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恪洲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垂眸看着才退烧不久昏睡未醒的孟眠。
温煦的日光透过病房百叶窗打在他的身上,黑眸沉静幽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
几缕碎发微微遮住了男人的眉眼,日光似乎也让他变得温煦了起来。
医生说除了身上的几处擦伤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却没怎么受伤,除非是遇见什么障碍物,不然就是进行了紧急自救。
可是一个从小没有遇见过什么危险,没有进行过专业训练,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的小姑娘,为什么能在危急情况下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呢?
孟恪洲若有所思地看着病床上女孩恬静的睡颜。
执起孟眠放在病床边的手,他垂下浓密的眼睫轻吻了一下她纤白的指节。
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呢?亲爱的妹妹。
女孩仿佛被他的嘴唇烫到一样忍不住蜷缩起指尖,卷翘浓密的眼睫扑簌着,她缓缓撑起了沉重的眼皮。
“哥……”
孱弱无力的细弱声音传入耳膜,孟恪洲俯身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孟眠退烧不久依旧红润的脸颊。
“感觉好点了没有?”
孟眠费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孟恪洲拿来靠枕慢慢扶起她。
“饿了吧?哥哥才从家里带来的补汤和你爱吃的饭菜,多吃一点才能尽快恢复。”
孟眠乖巧地接受投喂。
吃完饭后女孩懒懒地靠在他的身上,他手指不动声色地卷起她肩头的一绺松软鬈发,又悄悄放开。
“眠眠,可以告诉我,你和那个男孩为什么会掉入深谷吗?”
孟恪洲还清楚记得随搜救队找到他们时,看见的刺眼一幕。
少年从背后紧紧环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女,眼神狠戾地盯着想要将女孩抱走的他,好像一匹圈占领地的恶狼。
尽管表面波澜不惊,孟恪洲内心却隐隐升起所属物被觊觎的极度不爽。
听到这句话之后女孩突然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她的小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像是要寻求庇护一样往他怀里缩。
娇小的身躯不住颤抖着,脸也死死埋在他的胸口处。
孟恪洲怜爱地用大手轻拍着女孩单薄的脊背。
等她稍稍平复了之后,他却略显强硬地抬起了女孩尖尖的下巴。
她眼尾湿红,脸上布满泪痕,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怎么哭的像只小花猫一样。”
“告诉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她抽抽噎噎地回答,扭头躲避着他的眼神。
“我只是太害怕了。”
“掉下去的时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她捉住男人的手紧紧攥着,眼神似乎颇为依恋地看看他。
“小小年纪,不要说傻话。”
孟恪洲用指尖揩去她脸上温凉的泪水,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神色,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她的鬼话。
“一群废物!”
瓷制花瓶破空而出,狠狠砸向站在轮椅前恭敬垂首的男人。
他不避不躲,花瓶正中他头部,随着重物落地的一声脆响,花瓶四分五裂。
鲜血也从男人的鬓角处缓缓渗出,顺着轮廓分明的脸庞淅淅沥沥地流淌下来。
一直沿脖颈消失在衣襟里。
更显蜿蜒在他脖颈处的蛇形纹身狰狞可怖。
男人沉默不语,仿佛对疼痛毫无知觉。
“连个人也抓不到,给我滚出去!”
格兰特歇斯底里地发泄着,砸烂满屋的昂贵器皿和装饰物品,眉眼愈显阴鸷。
他左腿严重骨折,只能坐在轮椅上,医生告知他还要进行修复手术,否则有残疾的可能。
后腰的伤口很深,现在依旧隐隐作痛。
可是那个贱种下层人却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派出去的人手全都无功而返。
他心头的郁气无处排遣,越积攒越阴郁憋闷。
伯莎夫人从病房外走进来,对房间里的一片狼藉视若无睹,招了招手就自然有佣人进来打扫。
她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儿子,伤好之前就在家好好休养,妈妈已经给你联系了国际知名的史密斯医生做手术,你的腿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发。
格兰特敛眸不语,垂在身侧的手指狠狠攥紧。
埃布尔走出顶层VIP病房后,也没有处理伤口。
他个子很高,虬结有力的背部肌肉耸起像一座小山,衣服包裹下的肌肉线条明显,显得他身上的黑色制服有些紧绷。
深麦色的皮肤映衬下他五官格外深邃立体,脸上的血污却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怖。
周围的护士和探病的家属看见他的模样都退避三舍,生怕招惹了这个凶神恶煞的怪人。
埃布尔无视周围异样的眼光,继续向前走。
坐电梯时,只要有人看见他在里面,就纷纷被吓得不敢进。
结果电梯一路下来,里面只有埃布尔一个人。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亚洲女孩像是没有看见他脸上狰狞可怖的血迹,神情自然地走了进来。
埃布尔快要出电梯时,他们也没有任何交谈。
可是就在他刚出电梯没走多久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较急促的脚步声。
身材娇小的亚洲女孩跑到了他的面前,气喘吁吁。
女孩身高只到他的胸前,他要低头才能看见她努力扬起的沾染了薄红的小脸。
“先生,您流了好多血,要尽快处理伤口哦!”
