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五的床,睡三个成长期的男孩子虽然有点挤,但还能凑合。
最可怜的是方觉夏被夹在中间,宋星文年纪小,体热,挨着他的那一半身体都被过渡了温暖。而宋致不知道是什么体质,浑身冰凉,怎么都暖不了,方觉夏感觉自己左手边躺了个可持续制冷空调。
水深火热中,方觉夏脑海中浮现两个大字——煎熬。
方觉夏怕冷,就下意识离小表弟近一点,再近一点。还好小表弟靠墙,不然早就被挤得摔到床底下去了。
也正是因为挨着墙,宋星文卡在墙缝里,不得动弹。
宋星文努力从逼仄的空间里汲取氧气,“表哥,你能不能往外边靠靠,我快不能呼吸了。”
方觉夏嘿嘿笑,“不好意思,我怕冷,你就体谅一下吧。”
宋致被抛弃在一边独自美丽,他眼见着方觉夏和宋星文越靠越近,却和自己隔了一条银河,心中的滋味翻涌难言。他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便伸手将方觉夏往自己这边拽了拽,然后一掀被子起身,到浴室用将近五十度的水迅速冲了个澡。宋致回来的时候从头到脚没有一寸皮肤不是红的,方觉夏还以为他中邪了。
这的确是一个让身体迅速升温的好办法,前后不过五分钟,宋致就带着一身热气钻进了被窝里。
方觉夏感觉到宋致滚烫的体温,立马改投阵地,像个拔X无情的渣男抛弃宋星文往宋致怀里钻。宋致垂眸看他柔顺的黑发,心里的空缺好像被填满了,脸上的表情很是柔和。
小舅一家走后,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都不断有亲戚上门拜年,宋致和方觉夏几乎天天被安排睡在一间房。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宋致就养成了用烫水冲澡的习惯,每每他洗完一打开门,浴室里烟雾缭绕。王梅见了之后犯嘀咕,心说这孩子该不会是病情又加重了,要用这种方法折腾自己。
元宵节是除夕夜后最热闹的一天,这个小地方还保留着耍花灯的习俗。方觉夏从来没见过,感兴趣得很,便和宋致站在二楼的设台上打开窗以最佳角度观看。
舅舅打开大门迎接,王梅准备了红包,花灯的队伍里有十多人举着一条做工精致的龙,在客厅里盘旋了几圈。耍龙头的那个叔叔见方觉夏满脸新奇又崇拜,表情很有意思。便有心逗弄,将龙头突然举高与方觉夏脸对脸。叔叔双臂抖动,那龙头也跟着左右晃悠,他再拉动某个机关,龙灵活灵现地眨了两下眼睛。可惜,方觉夏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兴致盎然伸出手摸了摸龙角。
年已经过完了,年味儿还没散去,可学校开学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去学校报到前两天,方觉夏和宋致陪舅妈去了医院复检。医生说王梅最近的恢复情况并不理想,但只要继续治疗,不是没有完全康复的可能性。
王梅回家的路上还在不断说道方觉夏,她都做好了听天由命的准备,本来就是一条穷苦命,能活一天是一天,花这么多钱去治,不值得。
方觉夏却不听她这一套,道:“您就静下心来养好身体,钱的事儿啊,就交给我爸了。”
正式开学后,天气渐渐回温,尹子泰一段时间没见,人似乎又高了点,方觉夏站在他面前比了比,足足矮了一个头。
按理说方觉夏今年十六岁,长到一米七五怎么也算不上矮了,但尹子泰就跟打了激素似的,身高一截一截往上蹿。
方觉夏向尹子泰讨教长高的秘籍,尹子泰却道:“这个你别问我,问你表哥去,他比我还高个几厘米呢。”
方觉夏想了想他们三个走在一起的画面,突然愁眉苦脸,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俩走一路,我就是个凹啊。”
春天一来,积雪消融,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每次经过长有杂草的路,都会蹭一裤管的水。方觉夏非常讨厌这种感觉,所以这天尹子泰招呼方觉夏去打球,就被方觉夏拒绝了。
但尹子泰是谁啊,别的没有,空有一身蛮力。连拉带拽把方觉夏拖下楼,经过羊肠小道时方觉夏一个跳跃蹦到尹子泰背上,理直气壮道:“我不喜欢湿鞋,你背我过去吧。”
“好嘞。”尹子泰将方觉夏往自己背上抛了抛,脚步稳健。
自从方觉夏和宋致冰释前嫌后,宋致就再也没有拉过窗帘。甚至于在天气没那么冷的这个季节,他会打开窗,等着有人经过。
他等到了。
大老远的,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说话,欢笑,脚步,由远及近。他等的人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出现在眼前,却灼伤了宋致的眼。
方觉夏懒洋洋靠在尹子泰背上,被同行的男孩儿调侃,就这么堂而皇之路过,丝毫没有注意到宋致的存在。
宋致收回目光,死死盯着书本上的提纲,脑海里却不断回闪着刚才那一幕。他心里很闷,很堵,那两个人肌理紧贴的地方在他看来无比刺眼,恨不得将尹子泰取而代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外表虽然依然平静如水,但水底有个旋涡,在不断地吞噬着理智。
猛地,宋致将课本紧紧合上,起身走出了教室。
操场上,方觉夏经过热身已经出了一身薄汗。他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宽松的圆领细绒毛衣。王梅洗衣服不讲究材质,洗衣机一滚就直接晒,那件毛衣衣领被洗得有点大,两节锁骨随着呼吸起伏,白得诱人。
可方觉夏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给围观人员带来多大的冲击力,依旧无畏地奔跑跳跃着,每次躬身或抬手,场外的尖叫声几乎要穿透耳膜。方觉夏还以为他们是被自己的球技所征服,表现的越发卖力。
饶是尹子泰神经大条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搂着方觉夏的脖子把他赶到一边,低声问:“兄弟,你有没有感觉今天的观众格外热情啊?”
