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珩 第24章 日月同辉4

他二人走到白马寺时天已经黑了，远远地大槐树下便站着一个人，见他们走近忙奔上前，“长姐，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这位是？”

连乘月挣扎着要从王胤鹏背上下来，见妹妹问话不由得脸先红了，“没什么，我在山中迷了路，多亏了这位公子将我送回来。”

连乘晴向王胤鹏行礼，“多谢公子对家姐的救命之恩，不知公子您是……”

王胤鹏忙回礼，见她温温柔柔说话，便谨慎地答道：“在下是金陵人氏，鄙姓王。”

连乘晴轻轻念了一遍，“王公子，”转而微笑道，“奴家再次谢过公子，今日之事实是对家姐清誉有损，还望公子不要向他人提起，邕州连氏他日定当登门拜谢。”复又行一礼。

王公子回礼，承诺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王胤鹏看着连乘月被她妹妹扶进去，也整了整衣襟，今日之事仿佛做梦一样，别说说出去别人不信，他自己现在还没想明白呢，他不是与赵兄一起去迎接女同窗的吗，怎么就这么狼狈地在林子里遭了一遭险，还救回了一位连氏的小姐，真是奇妙。

他晃晃头，不再去想白天的事，回到白马寺后院他自己的寝舍时，赵世诚和李琦正要出门，三人撞了满怀，“哎呦，你们这风风火火的干什么去啊？”

赵世诚揉揉撞痛的胸口，一见是他，怔了一会儿捶了他一拳，“吓我一跳，我跟李兄正要去找你呢，你小子跑哪儿去了？真在林子里迷了路叫狼叼了去了？”

王胤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差不多了，狼是没见着，老虎倒遇上一只，还好本公子机智没叫老虎叼了去。”他拍拍背后的泥还有头上的树叶，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不必再提。

李琦见他头发乱糟糟，前襟干净背后却满是泥泞，小腿处还有血迹便知道今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也懒得追问，要不是这赵世诚非拉着自己陪他一起出去找人，他也懒得掺浑水，但毕竟是同宿的，也不得不嘘寒问暖两句，“王兄遇到的怕还是只母老虎吧，你看你这背后给挠得，都出血了。”

赵世诚一听忙按着好友坐下，仔细察看他后背，大笑道，“哈哈我看看，嘿还真是的好大一个口子啊。”他一巴掌拍在王胤鹏伤处，痛得王公子呲牙咧嘴，“赵世诚你有病吧，趁小爷受了伤作践小爷是不是，哼你等我好了！”

赵世诚忙嬉笑着替他揉揉，扯开话题，“别说那母老虎公老虎的了，阿胤你姐姐也来了。”

王胤鹏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眼中满是惊恐，“什……什么？我姐姐她怎么会来？完了完了，这回我的好日子又要到头了。”

赵世诚忙抓紧机会落井下石，“还能为什么，定然是王世伯派来监督你的，依我看啊，你的好日子的确是到头了。”

李琦在一旁听了他二人的闲聊，心中不以为然，金陵地处偏南，按理应当将子弟送去凌云阁才是，金陵王氏今年竟将嫡系的两名子弟都送来了白马书院其中必有缘故。

这厢兄弟俩还在打打闹闹，那厢南苑里臣贤已经安排好了各厢房的住宿，正一间一间的询问是否还有不妥之处，臣贤轻轻扣响南苑中庭第一间的房门，开门的是江音，臣贤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手上捧着一盅汤。

“江姑娘、王姑娘，臣贤可曾扰了你们二位休息？”她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轻轻掀开碗盖，热气氤氲，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慢慢舀出两盏来给王敏芝和江音，“方才见二位晚间并未用膳，想来是饭菜不合口味，这是我早年向一位江南师傅学来的，二位或许会喜欢。”

江音笑着接过她手上的碗，“臣姑娘太客气了，我们今日定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多谢你操劳这么多人还能顾得上我们。”

