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芙季雅稍愣了愣,就反应了过来,低声笑着为沈莫失鼓起了掌。
没想到啊,沈莫失平时看着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居然也能在这种场合里做出和她一样的事情来。
顶着两人诧异的眼神,沈莫失笑得柔和,好像完全没有做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一位领主出言不逊的事情一样。
克拉芙季雅歪头看着她坦然的神色,笑得越发高兴。
与这两位自在的模样相比,被阴阳了的乌楠就显得有几分尴尬了。
克拉芙季雅说话难听,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都有心理准备,更何况今天的她还算收敛些的。
不过沈莫失就让他有些诧异了,以他此前了解到的情报来看,沈莫失的形象一向是温和可亲的。
并且由于陆岭那夸张的宣传,乌鸦领内不少人都觉得她是个慈悲为怀的“救世主”。
乌楠多少也被这种传言影响到了些,觉得对方至少会是个脾气温和的家伙,没想到居然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不过他很快也就调整好了心态,并对此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他瞥了眼开怀大笑的克拉芙季雅。
也对,能和这个家伙混到一块的,还能是什么好相与的家伙吗?
“呵呵。”看着乌楠略显尴尬地愣在了原地,沈莫失又笑着打圆场。
“只是句玩笑话罢了,我看您的情绪不是很好,才想着开个小小的玩笑,但我不太会说话……”
沈莫失脸上带着真切的歉意,虽然她的真实年龄不知道比满脸褶子的乌楠要大了多少,但还是仗着一张年轻的脸在这装小辈。
“您资历深,应该不会介意年轻人的小失误吧?”
这一下主动递出的台阶又把乌楠应对的话打了回去,既然不想得罪沈莫失与克拉芙季雅,那他也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顺着下台。
“哈哈哈,年轻人幽默些是好事,我怎么会介意呢?”
看着面前两人如出一辙看他好戏的神色,自觉此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的乌楠打了个哈哈,迅速结束了寒暄离去。
他懊恼地想着,明明彩玉那边说,沈莫失对他的态度都还不错来着,孔羽也没有说沈莫失的脾气这么坏啊,怎么到他面前就是这幅德行。
想到彩玉与孔羽的相似之处,乌楠不禁猜测道,难道沈莫失这么重视外貌吗?
下次果然还是找年轻貌美的下属出面和沈莫失谈事情好了。
“你们年轻人多聚聚,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在这碍你们眼啦,可一定要在乌鸦领内玩得开心才好。”
克拉芙季雅意思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应付他。
她们肯定是会玩得开心的,不过到时候你开不开心可就不知道了。
等乌楠走远了,克拉芙季雅才弯腰凑到沈莫失耳边,不怀好意地询问她。
“可算是亲眼见到你‘心心念念’的乌鸦领主了吧,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沈莫失瞥了她一眼,嫌弃地撇撇嘴表示对她的用词的不满,“感觉一股老橘子味。”
老橘子?
克拉芙季雅停顿了一下,才哼笑出声,揽着她的肩夸道:“不愧是你,我怎么想不到这么贴切的词。”
“菜就多练。”
沈莫失竖起食指晃了晃,结束了与克拉芙季雅的日常拌嘴后,才后知后觉地回头。
“彩玉呢?”沈莫失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身后。
仗着自己出众的身高,克拉芙季雅抬头扫视一圈,指着一个方向对着沈莫失说道:“那那,你的宝贝狐狸在那呢。”
听着她这番酸溜溜的话,沈莫失挑起了一边眉毛,抬头看她,“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虽然克拉芙季雅面上不显,但沈莫失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不爽的情绪。
她挤兑彩玉很正常,挤兑乌楠也很正常,但今天怎么一连好几次地来挤兑她了?
接收到沈莫失疑惑的视线,克拉芙季雅嫌恶地吐了吐舌头,“周围都是乌鸦的臭味,能高兴才怪了。”
她低头瞥向沈莫失,“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垃圾地方。”
沈莫失听懂了她的抱怨,暗自咋舌,无奈地抬手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
“好好好,辛苦你了,待会儿陪你去吃好吃的。”
很多时候,把克拉芙季雅当孩子哄能有奇效。
果不其然,沈莫失话音还没落下,克拉芙季雅的神态就一下子昂扬了起来,尾巴摇来晃去地蹭着她。
“那你可不许反悔。”
“肯定不反悔。”
沈莫失好笑地摇摇头不管她,顺着她刚才指的方向去找彩玉。
虽然说只是为了给她们接风洗尘才举办的这场宴会,但是在场的人可一点不少,而且各怀心思,可不都是为了她俩来的。
此时,这些人都零零散散地聚成了好几个小圈子,分布在宴会厅里。
五彩斑斓的羽毛看得沈莫失眼晕。
她皱着眉在人群中寻觅,在找到自家狐狸之前,就先看到了不少神情柔顺,与彩玉讨好她时的神态极为相似的人。
各个盘靓条顺,正垂首恭谨地依附在身披华羽之人的身侧。
见状,沈莫失的笑意逐渐消失,眼神顿时晦暗了几分。
而此刻的彩玉还不知道沈莫失在找他,他正被一群曾经的故人簇拥着。
身披彩羽的众人纷纷表示着自己对他的怀念之情。
“彩玉,我们刚还念叨着你呢,最近你怎么都没出来露面。”
“有去你家做局的,也都只见到你妹妹小鱼。”
“我们还以为你是生病了,不过现在看来是……”一人目光闪了闪,没再说下去,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在彩玉随着那位残暴的隔壁领主出席宴会后,她们自然也就知道彩玉这阵子在做些什么了。
毕竟乌楠领主向来偏好找这些有能力又不算太出名的伎人们去做些隐秘的事情。
“那位待你如何?你是打算就这么跟着她了还是?”
