸茸的耳朵。
只是那耳朵的手感太过真实,着实是吓了她一跳。
“这是妖界。”司昭说着隐匿了神气,显露出自己的狐狸耳朵,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你在树上睡着,我还担心抱你下来会惊醒你,结果到了半夜你都不醒,我就扛着你出来了。”
“你睡得就好像被迷晕了似的,扛你来的路上有个贩子问我你是个什么妖,向我问价,以为我是要卖你。我说你是千年鸟妖,他张口就开价给我五千年修为买你整只鸟,我差点便心动了。”
“我才值五千年修为?!”锦时抓得一手好重点,很是不满的瞪向司昭:“我可不是普通的鸟,五千年修为就想买我?!”
司昭觉得好笑:“你嫌价低了?”
“这当然是低了!”锦时重重点头。
随即才反应过来:“不对,你,你给我戴这个耳朵干什么呀,这耳朵摸起来好真,而且,他们买我干什么?”
司昭无奈,屈指便落在她的脑门上一个轻敲:“现在才想到问这点,你倒是不怕我真给你卖了。”
遂解释道:“你戴的就是真的猫妖耳朵。他们买你自然是要你的翅膀,要你的尾巴,要你的喙。”
锦时脸色一白,感觉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狐狸神君,你莫不是在故意吓我吧!”
他抬手对着她脑门又是一下:“在这儿莫唤我神君。”
锦时捂着脑门缩了缩脖子:“那喊你什么,狐狸大哥?”
司昭的眉头仿佛吃到了没熟的李子。他张了张口,想着平时对席玉喊大哥倒没觉得奇怪,怎么从她嘴里蹦出来个‘狐狸大哥’听起来就这么的别扭?
最终却还是妥协了:“随你。”
左右不过是个称呼,总不能真让她按着排行喊他二哥,嫂子变妹妹,乱辈了吗这不是!
解决了称呼的问题,他继续说道:“我没有在吓你,有了这东西,我们在妖界才能平安行走。但这些若要让你理解,有些说来话长。”
“我猜我们不赶时间。”锦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两人慢悠悠走在妖界的长街上,他便与她絮叨:“这妖呢,介于动物与人之间,他们一半人身一半兽身,且保持着动物的习性。所以不少妖都想修掉自己的兽身与习性,那便唯有神、仙、魔可以做到。”
“就你瞧到的这些形形色色的妖,有的人的特征更多,则只是保留着耳朵尾巴,那有的动物的特征更多,便是牛脸、马脸、蛇脸啊这类,甚至不仅脸保留着动物特征,四肢也保留了动物特征,这种,兽性太强,不太好修练。”说着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她去瞧过路妖,但也不忘与她咬耳朵叮嘱:“你看便看,可别一直盯着看,这妖么,规矩多,你要老盯着人家,有的意味着求偶,有的意味着挑衅。挑衅好解决,打一架就是,这求偶么…你要是搭在这儿,凤族长会扒了我的狐狸皮。”
锦时一听,立刻将眼睛一捂:“那算了,我还是别看了。”
司昭轻笑一声:“那我不白带你跑出来了吗?我想着你八哥总带你往人间跑,怕是也腻了,这既是带你长长见识,思来想去就剩下个妖界。你大胆看吧,真出了问题,我替你上去打。”
锦时乐得当即抱拳:“好大哥,够义气!”
司昭便又皱巴起脸来。这称呼果然还是怎么听怎么怪。
“咳,要不,你还是加上狐狸二字吧,单听你这一声大哥,我好像要去桃园拜把子了。”
锦时摇了摇头,认真道:“那不行,若是拜把子,你就得是二哥。”
“为何?”司昭多嘴一问。
她便当真头头是道论了起来:“人家是桃园三结义,只咱俩不成,还得有席玉,那席玉理当是大哥呀。”
“别。”司昭眼皮子跳了又跳,赶紧拦住了她的话:“这把子拜下去,月下都得扒了我皮。”
夫人变兄弟,他罪孽更重了。
怕她继续说那拜把子的事,司昭赶忙接着往下讲:“好了,你还听不听了?”