王敏芝一看竟是桂花酒酿圆子，不由得也有了些胃口，尝了一口便觉得周身也不那么冷了，她放下勺子，笑着向臣贤道，“臣姑娘真是好手艺，这酒酿竟真有几分金陵的味道，比之还要清香些，姑娘有心了。”王敏芝的脸色好看很多，今日赶了大半日的路她早已饥肠辘辘，晚间好不容易该用些膳食了，却不料白马寺后院的膳食竟与前院一样，是清一色的素斋，样色虽好可还是叫王敏芝这样从小金尊玉贵的小姐们半点食欲都没有。

王敏芝忍着没有动筷子，江音见她如此叹了口气也放下了筷子，北方餐食一向如此，更兼白马寺又是僧人掌勺更是清汤寡水，敏芝刚来不习惯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若她一直不能接受，少不得以后要吃些苦头。

恰好此时臣贤过来送温暖，王敏芝怎不感激。“能得王姑娘这声称赞，阿贤这手艺倒也算没辱没那位大师傅。”江音细细品着韧性十足的小圆子，王敏芝已经喝完了一碗了，臣贤边与她二人闲聊，边自然地又给王敏芝盛了一碗，王敏芝偷偷看了正细嚼慢咽的江音一眼，江音浑似未知，笑着向臣贤道，“金陵繁华，王姐姐自小便是王世伯娇养的掌上明珠，她既赞这汤那臣姑娘必然是受得起的。”

她笑眯眯地看着臣贤，主动将碗送至臣贤面前，臣贤微微笑着看向她，给她也再盛了一碗，王敏芝见此才接过自己的碗，笑着打趣，“瞧瞧你们，日后便要一处读书了，还一口一个姑娘小姐的做什么，要我说既然我们这般投缘，不如以后就以姐妹相称吧如何？”

江音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臣贤，“姐姐说得很对，你觉得呢阿贤？”

臣贤微微有些害羞，但还是赞同了她的话，“阿音，王姐姐。”

南厢房里的小姐妹们是一片欢欣，北厢房里也是一片喜气，少爷们毫不气馁，今日虽然没和姑娘们搭上话，但也算是见到人了，明日女学开了学还怕以后没机会吗，女学的学生不多，狼多肉少定然是不够分的，因此少爷们决定打起精神来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迎接姑娘们的检验。

南北苑交界处，湖心亭边的一间厢房里，奚乾晟正听晏清向他禀报朱雀堂之事。晏清低着头，嗫嚅道，“对不起将军，我没能保护好飞骑军的兄弟们。”

奚乾晟拍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宋教头怎么说。”

晏清闻言脸上羞愧更甚，“君兄弟说乱作一团不是办法，便给教头出主意说不妨演练一场，既不违背院规也可解大家怒火，只是……是我没用，我打不过那位上官恪公子，最后他们就出了些钱把人给草草埋了。”

“上官恪？”这个名字奚乾晟并不陌生，这位上官公子的父亲上官老家主可是奚家的老熟人，奚乾晟幼时他曾多次来找奚老将军切磋，说是切磋却总是暗箭伤人背后偷袭。奚乾晟至今还记得他六岁那年，奚母有孕，奚老将军为了妻子安稳养胎，临上战场不得已命大军继续前进，独自将妻儿送回琅琊老家，途中恰逢上官明志，此人纠缠奚父非要一决高下，奚父无奈只得边打边退，将妻儿护送至琅琊时被上官明志一□□中背后，奚母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奚父带伤上了战场，自此落下隐患，奚母在琅琊一直忧思忡忡，心思郁结最后也没能抱住腹内的孩子。此事过后上官家饱受非议，也在琅琊销声匿迹了，待到奚老将军去世后一段时日，才在平津又活动了起来。

奚乾晟安抚晏清，“与你无关，上官氏的乌金枪不是好对付的。日后每逢书院斋沐之日，你便到后山来，我会亲自传授你武艺，此事不可告诉第三人。”

晏清感激地点点头，“将军放心，我一定好好学武将来保护百姓。”

