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是老的辣。宫望,白西林,蛟戟,这三块姜是一块比一块老。
方觉夏还是太嫩了。
以前读书,学“掩耳盗铃”这一课,方觉夏一边学一边笑主人公蠢,现在轮到他了,方觉夏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妖族?”
比昆仑云纹更加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觉夏心凉如水,恨不得把自己团吧团吧找个缝钻进去。
“难怪不愿见我。”宫望蹲下身来,一只手拂过方觉夏紧皱的眼皮,“原来我的徒儿竟是只小妖怪么?”
死定了。
方觉夏在心中为自己默哀。果然,自己这点小伎俩还是逃不过宫望的眼睛。
既然已经被识破,方觉夏也没有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了。他悄悄睁开眼,二话不说先撒娇卖乖,把这事儿混过去再说。
“师尊,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但你也没想过要实话告诉我。”
“师尊……”方觉夏打死都没想到自己能发出这么恶心人的声音。他故意哼哼唧唧的,抓着宫望无名指轻轻摇了两下,怎么恶心人怎么来。心里打着坏主意,哪怕把宫望恶心坏了他都能逃过这一劫。
没成想宫望还真吃这一套。随着方觉夏攻势越猛,宫望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他垂眸看着自己被方觉夏握着的无名指,多日以来的不解与怨怒被扎了个口子,竟这么悄无声息地泄了气。
“你是怎样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宫望故作严厉,“为师希望你也清楚,无论你是人是妖,都是我唯一的弟子。所以以后,不要再有事情瞒着我了,为师永远是站在你身后。”
“弟子谨记。”
方觉夏低估了宫望对他的包容性,师徒二人把话说开后,流转在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随和起来。宫望把方觉夏从地上拉起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专注而温和,淡淡道:“你长高了。”
的确是长高了一些,方觉夏目测了一下,他还是比宫望矮了差不多一头。也不知道宫望是吃什么长大的,仙丹吗?
气氛正好,却总是有人出来煞风景。白西林踱步而出,见到方觉夏颇感意外,斜倚在一丛珊瑚上,挑眉笑道:“我还以为是哪对有情人躲在这儿卿卿我我,没想到是师侄啊。”
向来不为外物所动的宫望竟然被这几句话说得不太自在,他这才发觉自己与方觉夏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过于亲密,连忙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用质问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蚌精呢?”
白西林:“它知道自己打不过,跑了。”
“那你就任它跑了?”宫望皱眉。
“那两只八爪鱼狡猾得很,逃跑的功夫是修炼到家了,我一不留神它们就跑了。不过,师弟,早前不是说好了,我围追,你拦截,拦在哪儿呢?截又在哪儿呢?”
见宫望不说话,白西林把矛头一变,转向方觉夏,“我说师侄,你躲在你师尊身后做什么?怎么,几日不见,怕师叔我吃了你不成?”
被点名道姓,方觉夏没法继续装死了,他故计重施,闭着眼从宫望身后冒出头,假笑着喊了声师叔。
白西林好奇心起,“你眼睛怎么了?”
方觉夏:“我不熟水性,在水中眼睛睁不开。”
“原来如此。”白西林难得做一次好人,“师叔这儿有避水丹,你过来,我给你一颗。”
“不用了!多谢师叔好意!”方觉夏把头摇得像波浪鼓,眼看着谎话就要编不圆了,一只手藏在宫望身后死命揪他的腰带,希图宫望说点儿什么来救场。
接收到方觉夏的求救信号,宫望反握住方觉夏的手,不叫他乱动。沉吟片刻道:“正事要紧,那蚌精往哪个方向跑了?先去追。”
白西林手一指,宫望便将方觉夏夹在臂弯中,像阵风一样掠了出去。白西林紧随而来,三人所过之处惊起游鱼一片。
害怕被白西林听到,方觉夏俯在宫望耳边悄声问:“师尊,你之所以没回昆仑,就是因为师叔吗?”
宫望摇头,“是因为你。”
原来宫望在妖界足足等了七日,却不见半点而回音,本想先礼后兵硬闯进去,恰在动手之前,收到了白西林前来求助的纸鹤,便只好暂且将强闯妖界的事搁浅了。
方觉夏:“……”原来是我自投罗网。
追击到一处暗礁,宫望停了下来。他嘱咐方觉夏跟紧,而后一剑劈开形状各异的礁石,海底石沙被剑气所荡开。千年蚌精再无藏身之处,慌张地紧闭起蚌壳,一丝缝隙都不留。
宫望欲要走近,白西林在身后提醒他,“小心点,还有两只妖没有现身,我去取它的内丹,你警戒。“
见宫望不以为意,白西林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不要掉以轻心,那两只妖境界不低,且行踪难定,擅长用毒,我的师侄你可要给我保护好了。”
“自不用你说。”宫望将方觉夏护在自己身后。
“师叔!”方觉夏忍不住道:“这蚌精修炼千年,内丹一丢岂不修为尽失?”
