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黑得很快,初雪就是在这个时候莫名奇妙降下的。
一伙人从台球馆出来的时候外边的雪已经铺一路了。
所幸,初雪通常不会下得太大。
杨似漆把进球场时脱下的羽绒服穿上,戴帽子走进雪中。
“等会去哪吃?”有人在身后问余致。
“都行。”余致说罢,走到杨似漆身旁。
“一会想去哪吃?”余致问他。
“没有酒就行,真喝不了。”杨似漆无奈地说。
“好,那我订餐厅了?”余致边说边拿出手机。
“好。”杨似漆点点头。
他的摩托停在较远的地方,往停车处去时,不远处的一个巷口突然走出一道歪歪斜斜,踉踉跄跄的身影。
在路灯下,只能看清轮廓。
但也不防碍杨似漆认出那是谁。
他太熟悉迟醉的身形了,太熟悉了。
“等我一下。”杨似漆眼见着迟醉扶着墙都快脱力,和身旁的人说了句就立即跑向那处巷口。
雪天不好跑,但他不怕摔,他现在很担心。
迟醉被谁打了??
他不敢多想,跑到人面前时,迟醉正好向前栽倒,扑在了杨似漆身上。
杨似漆在这一瞬间从他身上闻到了浓烈的红酒信息素味。
是暴躁的,攻击性极强的。
却没有闻到其它的信息素味。
杨似漆被扑得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墙上。
他低头,在从巷外露进来的光中看清了迟醉,以及迟醉脸上的伤。
“你他妈和一群Beta打架?”杨似漆皱着眉,语气里很是责怪,但更多的是担忧。
迟醉把脸埋进杨似漆的脖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杨似漆闭了闭眼,尽量温柔地问:“发生什么了?”
“他们跟踪你。”迟醉的身形在颤抖,估计身上还有别的伤。
“你……”杨似漆正要骂他,感受到他在颤,瞬间就心软了,叹了口气说, “先去医院。”
余致那群人在这时候也跑过来了,余致问:“怎么了这是?”
迟醉偏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余致挑了挑眉,以为是杨似漆的哪个情人,却嗅到了顶级Alpha的信息素味。
出于本能的防备,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再抬眼看去时,就见到杨似漆怀中的人抬眼,委屈地对杨似漆吐出了一个字:“疼……”
同A恋?
余致的心中有了个很离谱的猜测。
杨似漆摸了摸迟醉嘴角的伤,仿佛没听见余致的问话,说:“我带你去医院,你忍忍。”
说罢,他搂着迟醉离开墙面。
让迟醉搭好自己的肩后,他才抬眼望向余致,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哥们受伤了,送他去一趟医院。”
“没事,今天能和你出来已经很愉快了。”余致边说边侧身让他们从自己身旁走过去。
杨似漆到路边,也没打车,而是给林鹤打去电话。
迟醉出现在这附近不可能是巧合,所以肯定有人一直跟着他们。
果不其然,林鹤就在这附近。
他很快就开车到杨似漆面前,杨似漆扶迟醉上车,合上车门后说:“让人来把我哥的车开回去。”
林鹤“嗯”了声,之后升起车后座的挡板,才发动车子。
迟醉是真打架了,不过是他让保镖往他身上打的,为的就是让杨似漆心软。
杨似漆确实心软了,不过该骂的还是得骂。
迟醉依然缩在他怀里,侧着身子,脸贴在他的脖颈上。
杨似漆抬起迟醉的下巴,问:“你为什么要派人跟着我?”
“我担心你出事。”迟醉眨了眨眼,说。
“好,行,”杨似漆手上用了些力, “那你为什么要过来?打架不会喊保镖?还是说你认为我们这群人打不过那群跟踪狂?”
“保镖来不了那么快,不是觉得你们打不过,是怕坏了你的心情,”迟醉抬手摸了摸杨似漆的脸,笑了笑说, “因为你今天好像很开心,你好像不需要我了。”
杨似漆的心口就像被人拽了拽,他放轻呼吸,扭头避开了迟醉的手,却避不开落在自己脖颈上的呼吸。
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他庆幸迟醉依旧没有离开,又恐慌父母漠视的眼神,既责备迟醉今晚的行为,又对这样的迟醉心软怜爱。
“矛盾吗?”迟醉像是有读心术那般,忽然开口问他。
“嗯,”杨似漆没有否认,苦笑着点了一下头,“矛盾啊,当然矛盾,我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哪可能说断就断了。”
“那我还有机会吗?”迟醉问。
杨似漆再次沉默了。
“我重要吗?”迟醉换了个问题。
“重要。”杨似漆没有犹豫就回答。
“重要到什么地步?”迟醉追问。
杨似漆又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推了推身上的人,说:“你能从我身上起来吗?我有点热。”
“不太能,我身上疼,要十七抱抱才能好。”迟醉这句话是今天跟老马他女朋友现学现用的,他说出来的时候没抱太大希望。
可是他居然看见杨似漆耳朵红了??