奚乾晟看着他欢喜的模样，认真地道：“学武是为了保护弱小，铲奸除恶，先保护好身边的人，再谈保家卫国。”

晏清郑重其事地看着他，“将军说的晏清都记住了。”

“去吧。”

一道黑色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时，白马寺已经沉入一片酣睡之中。

第二日清晨，奚乾晟照例在园中练武，宗政越早早地便来寻奚乾晟，见他练完忙递来布巾，奚乾晟有些狐疑地道，“宗政兄你今日怎么又来了。”宗政越已经连着有两天没来了，他有些讪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兄弟解释他其实是跟女人打架结果还挂了彩，所以伤好之前都没脸出去见人，生怕别人瞧见要追问。他忙转移话题，“武昭，还没用早膳吧，走走咱们一起。”

宗政越哥俩儿好地揽着奚乾晟便去了膳堂。膳堂倒是意外的热闹到处挤满了人，赵世诚远远地看见他二人就忙招手，“奚兄，宗政兄，这儿！这儿还有位子！”

宗政越在人群中杀出一条道，挤到赵世诚那一桌，赵世诚见他们过来，忙拿碗摆筷，熟练地替奚乾晟盛了一碗粥，见奚乾晟也没有拒绝，宗政越不禁有些狐疑，他不就缺席了两天没来这儿用早膳吗，怎么这赵世诚如今好像跟奚弟很熟的样子。

他幽幽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就看见赵世诚神神秘秘地靠在奚乾晟身边咬耳朵，“奚兄，你昨日没去真是太可惜了，你可知昨日我看见了谁？”

奚乾晟自顾自喝粥，并不理会他装神弄鬼，赵世诚早摸透他脾气，见怪不怪地继续道，“江音来白马书院了！说了你敢信？这般神仙人儿竟也来咱们这儿了，”他鬼鬼祟祟觑了一眼周围没有人在看他，继续道，“我有个兄弟为了见这江大小姐一面，特意托关系入了凌云阁，谁知江小姐竟来了这儿，哈哈哈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见奚乾晟没有反应，正想再说两句，谁知奚乾晟一脸茫然，“江音是何人？”

喜不自禁的赵世诚险些一头栽倒，“什么？你不知道江音是谁？”

他说这话时嗓门已经有些尖利了，对面捧着白面大馒头的王胤鹏也不由得停住咀嚼的嘴，李琦似笑非笑地道，“奚兄你当真不曾听说过江都江氏的大小姐吗？”

奚乾晟虽是一向在此事上后知后觉，终究还是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不对，他看了眼宗政越，见他也在看自己，更加茫然。

宗政越放下手上的碗，意味深长地道，“武昭，为兄虽然知道你自小便是由奚老将军带在军营里长大的，但为兄真的没想到军中竟然如此无趣，难道军营里年轻的小伙子闲暇时从不谈论姑娘吗？”

众人一脸同情的看着奚乾晟，奚乾晟哑然，王胤鹏勉强咽下了那口馒头，咋舌道，“奚兄该不会你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除母亲姊妹之外的女孩子吧？”

奚乾晟：……

见他不言语，赵世诚笑的越发猖狂，“哈哈哈哈哈，现如今竟还有像奚兄你这般纯情的男子啊，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奚乾晟被同龄的少年这般取笑，偏偏又无从反驳，见宗政越也暗中憋笑，他心里难得上来几分火气，“谁说我不曾！”

赵世诚一愣，忽地想起昨日看到的，他一笑便说话不过脑，“呦呦呦恼了，好了我知道的，奚兄你也不是一个姑娘都不认识的，你跟臣姑娘不就很……”

王胤鹏见他得意忘形，忙把手上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他嘴里，给他打眼色。赵世诚收到信号，忙住了嘴，将正欲起身走人的奚乾晟按回座位上，嘻嘻哈哈又扯到了别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琦也听说过入学前那桩风流韵事，当时只是一笑而过，如今赵世诚前事再提，见奚乾晟反应倒也不像是空穴来风，他拨弄着碗里的粥，好像已经有些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