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蕴这两天没去花店,梁素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这两天都在照看她。
起因是梁素琴家一直有一间杂物间,摆放着淘汰下来的年代久远的老式电视机,生满铁锈的栏杆床,还有各式废弃的家电。
一箱箱的箱子里装的则是旧床单旧衣服,还有梁素琴儿子上学时候的各年级书本试卷,连小时候自制的木制摇床都还在。
梁素琴是个极其怀旧的人,杂物间堆了这么多古老物件到现在都还没扔,就是因为舍不得。怀念过去或是想念儿子的时候还可来这杂物间找找回忆,经常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这天梁素琴闲来无事,打算好好收拾下这杂物间顺便打发下时间。但却在搬动大物件时不小心闪到了腰,一瞬间疼痛难忍,刚开始她还不以为意,自行躺着按摩了一会儿以为疼痛会自行消散,可躺了一会儿却发现腰痛得根本直不起身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周蕴接到梁素琴电话,只说自己腰疼得不行,直不起身,恐怕要去一趟医院,给周蕴紧张的不行,吩咐夏萌照看好花店,挂断电话急忙赶去梁素琴家里。
在隔壁王婶家儿子的帮助下,周蕴将梁素琴送到了江明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生让梁素琴趴伏在诊疗室的病床上,对其进行针灸治疗。留针过程中,周蕴搀扶着梁素琴下床走动,痛感也渐渐消失了。
医生在一旁开着诊单,边说道:“老太太,您也知道您多大年纪了,平时可得注意些,家里的重活就别做了,闪着腰还是个小事,要是不小心摔了,那后果可就说不准了。”
听医生如此说,周蕴自责不已:“记住了,医生。”
二十分钟后,医生取针。让周蕴再带着梁素琴去外面楼下走动走动,确定没事的话再来取单子拿药。
梁素琴现在的感觉好多了,起码能走动如常了,可弯腰还是有点困难,下楼梯也是一步步需得走得很慢。
周蕴搀扶着她来医院楼下的草坪处走动了一圈,心有余悸地道:“奶奶,你可听到医生说的了,以后要搬重物干重活的您就让隔壁王婶家儿子帮个忙,可千万别自己做了,今天可吓死我了。”
梁素琴宽慰道:“知道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别担心了啊。”
周蕴扶着梁素琴在长椅上坐下,看她没有什么大碍了,说道:“奶奶,我上去取单子拿药,您在这里等我就行。”
梁素琴点点头,应好。
周蕴来到就诊室,仔细询问了医生以后该注意的地方和用药禁忌,医生一一告知。
就在她准备拿单子下楼取药时,见医生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周蕴疑惑道:“医生可还有其他需要告知的事项?还是我奶奶这病......”
“这腰伤倒是小事。不过......”医生又停顿了会儿,“不知你是否知道老太太她得脑胶质瘤的事?”
“什么?”周蕴一时没反应过来。
脑胶质瘤?尽管对这个名字不甚熟悉,但周蕴直觉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疾病,不然医生也不会如此为难。
此刻周蕴的脑子就像被人猛打两拳,开始发懵。极力忍住内心的酸涩无力,周蕴不死心又问:“这病,严重吗?”
“目前来说,这病还是医学上无法攻克的一道难关,尚无法根治。一切的治疗和手术不过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延长生命。可就算如此,术后也存在极大概率的复发,或者引发癫痫。老太太这个年纪,也许是不想再折腾了,医生这边也是建议不手术治疗。”
周蕴的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竟一时无法发声。
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人情冷暖,见周蕴如此,也只得安慰几句:“保持良好的心态,适当的锻炼,说不定会延长生存期,生命本就是神奇的事物。不要太过忧虑了,好好陪老太太过日子。”
“知道了,谢谢医生。”
在外人面前周蕴从不显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尽管在听闻此噩耗后内心已经百转千回,透骨酸心,可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相对的平静。
走出就诊室后看着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周蕴心里还想着得赶紧去楼下药方拿药,免得让奶奶久等。
心神不宁的她在下楼梯时差点踩空摔倒,幸好路过的一个好心人扶了一把,周蕴甚至没抬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便快速地跑开了。
医院楼道中往来的人不多,周蕴站定在楼道窗户前,透过了窗户看到了坐在楼下长椅上的梁素琴,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与尘世喧嚣隔绝,像个旁观者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
周蕴再也没忍住,低声抽泣呜咽起来,像是被抛弃了的伤心小猫咪,再也回不去以往温暖有爱的家里,从此以后将独自在世间流浪。
“周,周小姐?”一声轻唤从周蕴身后传来。
看着眼前还未来得及擦干眼泪的周蕴,蒋川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周小姐,是遇上什么事了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周蕴摇了摇头,将未干的泪痕擦尽,调整了心绪,又伪装成外人面前那个坚强的她。
“没事,你怎么会在这?”