“这神一般生来便是神,就比如你。凤凰为神兽,你如今虽只是仙品,但日后总能修成上神。而我们狐狸当中,也唯有九尾狐才拥有神脉。所以我不需要买耳朵,只要不暴露九尾的身份,他们只会当我是狐妖。仙,则是所有生灵凡得机缘都可修成。而从仙亦可成神,但堪比普通凡人妄图登天之难。所以能修成仙便已十分不错。”
“至于魔,他们有魔族和魔修的区别。上次使我魔气侵体差点要了我性命的就是魔族。魔修的魔气则远不及魔族。他们一个生来就是魔,一个是后天修成的魔。这点同神与仙如今的关系倒是很像。而妖界又比较特殊,它的地势一大半受魔气影响,一小半受仙气影响,所以既可以修魔,也可以修仙。这世道自然多是推崇修仙的,这一点不必多说你也能懂得其中利害。但妖界的魔气更加充盈,所以修魔会比修仙更为顺利。”
锦时一边听一边点头:“那我记得,天帝前不久曾下令诛魔?大概就是要修仙者去杀魔修吧。”
“不错。”司昭目光瞥了她一眼,嘴上仍放不下要数落一二:“你法术记得不牢,这些倒是都记得。也正是因为父帝下令诛魔,所以妖界修仙一派想要靠诛杀修魔一派向神界换取仙缘,妖界便多生打斗。而我们身上有仙气,自会被认为是修仙一派。可修魔一派也不会甘心就这样被做飞升的垫脚石,自然也会向修仙一派寻仇。而想要不被卷入其中,就必须伪装成普通的妖。”
锦时本想还嘴,越听却越没了还嘴的心思,反倒蹙起了眉头:“那这些耳朵呀尾巴呀是怎么来的?你说你没吓我,那这些真的都是真的?”
司昭点头道:“刚才那是妖界黑市。不仅是我们,有些已经修得快大成的妖,自己的耳朵尾巴已经要褪没了,又怕在这当头被另一派追杀,就会去买耳朵尾巴给自己戴上。有需求自然就有黑市。他们四处寻找尸体,割下尸体的耳朵、尾巴、翅膀、喙,一切能有用的东西,然后以法术保持在一段时间内不腐,卖出去换修为。”
闻言,锦时意识到:“只靠尸体怕是不够吧,你说刚才有人要买我,所以,他们其实也干杀妖的勾当?”
司昭亦没有瞒她,故而没有否认:“这些东西来源不可能各个干净。他们就靠这些换修为来增进自己,自然会不择手段的去获取。”
“神界一个所谓的诛魔令,搅得妖界互相残杀,无论修仙的还是修魔的,甚至普通的妖都难以幸免,这不是在将妖们逼上了绝路吗?”锦时的小脑袋总有敏锐之处,且素来不怕说的话会得罪谁,便是当着司昭的面也不避讳。
她不由得沉声问:“这到底算诛魔,还是诛妖?”
如果魔真的都是恶的,诛魔自然是对的。可诛魔的手段如果牵涉它界生命,那么就是在借诛魔之名行利己之事罢了。
天帝这样一个命令,居心到底何在?
“…”司昭神色瞬间凝住,他忽然想起父帝命大哥领四方天兵那天,他且为大哥感到高兴,她却说:“四方天兵又如何,天宫内一贯是瞧不上大殿下的,自不会服他,既不是他的心腹,那这四方天兵在大殿下手里也是块烫手山芋,麻烦还差不多。又引人注目,遭人记恨,又使唤不得。”
那时他叫她不可胡言。可如今想来,这对妖界下令诛魔一事,与此事实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是看起来是桩满是利益的好事,实则祸患无穷。
这一次他认真地思考起父帝的用意,没有再呵斥警告锦时。
而锦时的脑袋则在这一刻缓了过来,转动之下,她想明白了席玉从浮屠塔回来的话里哪里不对。
——一个不用邪术修为就能碾压雾神的人,必身居高位,又怎会仅仅因为私仇,在雾神被关押了三万年后,犯下弑神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