说完,她塞了一方雪白洁净的针织丝帕到他手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逃走了。
埃布尔呆怔在了原地,愣愣地盯着手里的丝帕和女孩逃走的身影。
埃布尔是格兰特手下的一条好狗,谢尔盖家族手下的脏活累活和不法勾当都交给他去干,可以说没了他,格兰特会失去一个得力助手。
而埃布尔之所以这么死心塌地,是因为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服务于谢尔盖家族。
他手下带领着一支由谢尔盖家族培养的雇佣兵,进行运输走私物品和贩卖军火的活动。
埃布尔的父亲在一次边境交火冲突中死亡,看似是意外,其实另有隐情。
可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孟眠在心里暗自思忖。
下午的时候,孟恪洲就接孟眠出院了。
她伤好的差不多了,而且一直缠着他说想回家。
拗不过她,他无奈之下只好让她提前出院了。
过了没几天,孟恪洲带孟眠去荆家拜访。
荆氏企业在M国算是近些年来的新起之秀,就算是一些古老家族也要给它几分薄面。
孟氏与荆氏有重大项目合作往来,其想要在M国立足,势必与其打好关系。
孟氏虽然目前不及荆氏势力庞大,但潜力无限。
尤其是荆氏老董事长荆丘在与孟恪洲打过交道后,十分欣赏这个能力卓越内谦自敛的后辈,更明白孟氏不可小觑,假以时日必定显赫光大。
为了加固两个家族的联系,荆丘便提出两家联姻,孟父自然是喜不胜收,连忙答允了。
荆丘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儿子现在已经接管了公司的大部分事务,小儿子和孟眠一个年纪,都在霍伍德学院就读,且他无心继承家族企业,偏爱搞艺术。
于是一锤定音,孟眠就和荆丘的小儿子荆意南商定联姻了。
来到荆家后接待他们的是荆氏现在的管事人荆丘的二儿子荆韫北,他与孟恪洲年纪相仿,最近的项目就是他们俩在商议交接。
二人合作中竟然发现和彼此十分谈得来,因此私下也多往来,一来二去倒是十分熟络。
“抱歉,家父今日不在家,就由我来招待二位吧。”
荆韫北笑容温煦地对他们说。
他身材修长挺拔,容貌清隽俊逸,颇有谦谦君子风范。
“那就打扰了。”
孟恪洲牵着孟眠的手进入荆家。
荆夫人正好在家,她一看见孟眠就眼前一亮,热情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哟,多标致的小姑娘,百闻不如一见啊!”
“伯母好。”
孟眠微笑着,端庄大方地打了个招呼。
“你们要聊什么就去聊吧,我来招待这个小姑娘。”
荆夫人朝他俩摆了摆手。
孟恪洲温柔嘱咐了孟眠几句,就和荆韫北去书房谈事情去了。
荆夫人拉着孟眠问了问她的父母身体如何,以及家长里短的琐事。
她见孟眠举止大方得体,谈吐优雅自如,心中更是暗暗满意。
“哎,都怪阿姨啰嗦了半天!”
“你还没见过我家那傻小子吧,我带你去找他,你们年轻人聊得来些!”
说完,荆夫人就拉着孟眠的手上楼去了。
“也是怪我,意南刚来这边读书的时候年纪还小,在学校被人欺负过,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
“导致他现在性格比较内向,跟家里人也不爱说话,希望你到时候多包容包容他。”
荆夫人拍了拍孟眠的手,叹了口气。
“噢对了,听说你也喜欢画画,还得过奖呢。”
“我们家意南对别的不感兴趣,就是对画画情有独钟,你们一定能有很多共同语言。”
“这孩子一天到晚都泡在画室里,我带你去找他。”
荆夫人敲了敲画室的门。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纤瘦高挑的少年打开了门。
“妈,什么事?”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但从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漂亮的男孩,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精致的像一个bjd娃娃。
“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起的眠眠,你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我老了,说的全是些陈腔滥调。还是你们年轻人聊得来,招待客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可不许欺负眠眠哦!”
荆夫人说完捂嘴笑着走了。
荆意南带着孟眠在庭院走廊上散步。
他刚来这边读书的时候,本来就因为亚裔身份倍受歧视,又因为长相过于秀气,被男生排挤欺负,甚至被关在厕所,强行拉下他的裤子要看他是男是女。
这导致他一直处于被孤立的状态之中,根本没有什么朋友,性格也越发孤僻内向。
因此他在和陌生人相处的过程中会不自觉地非常紧张甚至不安。
正当他走在一旁一言不发只顾低头盯着前面的地板时,孟眠在走廊上挂的一幅画前站定。
“这幅画是法国印象派画家卡米耶·毕沙罗的《古堡花园》吗?”①
女孩柔软清冷的声音传入耳朵,荆意南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她。
“你也知道这幅画吗?我还以为很冷门呢。”
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好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接着说,
“我很喜欢他的作品,这一幅其实是我临摹的,妈妈喜欢就把它挂在这里了。”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和原作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我倒觉得你抓住了这幅画的精髓,有一种纯净柔和的体验,让人身临其境。”
孟眠冲他扬起了一个甜笑,嘴角凹陷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荆意南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忙移开了眼,习惯性地埋头却惊觉这样不礼貌,又立马抬起了头。
他有些懊恼地想孟眠会不会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但孟眠却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觉得他有点可爱。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不过氛围却变得轻松自然了许多。
庭院里,新绿树叶被微风吹拂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日光温煦地照着。
少年黑发遮掩下露出来的一点耳尖通红。
注释①:
《古堡花园》法国印象派画家卡米耶·毕沙罗1876年作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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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