刚看周蕴哭得那么伤心,就不像没事的样子,但蒋川也不好一直追问别人的**。
“哦,我来找谢医生,陆总的老毛病了,一忙工作就顾不上吃饭,这不又犯胃病了,来找谢医生拿药。”蒋川看到了周蕴手里的单子,便知她也是去药房拿药,“周小姐,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周蕴不好意思拒绝,于是点了点头,和蒋川一同前往药房。
“周小姐,是回花店吗?我可以送你一程。”拿完药后,蒋川对周蕴说。
周蕴婉拒了蒋川的好意:“不用麻烦了,我陪我奶奶来的,她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梁素琴此刻不知看什么正看得出神,周蕴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安静地在她身旁坐下。
“你看,这人老了啊,一旦得病就得困在医院了。”
随着梁素琴的视线看去,周蕴看见一个身穿病号服,白发苍苍,形容枯槁,骨瘦嶙峋的老人。
他坐在轮椅上,由家人推着出来透透风散散心。对他来说这里也许是除了那间小小的充满消毒味的病房外,唯一广阔的天地了。
“奶奶......”
梁素琴回身转头,看着周蕴红红的眼睛,明显一幅哭过的样子,“你都知道了吧。”
既然梁素琴决意瞒着不告诉她,周蕴本想装作不知道这事,在来找梁素琴之前还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希望自己千万不要露出破绽,徒惹奶奶伤心。却没想到早被梁素琴看穿。
“您儿子知道此事吗?”
“怎么不知道,他还花费许多精力和金钱找了好几个国外的专家,说辞大都一样。他当初还执意不顾医生的劝诫非要让我住院做手术。你说我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在这世间的日子本就不多了,我干嘛还要受这罪。最后儿子他也想通了,就随我去了。当初医生还说我这病存活时长只有2-3年的时间。现在都过去五年多了,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奶奶我啊心态好,看得开。你也不要为奶奶我伤心,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患病的人。说不定我能活更久,还能见证你结婚生孩子呢。”
当初周蕴遭遇变故,人生灰暗,她能抛却了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很大因素是受了梁素琴的豁达开朗人生观的影响。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时的梁素琴自己也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承受着生命随时可能终结的心理压力,就好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可她却能一如既往地保持对生活的热爱。
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梁素琴是在用自己对待生命最宝贵的经验对她循循善诱。
“好,听奶奶的。”
因着梁素琴腰伤还未好,周蕴放心不下,这两天在家照顾她没有回花店。
夏萌现在对花店各项事务也都熟悉了,能独自照看花店,但有些不懂的地方还是会打电话问过周蕴。
这天在夏萌询问相关花店事项后,突然对周蕴说:“蕴姐,这两天你不在花店,有个人过来找过你。我说你有事最近不来花店,让他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我会代为转达,可他却不留只言片语就走了,看着好奇怪。”
周蕴问了那人长什么模样,听夏萌描述就说是一个男子,之前没见过。
周蕴心里疑惑:既然知道来花店找她,应该是熟知的人,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她呢?不过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想来不是什么要紧事。
***
市政府对于月桥路这一项目给出了期望能完成的时限,时间较为紧迫。这也是陆谦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的原因。
月桥路的具体规划在和项目组成员连续一周的加班讨论后终于定下了初步规划方案。
中天建设作为陆氏集团一直以来合作的承建商,陆谦有意这次月桥路的承建工作也继续和中天合作。
但陈应龙因为此次竞标败给了陆谦,恶意竞争,许诺中天只要承建他在九山区的商业楼盘工程,除了合同签署的造价费用,工程完成后每年还给予销售利润的5%,可谓是诚意十足了。
商人以利为先,但如果这次答应了陈应龙的合作,怕是难以和陆氏集团恢复长期的合作了,所以中天还在考虑观望中。
因为这事,陆谦召开多次紧急会议,来讨论评估其他各建筑公司的资质,业绩等方面,讨论planB以备不时之需。
吴月提出疑问:“中天也算是市场化的大型民营建筑企业,从陆董时期就一直和我们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按理说应该不会这么没有合作精神吧?”
陆谦道:“那你还是太单纯了。在利益面前,朋友亲人都可反目,何况是在瞬息万变的商场上。这次陈应龙给出的利益如此诱人,也难怪中天会犹豫不决了,商人不以利益为先还叫什么商人。而且中天和我们建立很多合作的老张总已经退居幕后,现在中天当家的是他的儿子张宗玮。张宗玮犹豫不决也许一方面是受到了他老爸的施压让他继续和陆氏合作,可在张宗玮看来,他更想追求眼前的利益,也想借此摆脱他爸的桎梏,建立他的商业版图,这个张宗玮,野心可不小。”
一组经理曹文道:“那我们不如公开招标,好的建筑企业也不只中天这一家,以陆氏的影响力,也许可以招标到更好的承建商。”
蒋川从头到尾一直和陆谦跟进这个项目,或多或少了解些陆谦的想法:“不排除有其他好的承建商来竞标,但因为此项目时间紧迫,和新的承建商磨合讨论都要花费更多时间,何况来公开招标的只能限定资质,业绩等,仅凭这些很难评估一个企业的好坏,其中猫腻又有谁知道。我们公司现在的承建商名单中,月桥路这一工程项目最适合做的就是中天,抛去长期合作这一点,中天之前承建的城市更新项目也有较好的案列。所以陆总才会坚持让中天来承建。”
陆谦点了点头,“蒋川说的正是我的想法。”
“那中天这次保不好就不和我们继续合作了,陈应龙这个商人够奸诈的。”二组经理岑思元愤愤地说道。
陆谦揉了揉眉心,连日的工作让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冒出的胡渣也没有时间刮。
“看来,我要亲自去拜访一趟张宗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