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慕如今和安在各自有事,所以在下午分别于机场。
慕如今一人去了A省出差,安在回了北城。
机场,落地窗前。慕如今和安在并肩而立,谁也没开口,静静地看着窗外不断起飞的飞机。
事实上,他们俩今天一下午都别别扭扭的。
或许是因为…
昨天晚上,两个人兴致上来跑去喝酒。
卡座里,不时会有灯光打过来,毕竟是个清吧,挺安静。
慕如今其实不怎么喝酒,尤其是这几年,都是能不喝就不喝。但今天,也不知道安在怎么了,一杯接一杯地喝。慕如今自知不好问,也就只得默默地坐在旁边陪着安在,不时喝上一口。
喝到后来,安在喝的有些思维不清晰,被慕如今连拽带哄着带了出去。
安在这酒品也是十多年来从未变过,仗着自己喝醉了就“撒疯”。
缠着慕如今不回去,非说去看海城的夜景。慕如今没辙,“一脸情愿”地陪着安在向江边走去。
街道上,安在抱着慕如今的手臂弯弯绕绕地走。
慕如今被拽了一段路后,站住了脚,看了眼旁边这个比自己高些,但此刻像个小孩子一样,满脸闷闷不乐的人。本想直接把手臂抽出来,但尝试了一下,松了劲,叹了口气,说:“你把手放开。”
“不…”安在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反而还抱得更紧一些,嘟嘟囔囔也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慕如今看着他,莫名又没了抽手的想法,沉默了一会儿,轻笑起来。
——慕如今妥协了,满脸无奈地说:“啊行行行,拽着吧。”停了下,又说,“那你能不能走直线,非要弯弯绕绕的拐着弯走?”
安在不说话了,慕如今盯着他,最后属实是气笑了,说:“…啊你想怎么样都行,走吧。”
安在很听话地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说:“你先走。”
慕如今走了段距离,又被安在拽停下来,安在说:“走错了,那边…”
慕如今不打算跟喝高了的人讲话,但想了想还是说:“买醒酒药。”
“哦。”安在继续跟着慕如今走。
虽然整个路程比较曲折,但好歹最后还是走到了江边。
江边,高处堤岸有许多夜宵或是酒吧,人群熙熙攘攘,灯火明明亮亮。
安在和慕如今走在了临于江上的行人栈道上,木制的道路,走上去偶尔会有吱呀的声响。
安在倚着护栏磨蹭着前进,慕如今跟在旁边,一面注意着安在,一面听耳畔的水声,不时看向河对岸在树木掩映下的灯光。
不知走了多久,安在说:“我走不动了,慕如今——”
慕如今四下看了看说:“再走一段,椅子在前面。”
安在哼哼一声,继续磨磨蹭蹭。
江边,秋千椅上。
慕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喝了酒,思维多少有些与平常不同。
安在在秋千椅上坐下后,晃着椅子,像所有小孩子一样。慕如今就站在一边看着,满脸都写着“无奈”。
最后可能安在自己都受不了了,放下脚踩地,费劲让秋千椅停下来,然后还是幅度很小的摇着。
过了会儿,安在说:“慕如今,过来,坐下嘛。”
慕如今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哦。”
察觉到安在一直在看着自己,慕如今转过头,正打算说什么,安在突然把手伸过来。
慕如今一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就缩了脖子,往后仰了下头,伸手抓住安在冰凉的手。
两个人在那一瞬间都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
安在是一时有些恍惚;慕如今则是一时迟疑了自己要干什么。
——慕如今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但真到了这时,又迟疑了。
因为慕如今自己的手,温度其实不低,相比安在堪称是暖和了。
一瞬间,慕如今有了就这么捂安在的手的想法,但又被他扼杀了。
慕如今支起一条腿在秋千椅上,另一脚踩地。
慕如今的手伸向了安在,虽然温度比安在高一些,但若是放在脸上还是足够让人一激灵的。
安在笑着挡开。
两人笑着纠缠打闹了几个来回,安在突然认真起来,他制住慕如今——动作十分熟练,完全就是肌肉记忆一样——然后翻身而起,反客为主。
慕如今将要靠上秋千椅时安在还不忘伸手垫了一下,以致慕如今并没有撞疼。
慕如今以为安在是打算“冤冤相报”,下意识要伸手挡,下一刻却愣住了。
或许是借着醉意便敢于将自己平时不敢宣之于口的话说出来;也敢于将自己平日里极力隐藏,小心翼翼的情绪表露出来;就用于做下自己清醒时不敢尝试的事了吧。
栈道上,听不见高处的声音,秋千椅因为摇晃而嘎吱作响,甜腻的声音混着潺潺不息的水声…
但此刻这些声音都散在了风里,除了秋千以上的两个人再没有别人可以听见。
慕如今残存的理智让他想要挣开,他偏了偏头,却被安在继续缠上。
到了后来,慕如今最后的理智也随着江水的离开一并消失。
不知多久,安在撑起身来。慕如今和安在都有些气息不畅。
迎面吹来一阵风,愣是将安在的酒意再吹散了几分。想起自己的行径,安在一时有些僵。
愣了愣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起身,他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事了的小孩子一样,支支吾吾的说:“我…那个…”
安在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慕如今也一时无话,毕竟这场面也不只是安在的问题,也是他的情动、默许、放纵所致。
最后,谁都没再说话,气氛一度尴尬。
沉默了一会儿,慕如今站起来,咳了声,说:“那什么…走吧。”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回忆完自己的醉后丢人行径,安在看着旁边的慕如今,说:“那什么…我昨天…喝高了,你…”
慕如今挑了挑眉,转过身,说:“喝醉了啊?”