方觉夏拎着衣领给自己扇风,谦虚道:“可能是太久没见了吧。”
尹子泰听到这句话,眼珠子往下一撇,冷不丁看到方觉夏胸膛白花花一片,从他这个优越的角度,甚至能看见两个可爱的红点。
尹子泰:“……”
尹子泰一时定住了,他明知道这样是不礼貌的,但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按住了脑袋般无法移开目光。这十几秒内他脑中什么都没有,看那春光时隐时现,心里像被关了一只猫,不停地抓挠。
就在他感觉气血上涌,鼻头微痒时,一只手臂横空而来,将方觉夏从他的钳制中拉了出去,随后一件外套落在方觉夏的肩膀上。宋致黑着一张脸,任由方觉夏的两只手还没来得及伸进袖子里,直接“唰”一声将拉链拉到尽头。末了还嫌不够严实,抖了抖衣领,将它竖起来。
这件外套是宋致的,很大,大到方觉夏的双手能够自由活动。他的手从下摆钻出来,试图把拉链拉开,却被宋致制止了。
宋致:“冷。”
方觉夏抬起头给他看自己的汗,“我都热死了,你干嘛呢?”
宋致还是一个字,“冷。”
方觉夏:“……”
行吧,有一种冷叫你表哥觉得你冷。
这一出好戏着实叫人欲罢不能,奈何上课铃很不合时宜地响了,再不情愿,人群也该散去了。宋致捡起方觉夏随手放在石梯上的外套,见被水气浸湿了一大块,便道:“衣服湿了,先放我这儿,放学了带回去洗,你先穿着我的,快回教室吧。”
方觉夏这时已经把外套中规中矩穿好了,点点头,很听话地走了。
“哦,对了。”宋致穿着一件单薄的体恤,将方觉夏的外套挂在手臂上,突然出声冷冷地对尹子泰道:“你的眼睛如果不想要,我可以帮你。”
火\药味渐浓,方觉夏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紧张得捧起了手。
尹子泰脚步只顿了一瞬,就拉着方觉夏,“走了。”
宋致回到教室的时候,包括老师,所有人都对他实行注目礼。他面不改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开书。
他的同桌阴阳怪气地啧了几声,道:“大学霸宋致课后时间竟然没坐在座位上看书做题,这可真是新娘子上花轿,头一回。”
宋致此刻心情很不爽,同桌还浑然不知直往枪口上撞,张嘴还想再调侃两句,被宋致一个凌厉的眼刀吓到噤了声。
同桌小心翼翼提出建议,“您要是心情不好,要不吃两片药?”
宋致没有理会他,微微低头把鼻尖埋进衣领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说,不用了,这好像比药管用。
注意到他的动作,同桌一颗八卦之心开始躁动,置生死于不顾,问道:“你这外套哪儿来的?怎么这么小?一点儿也不适合你啊。”
突然,他贱兮兮地凑过来放低音量,“女孩子的?”
“不要碰到我的外套。”宋致不动如山,语言略带威胁性。
同桌立马拉开安全距离。
宋致的外套让方觉夏穿出了嘻哈风,就是那种不管要做什么事总要把胳膊往前抻一下,不然都看不见手。
方觉夏觉得好玩,一下课就和尹子泰两个沙雕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即兴说唱,周围投来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
直到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方觉夏还在回味着他时长一天的rap生涯。
洗衣机设定好的流程已经走完,王梅将衣服全部捞出来,用晾衣架一件件叉上挂绳。
宋致端着水杯打那儿路过,桶里仅剩的黑色毛衣立马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