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天气开始转冷,方觉夏的校服外套下添了一件薄毛衣。舅妈体寒畏冷,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了,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臃肿。
只有宋致还像一个勇士一样穿着薄薄的两件套不惧严寒,在这一点上,方觉夏还是很佩服他的。
天一冷,人就犯了懒,方觉夏赖床赖到闹钟响了三次才爬起来。往常这个时候,早餐早就准备好了,但今天不知怎么的,舅妈也睡过了头,满脸倦意地塞给俩表兄弟一人五块钱,让他们随便在外面吃点。
出门第一个路口就有早餐摊子,方觉夏买了几个包子加一杯豆浆,宋致为了省钱就没吃。方觉夏懒得管他,温热的豆浆一下肚,胃里有了东西,终于不再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
早晨的风很冷,方觉夏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宋致后面避风,指尖冻得都快僵硬了,便放进口袋里回温。
到了学校,方觉夏二话不说跳下车就走,宋致早已习以为常,头都没回把车开进车棚上锁,这点功夫,方觉夏已经消失在校门口了。
这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相处模式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僵硬,但似乎已经锻炼出一种别样的默契。
自从天气转冷,方觉夏就鲜少踏出过教室,打球的次数也直线减少。他为了待在教室里吹空调,连水都很少喝,就怕上厕所。方觉夏这么怕冷,尹子泰很担心他某一天会不会突然开始冬眠,一觉睡到雪融了才会醒来。
尹子泰嘴上总是调侃方觉夏太娇气,但实际上还是很乐意惯着他。方觉夏不肯出门,尹子泰就天天帮他跑腿打饭,功课也做得很足,对方觉夏的口味了如指掌,每次都吃得方觉夏肚皮滚圆。
今天的气温似乎又低了些,早上打了白霜,路有点滑。尹子泰拎着两份盒饭,小心翼翼不让汤撒了,一边回想着食堂的菜色,一边注意脚下。
糖醋排骨、紫菜汤、番茄炒蛋还有一份青瓜,荤素搭配,嗯,是方觉夏的口味。
上了楼梯,鞋底有些泥巴,他跺了跺脚,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背影站在窗外向里张望,尹子泰走进了,才认出来这人是宋致。
宋致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眼睛通红,唇色惨白,眉宇间都是焦急的神色。
尹子泰很好奇,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和宋致并不熟,出于礼貌并没有贸然问什么敏感的问题。
“你是要找方觉夏吗?”尹子泰透过玻璃,看到方觉夏伏在课桌上打瞌睡,一张白皙的小脸被暖气烘得红彤彤的。
宋致对这句话反应了很久,像是在犹豫,也像是在发呆。宋致的眼神让尹子泰觉得,就算是这个人就站在这里,但他把自我隔离在了另一个空间,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里面,混乱又无法逃离。
简而言之来说,宋致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太正常。
良久,宋致才摇了下头,一句话没说飞快跑了。
他走了,尹子泰反而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宋致。在他的印象中,宋致这人不是在发脾气,就是冷着脸不说话,要么就像刚才那样神经兮兮的,性格太极端了,不好相处。
尹子泰没有把宋致来过这件事告诉方觉夏,他撑着下颚看方觉夏吃饭,嚼得两边脸颊鼓鼓的,在心里叹息,像方觉夏这么可爱的人,为什么会有脾气这么古怪的表哥呢?
宋致那种狗脾气,肯定让方觉夏受了不少委屈吧?想到这里,尹子泰满目怜爱地揉了揉方觉夏的头发。
方觉夏:“???”松鼠问号。
尹子泰:“小可怜。”
方觉夏:“……”什么毛病?