这家伙……喜欢他撒娇?
迟醉勾了勾唇。
“你哪学来的这么肉麻的话?”杨似漆推开一直贴着自己脖子的脑袋,说, “滚一边去,别烦我。”
“可是我真的好痛,”迟醉低下头,可怜兮兮地说, “要不然你亲我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杨似漆凉凉地看他一眼,说:“你这算盘打得响当当的。”
“你亲不亲嘛?”迟醉又把脸抬起来,整张脸除了嘴角的伤外,都干干净净,但就是能把他衬得格外凄惨。
也许跟颜值也有很大关系。
“不……”杨似漆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为什么?”迟醉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今天一天他都不高兴。
他本身压制Alpha的本能就已经快到极限了,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哄人,对方还不听话……
“我们已经分手了。”杨似漆推开迟醉又凑到自己面前的脸,毫无起伏地说。
“不要。”迟醉有点听不得分手这两个字,他刚要释放信息素表达不满,车就停了下来。
他不爽地“啧”了声。
医院这么近的吗?
看来不得不来点硬的了。
“到……”杨似漆的手刚搭到门把上就被迟醉拽回来,接着他以不知道什么方式被拽得斜躺在了车座上,后脑勺弹了一下后才懵圈地缓缓吐出另一个字, “……了。”
“林鹤,滚下车。”迟醉俯身压下的同时还不忘了前头的人。
“等等!”杨似漆想喊住林鹤,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就被迟醉卡着脖子按回去。
接着他听见驾驶座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车门还被落了锁。
“迟醉!”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压向自己的人。
“我也不想这样啊,十七,”迟醉想亲杨似漆,被别开脸躲开,他顺势亲在对方的颊上,不紧不缓道, “如果让你爸妈知道是我强迫的你,他们可就不会说任何话了。”
杨似漆不太知道他家里商业的事,却也明白他们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财富和迟家脱不开关系。
他不敢忤逆他爸妈,但他爸妈不敢忤逆迟家。事态越来越不可控了,太不可控了。
杨似漆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慌。
“你先起来,行吗?”杨似漆好生好气地推了推迟醉,服软道, “反正车门都被锁上了,我也走不了,你起来,我们聊聊。”
“别骗我。”迟醉眯了眯眼,松开他,直起腰,靠到门上,就这么盯着他。
杨似漆撑着身子坐起来,偏头咳了两声才坐好。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现在能聊什么,但好歹不是被压制着的状态了。
见他不说话,迟醉便开了口:“想聊什么?”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如果你想聊的是怎么分手怎么才能离开我的话,那我先统一回复一下你,没门。”
杨似漆刚想说的话瞬间就被噎了回去。
“你这是……强制爱啊?”杨似漆苦笑,说,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迟醉挑了挑眉,说:“容我提醉一句,你是Alpha,并且我也还没对你做出什么太过激的行为吧?我囚/禁你了么?”
“可我又不喜欢你,我们这样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杨似漆皱着眉,目光中是不满,却又带着一丝丝恐惧。
“我刚刚说了,你如果想聊的是这方面的事情,那可以不用聊了,没门。”迟醉说。
“……下车吧,我陪你去医院涂药。”杨似漆最终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迟醉却坐着没动。
杨似漆看向他。
迟醉勾了勾手指,笑道:“过来。”
杨似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挪着屁股坐到迟醉面前。
迟醉垂眼看向他的唇,像在命令一只宠物一样,不咸不淡道:“亲我。”
杨似漆这回没动。
他没觉得两人算是复合,他单方面被强迫,打心底不觉得两人有什么关系,对于这些黏腻的行为会膈应。
“不想?”迟醉抬起他的下巴,问。
杨似漆觉得自己很危险。
他摇摇头,说:“不是。”
是也不敢承认啊。
迟醉看着他,最终却松开了手,伸到口袋中按了一下车钥匙, “咔嗒”一声,门锁开了。
“下车。”他推开了杨似漆。
杨似漆被推开,却没觉得轻松。
相反,他觉得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下车以后才发现林鹤还在车外面。
林鹤朝杨似漆点点头,没说什么,打开车门坐回了车里。
迟醉勾住杨似漆的肩,带着他往这家小诊所中去。
只是涂点药,没有必要去医院。
这家小诊所的医生和他们认识,见到迟醉这个伤势倒是挺意外的。
“怎么伤得这么重?”医生和迟醉在诊室中,门虚掩着,医生的声音中带着谴责。
有人把门关了,接着传出迟醉的说话声,却听不清内容。
杨似漆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医生是位很年轻的女性Beta。
给迟醉上药就意味着迟醉得脱上衣,被别人看光。
想到这,杨似漆的眼睫颤了颤。
手机屏幕亮起,余致给他发了条信息。
余致:你没事吧?