那人顿了顿,才又轻佻地说道:“你家的小鱼自然也是好的,不过总是比不上你的性子合我们心意。”
“你要是就这么把我们抛下了,那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
顾忌着场合,围着彩玉的几人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过她们的神情都把心思写得明明白白。
彩玉怎么会不懂她们的意思,他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游刃有余地应付众人。
“妹妹还小,有些不足之处请多谅解,我不在的这阵子,小鱼多亏各位的照料了。”
一切的谈话与以往都没什么分别。
而当有人性急,想要向彩玉伸手时,他也下意识做出欲迎还拒的姿态婉拒对方,时刻注意着不让客人感到窘迫,从而得罪客人。
但同时也不能让客人们就这么对他失去了兴趣,不然这一节度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不需要过多的思考,这些反应在多年来的职业生涯中几乎已经被他刻进了骨子里。
他一如既往地运用着这些他曾引以为豪的技巧,拉扯着几人的情绪。
——直到他突然注意到了沈莫失的视线。
彩玉的目光凝滞了,他定定地看向远处的沈莫失。
她好像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以至于其身旁的克拉芙季雅都打起了哈欠,无聊地开始玩她的头发。
沈莫失没有在意克拉芙季雅在她头上搞的小动作,只是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彩玉。
明明是那么普通的视线……
彩玉看着沈莫失,心脏却重重地跳了两下,恍惚觉得一切的声音都从他的世界里远去了。
直到被满脸疑惑的客人们唤醒,他才猛地一颤,脸色迅速蹿红,惊慌失措地避开了与沈莫失对视的眼神。
他对客人们所做的都是以往做惯了的事情,即使是在年幼的妹妹弟弟们面前,他也早就不会因为这些而感到窘迫了。
可是……
明明是那么普通的视线……
为什么却比那些直白的触碰还要让他感到羞耻与不堪呢?
彩玉看着周围熟悉的客人们,却支支吾吾地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自如地应付她们。
“你的狐狸好像有麻烦了。”
克拉芙季雅正动作随意地给沈莫失编着小辫子,还能抽空替她关注一眼彩玉的方向。
沈莫失眯起眼看向那几个簇拥着彩玉的“嫩橘子”,再看向彩玉那条僵硬的大尾巴,轻哼一声,果断牵过克拉芙季雅在她头上作妖的手,往彩玉的方向走去。
“打扰了,不过彩玉今天可是陪我来的。”
沈莫失皮笑肉不笑地插进了这群人里,在众人因为克拉芙季雅的突然靠近而感到惊慌时,一把拉过了眼神闪烁的彩玉,挡在他身前。
克拉芙季雅神色冰冷地俯视着面前这群矮子,再瞥一眼低着头的彩玉,顿时不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来。
被强势打断了交流的“嫩橘子”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质疑两人,而是犹犹豫豫地出声道。
“十分抱歉,我们不知道他现在有主了。”
一人开了头后,剩余几人也结结巴巴地紧随其后,向沈莫失与克拉芙季雅两人行礼致歉,接着就你推我赶地匆忙离去。
作为合格的纨绔,可以不会玩,但一定要会识时务。
虽然她们没那个渠道知道那位黑发黑眼的贵客是谁,但就凭她能亲自被乌楠领主接待,那就不是她们能随意招惹的人了。
更何况她身边那人就是传说中喜怒无常的鬃狮蜥领主,怎么看都是惹不起的家伙啊!
根本不需要刻意驱赶,惜命的几人便火速扑闪着翅膀滚远了,完全不像是此前纠缠着彩玉的那番模样。
沈莫失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人远去,才转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彩玉。
“我们出去聊聊吧。”
沈莫失牵着彩玉走到外场的花园,这里的人比起厅内少得多了,显得格外静谧。
会到昏暗的室外来交流的人,多少都有些隐晦的事情要商议,都很是自觉地与其余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过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为了保险些,克拉芙季雅还是摆摆手示意跟来的随从们分散出去,不要让人来打扰到她们之间的谈话。
沈莫失在一处隐蔽的花草环绕的凉亭内驻足,如晚风一般清凉的眸光扫向身后耷拉着脑袋的彩玉。
她看着彩玉,什么都不说。
彩玉低着头,便也什么都不敢说。
看着他这副心虚的模样,沈莫失突然哼笑出声,引得双手抱胸靠在凉亭石柱上的克拉芙季雅也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