由于是周五,放学要比平时早一些,方觉夏慢腾腾把书包背上,尹子泰人已经跑没影。
方觉夏走到走廊往下望,尹子泰迈着两条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校门口跑,那匆匆忙忙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赶着去投胎。
方觉夏一直很疑惑尹子泰每天这么火急火燎的是去干嘛,他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早上踩着点到教室,下午被狗撵似的跑得比谁都快,从来不肯在学校多耽误一秒钟。
疑惑归疑惑,方觉夏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晃晃悠悠下了楼去高中部等宋致放学。
到了才发现宋致人不在。
一问才知道,宋致只上了半天课就请假走了,至于去干什么,同学们并不知情。方觉夏又去问老师,老师告诉他,原来上午家里打了电话来,说舅妈突然发病,现在人在医院。
但具体是哪个医院老师也不清楚,方觉夏只能打电话去问舅舅,舅舅说舅妈两个小时前就被推进手术室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方觉夏心里着急,说什么都要过去看看,虽然无济于事,但好歹亲眼见了多少能踏实些。他在校门口拦了辆的士,这还是自穿越来后第一次这么奢侈,情况紧急下,他看着表上不断攀升的数字,竟没觉着心疼。
路上堵了车,方觉夏到医院的时候舅妈手术已经做完了,这会儿麻醉还没过,躺在病床上眼睛都睁不开。
医生说王梅的情况不是很乐观,这次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毕竟只是一个临时措施,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根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宋光明伟岸的身躯也被打击得垮了下来,他肩膀微微向里缩着,神情脆弱得可怜。宋致则一言不发地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脸埋在掌心里,喉头滚动着。
医生很尽责的尽量和家属多沟通,争取把一切病因和治疗方案都讲清楚。但宋光明是个木讷的人,很多专业术词他都听不懂,医生说着说着,耐心也快消磨光了,对牛弹琴说不清。
幸好这时方觉夏适时站出来接过了医生的话。他是家属中最冷静的一个,说话也清晰有条理,不仅能很好地理解医生的意思,还能很有见解地给出回应。
大概聊了十来分钟,两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医生拍拍方觉夏的肩膀,很是赞赏。
医生走后,方觉夏转过身来安慰宋光明,道:“舅舅,别太担心了,刚才医生也说了,舅妈的病要慢慢调养,急不得,只要跟着医生的治疗方案走,根治的可能性很大。”
宋光明局促地磨挲着手心的厚茧,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只点点头,愁容并没有因此消下去半分。他犯了烟瘾,却连一根劣质香烟都舍不得抽。
当晚王梅的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下来,医院里留一个人陪床就行了,宋光明便叫宋致和方觉夏先回家去。
方觉夏和宋致一直守到王梅醒过来,还和她聊了几句,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说话时带着点笑意,这让病房里压抑的气氛轻松了不少。特别是宋致,方觉夏很明显地看到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准备要走的时候,宋光明掏出皱巴巴的五十块钱递给方觉夏,叫他们拿去吃饭。方觉夏没收,拉着宋致就走了。
回去是坐公交,方觉夏没带零钱,就都是宋致在付钱。由于住的地方实在偏僻,两人换了好几趟车,辗转了一个多小时,脚落地的时候宋致兜里还剩下四块钱。
这四块钱用来解决两个人的晚饭显然不够,蛋炒饭都要七块钱一份呢。宋致和方觉夏两个半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不吃今天晚上肯定饿得睡不着,眼下这情况,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宋致手里拽着四张面值一元的纸钞,犯了难。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这附近的超市还没关门,宋致和方觉夏在生鲜区捡了大妈的漏,两块钱米粉两块钱葱,回去下锅一煮凑合着吃一顿得了。
打开门,方觉夏把钥匙丢在鞋柜上,宋致拎着粉和葱往厨房走。方觉夏以为他是要大显身手了,亦步亦趋跟上去打算瞻仰一番。结果宋致把东西往案板上一放,便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那儿,半天没动弹。
方觉夏心里陡然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测“你……该不会不会煮吧?”
“……”宋致虽然思路很清晰,但动手能力是真不行。
方觉夏:“……”
两个厨房白痴大眼瞪小眼。
“……没事儿,我查一下怎么煮,你是学霸,肯定一学就会。”方觉夏抱着这样美好的意望打开浏览器。
宋致的确是学霸没错,学校颁发的奖状几面墙都贴不下,点亮生活技能应该就是一本菜谱的事儿。
下碗汤粉很简单,水一开材料下锅就是了,方觉夏一个口令宋致一个动作,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虽然粉条煮得碎了点,但味道还可以。
盲目的自信最能麻痹人的神经,宋致第一次下厨就这么成功使他很有成就感,自告奋勇拿出两个鸡蛋,说要煎荷包蛋。
但有些事情,没有经验真的强求不来。
一手锅盖,一手锅铲,宋致的表情比考试时还要严肃。方觉夏一边看菜谱一边念出声,“先把油烧红了,然后放葱头蒜末炒出香味儿。”
宋致打开火,往锅里倒油,方觉夏在旁边提醒他,只要适量就行了。
宋致动作一顿,不好意思问适量油是以什么为标准,这样显得他很蠢,便把整个锅底倒满才收了手。
两人等了一会儿,油锅开始滋滋的冒泡,方觉夏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胆怯,战战兢兢问:“行了吗?应该可以放蒜末了吧?”
宋致手持锅铲一丝不苟“不行,油还没红。”
“……哦。”表哥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又等了一会儿,锅里飘出了乌烟,菜油溅得到处都是,方觉夏又问:“应…应该可以了吧?好像要着火了……”
宋致把锅盖横在身前还是摇头,固持己见,“再等一下,油还没红。”
“油怎么样才算是红了?”方觉夏紧紧盯着油锅。
宋致:“……”
可惜这个问题宋致也不知道答案,正冥思苦想之际,锅里的油突然烧了起来,滚烫的火苗直冲油烟机而去,在风的鼓动下,整个厨房都被火光摇曳地生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