杨似漆笑了笑,装作不在意地回:我能有什么事?
余致:电话说。
余致刚发完这条信息,电话就打了过来。
杨似漆起身走到诊所外才接起电话。
“怎么了?”杨似漆被外边的风冷得一哆嗦,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哈出一口白气。
“你从今天见我们的时候心情就不好,因为那个人吗?”余致问。
“是也不是。”杨似漆说。
“你们是……什么关系?”余致犹豫着问了。
“没什么关系,就朋友。”杨似漆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他回头,看见迟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迟醉靠在诊所的门上,用口型对他说:“继续说啊。”
“我对他好像有点印象,是迟家那位独生子吧?他是同A恋?”余致询问自己的猜测。
杨似漆闭了闭眼, “嗯”了声,说:“我现在有点事,之后再和你说。”
话落,他将电话挂断,转身着向迟醉,问:“药涂完了?”
“没让她涂,”迟醉离开门面,走近杨似漆,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机放到自己口袋,说, “出来找你帮我上药,没想到你还有事要忙。”
杨似漆没去拿回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后退了半步。
迟醉将他的一切神态尽收眼底,眸色黑得深不见底,却并未说什么,而是揽着他的肩,和他并步往诊所中走。
给迟醉上药的过程中,杨似漆一句话也没有说,迟醉也没有说什么。
对于涂药这个行为,杨似漆倒是不会膈应。
以前两人受伤的时候会互相帮忙涂一些自己涂不到的地方,这很正常。
他娴熟地帮迟醉涂完药,才说出一句话:“好了。”
迟醉“嗯”了声,把衣服重新穿好。
离开诊所后,迟醉没再让杨似漆跟着自己回家,将手机还给他并揉了揉他的头以后就让林鹤载自己回家了。
杨似漆知道迟醉今晚要去见迟涛他们。
他站在路边打了辆车,等车期间又收到了迟醉发来的信息。
迟醉:对了,老张让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请假就可以躲避学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快点回学校。
迟醉:以及文艺委也让你快点回来。
迟醉:你看,大家都很想你。
迟醉:当然,我最想你。
杨似漆看完信息后就将微信切回打车软件中,没有给予回复。
他明天没打算去学校,但想到老张……
他叹了口气。
那还是去吧。
*
迟醉坐在副驾上,望着窗外。
林鹤在迟醉面前一向是公事公办,绝不多管闲事的。
可想到当时杨似漆向他喊的那声“等等!”他就一直良心过意不去。
他和杨似漆从来都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他是迟家的下属,和杨似漆是朋友。
杨似漆总是能给别人带来正面的情绪价值。
包括林鹤的母亲病逝那年,他到迟家上班,被安排到迟少爷身边,没有任何人会问他一句怎么了,所有人都只会做自己分内之事。
除了杨似漆。
杨似漆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会在林鹤低落的时候凑到他面前,问他怎么了,然后递给他一根烟,耐心地倾听他身上发生的那些灰暗的事。
没有人会不喜欢杨似漆的。
林鹤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他还是没忍住喊了迟醉一声:“迟少。”
迟醉点了根烟,给窗开了点小缝后才问:“有事?”
“杨似漆……的事,”林鹤没用“杨少”来做称呼,说出口的时候很紧张, “是不是逼得太紧了?”
迟醉吐出口烟,笑了声,问:“你心疼他?”
“您不心疼么?”林鹤反问的同时也算是回答了迟醉的问题。
“怎么会不心疼,”迟醉在烟缸上弹了弹,看着窗外,说, “我什么都不敢对他做,唯一敢做的就是让他留下,再进一步伤害他的事,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