白西林知他恻隐心起,便道:“它不是什么好妖,孽债缠身,我取它的内丹是为天行道。若这妖物的内丹当真是五行之金,便算它偿债了。”
说罢,祭出灵剑一剑插入蚌壳。
“师尊,若这蚌精不曾作恶害人,你们还会取它的内丹吗?”不知是不是因为种族的转换,方觉夏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宫望望着他低垂的发旋,虽是艰难,却还是开口了,“会。”
“只因它是妖?”
“并非因它是妖。”宫望缓缓道来,“修道之人,无所不容,无为而治,先容己而容苍生。渐渐的你就会明白,孰轻孰重,有舍有得,若有朝一日需我祭身而平山海,为师亦会奋不顾身。”
方觉夏若有所悟,“弟子记得了。”
“不用记。”
“啊?”方觉夏不解。
“人是人,妖是妖,苍生为苍生,你是你。”宫望几乎是不假思索,“你只要随心就好,为师希望你永远没有忧虑。”
“师弟!那八爪鱼现身了!你——”白西林将蚌精内丹收入囊中,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宫望的剑早已将那打算偷袭的八爪鱼钉在礁石上,半分不能动弹。
这八爪鱼速度奇快,白西林此前一直没有机会看清它的原型,借此机会便忍不住凑上前去观赏一番,点评道:“和书上一样丑。”
方觉夏看不见,只好按捺住自己那点儿好奇心。宫望上前去拔剑,八爪鱼还没有死透,几只触手绞做一团,瞧着有几分恶心。
方觉夏牵着宫望的袖子亦步亦趋,听见白西林道:“师侄,你小心点,不要走太近了,这畜生有毒,别沾上。”
也不知他的嘴是否开过光,刚说完,那八爪鱼便朝着方觉夏发动了临死反击,浑身裹挟着毒液狠扑而来。
察觉到危险,方觉夏浑身汗毛倒立,自闭视觉的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哪怕宫望出手及时,也还是不可避免地遭了秧。
宫望的灵根属性与海水相斥,却还是在恼怒之下燃起了本命灵火,生生将那八爪鱼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徒儿,你感觉如何?哪里不适?”宫望懊恼不已,若不是他轻敌,又怎么会让方觉夏身中异毒?
方觉夏都做好屏息等死的准备了,可半晌过去了,他仍然好好地站着,面色红润有光泽,半点儿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他原地伸伸胳膊踢踢腿,道:“师叔,你是不是搞错了啊,我没感觉有哪处不适啊。”
白西林长叹一口气,“这种精怪是我从一本杂文志异上所见,通常一子一母结伴而居。若是中了子鱼的毒,便会对他人产生强烈的依赖感,须得母鱼的毒液方可解除。可眼下母鱼不知所踪,师侄,我看呀,你这毒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
闻言,方觉夏不免涩然。他都多大个人了,难道总得依赖着人搂着抱着吗?
“不如这样吧。”白西林出了个主意,“师弟,你把师侄交给我,你去寻那母鱼,取它的毒液来。”
宫望闻言危机感横生,“你去。”
“你修为高,还是你去吧。”
“不可。”宫望直言冷拒,不欲继续纠缠下去,将方觉夏往怀中一带,一阵水纹波动后,两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只有师徒二人时,方觉夏不需要继续掩藏自己的异瞳。他睁开眼,双颊绯红,又羞又臊,“师尊,毒性未解之前,我可能会有些粘人。”
宫望只看了一眼便匆忙收回目光,胸腔中鼓动不断,正要说些什么,便感觉方觉夏往他怀里钻了钻,一边钻还一边道:“师尊不喜欢弟子吗?为什么不再抱紧些?”
宫望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万钧剑在脚下嗡鸣不断。他只觉自己浑身上下连头发尖子都是烫的,喉结滚动着吐出两个字,“喜……喜欢。”
哦,不,应该是三个字。
要开花的老铁树竟然还结巴了。
更新到目前为止的我全部搬过来了 希望大家帮我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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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