他的语气有些模棱两可,安在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只能讪讪地闭嘴。
慕如今看了会儿安在,神情有些不可琢磨,但到最后还是没表现出什么,他正要张口说什么,安在却说了话:“你…算了,你快到时间了,一路顺利。”
慕如今突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几次张口,最后听见广播在催促,只能匆匆留下一句:“嗯。别多想…回头再说吧。”
三月二十日。
井梧寒打电话问慕如明天回不回北城,林女士明天到北城。
得知林女士要在北城带上一周左右,慕如今说:“我晚上或者明天回来。”
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两天内,慕如今都没回北城。
A省,深夜——准确来说,是三月二十一日的凌晨。
某座雪山上,有灯光在闪着,最后光亮没入了夜色里。
——雪崩了。那都是搜救的人。
不知道哪里的某棵树下。
一个人靠在树下,气息比较微弱。
另一个人也没好到哪去,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守着旁边的人。
安在听着身边的人的呼吸声,突然有些庆幸。
安在其实没有待在北城,他回北城一趟,交代了些事情就来滨城找慕如今了。
昨天慕如今来雪山上玩,安在也就在慕如今出发不久上山来。
两队人走的并不是一条路线,所以雪崩没有祸及安在他们。
察觉到慕如今可能出事后,安在匆匆忙忙地去找人。
一路上,安在也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次,受了多少伤。
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慕如今。
万幸,总算是被他找到了。
再一次的,劫后余生。
皎洁的月光撒在雪上,映着惨白的微光。
慕如今咳了几声,安在立刻坐起来,满脸焦灼。
——慕如今醒了,意识有些模糊,一时间分不清现实还是恍惚。
安在询问的声音有些远,听不太清晰。
许久,慕如今终于缓过来,知道那是安在。
“你怎么在这?”慕如今的声音很微弱,而且有些沙哑。
不等安在回答,慕如今又说:“你…受伤了?”
“……你,别说话了。”
“你…咳咳,受伤了就好好待着先。”
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慕如今先打破了僵局——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安在看他手上没劲,立刻就要起来帮他,却被慕如今借势往下带了些。
接着,慕如今贴上了安在的唇。
两人一触即分。
安在愣住了:“你…”
慕如今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就开始咳,咳完又开始说话:“我什么…咳,反正不一定能活着下山……”
话说到这就被安在堵了回去。
到慕如今拿回说话的权利时,两人的唇都不似先前般干燥。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慕如今真就没继续刚才的话说:“今天没喝醉吧?”
安在知道慕如今再说前些天的事,怔了会儿,说:“没。”
“上次呢?”
“…不是。觊觎已久,情不自禁。”
慕如今扯起了一抹笑。
天上有颗流星划过,接着又是几颗,也不知是昭示着黎明也即将划破天际,还是预示着光亮的陨落。
绝境中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看着,不知是谁先抬起了手,碰到了对方的手,接着两只带着冻伤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虽然理智告诉他们这种时候最好是不要全部睡着了,但…这两位还是没能撑下去。
清晨,当黎明的曙光照到雪山上,映得整座山泛着暖黄的光。
慕如今醒了,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身侧的安在,确认了那人虽微弱但较平稳的呼吸后,他松了一口气。开始检查起安在的伤势。
一面小心翼翼注意安在的微表情,判断他疼不疼、会不会不醒;一面回忆着自己久未用过的医学知识对伤情做点初步判断。但敏感如慕如今还是在一心多用的情况下注意到了环境的变化。
慕如今抬起头四下寻望,过了会儿,远处冒出来几个人的身影。
为首的人看到他们立刻加快速度过来,一面还招呼着后面的人:“找到了,快!”
——是来搜救的人。
慕如今松了口气,安在也醒了。
天上响起声鸟鸣,是有一队归雁正在飞过。
或许是人心情的缘故,那些鸣叫听来倒像是祝福。
身边人语不绝,慕如今却只听见有人说——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