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与前世伴侣谈恋爱 第14章 都这样

后来上班，照他建议的，就还原来那样对我师父。我师父也没再私下跟我说什么，好像那件事没发生过。我也没听过什么风言风语。加上入职到现在，我师父带我见的大大小小的客户已经到了这个师徒制度要求的数量，我自己谈上的单子也越来越多，让我忙得焦头烂额，我和她共同行动的时候没那么多了。一切算是回归平静。

就是有时候，看着公司里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想起他说的公司里有别的同性恋他觉得我部门里就有三个的话，不免还是疑惑一番。为啥我就啥都看不出来啊，我觉得他们都挺直的啊！

*

连续好几天加班，很晚回家，回家也很累，洗洗就睡了，没时间和他聊聊天亲亲嘴【】让他非常不满意，眼看着这人越来越阴沉压抑，我赶紧提出周末出去玩吧。他说好啊问我想去爬山还是想去骑行最近有谁谁的艺术展去不去或者附近的几个古镇秋天红叶很好看……哎呀，我说我就想去附近的公园随便逛逛……

他不理我了！

不过第二天他线上跟我说周六就去某某公园逛逛吧。

可是最后还是哪也没去，周六下雨了。

这可不赖我。

下雨，他也没法出去跑步了，更阴沉，更压抑了。我是说我更压抑了。偏偏这时候，我不给他们发消息他们绝对想不起给我发消息的我爸妈，居然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我当时正想【】做点缓和他情绪的事，看见视频电话邀请赶紧【】到沙发上坐好，端正地捧着手机，接通了。

“爸。”我打招呼，“啥事啊？”

我爸没回答我，招招手跟屏幕外一个人说打通了打通了你快来吧。我心里暗道不好，果然接下来看见了我大舅妈。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抱臂看着窗外的雨，暂时没留意到我这边。我悄悄站起来，想回卧室避开他打。但是这时候，已经晚了。我大舅妈叫着我的小名，说一声好久不见我又变帅了就迫不及待告诉我她又替我相中了一个特好的姑娘性格家庭学历都和我般配叫我认识认识早点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他盯过来了！！！啊！！！以前介绍相亲不都是线上直接给我推名片吗怎么这次还打视频电话？？？

“……以前给你这孩子介绍对象你嘴上说一定加一定加结果最后问人姑娘人说没人联系她啊？我跟你说啊男孩子不能太被动了在那等着女孩子来追你你得主动出击去追女孩子啊看你哥哥——”

他对我做了一个手势，叫我坐下，不许躲开他打这个电话。

“……你别看你爸爸木木讷讷的当年那也是主动追的你妈哎——”她往屏幕外叫我妈的名字，“是不是啊——”我妈的声音隐隐传过来“就是就是”我爸在旁边冲着屏幕外“嘿嘿嘿嘿”。

我大舅妈又一次叫了我的小名，这次正要再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说点什么时，突然注意到了什么，惊讶地问我不住原来那个抠抠搜搜的小房间了换大房子住了是不是薪水涨了还是公司福利——

“不是！”我说，“我在——朋友家玩呢。”

“哎呀是啥朋友啊有对象没有啊，你二表妹也没对象呢你要有合适的人选替你妹妹留意留意介绍介绍撮合撮合——”

“一定一定，噢，我朋友拿快递回来了先不聊了那姑娘名片推给我吧这次一定加一定加舅妈再见爸妈再见！”

我挂了。

“一定加？”他问。

“不加。”我说。

“你怎么不说你有女朋友。”

“对他们说了更麻烦，”我把刚才电光石火间心里的纠结告诉他，“有女朋友，他们肯定得问什么样的有照片没有，就算我说现在没照片永远没照片也太可疑了，我随便网上找个照片发给他们他们过段时间又得问什么时候带回去见见他们啊。没法圆这个谎话。”所以还是说住朋友家，而不是女朋友家吧。

他不是很满意，但是也没有驳斥我。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推送的名片。又震了一下：[乖乖，舅妈是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人家不知道啊。人家只会说，你跑大城市，变傲了，看不起人了，人品不行。]

又震了一下：[做人要做一个叫人觉得你又平和又谦虚的人，不能一点都不顾别人的看法啊。要不然别人讨厌你恨你，暗地里做点事陷害你，你多吃亏啊是不是？]

又震了一下：[一定加啊[玫瑰][玫瑰]我都和那姑娘说好了，你不加让人家姑娘没面子，也是叫你舅妈为难啊[衰][衰]]

我摸摸额头，把消息都划掉。我已经想好到时候怎么说了：刚换新工作，太忙，忘了，真忘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从小到大大舅妈对我都很好。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把手机息屏叩放在茶几上。

看不见，就没有烦恼。

还好，不震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刚刚放走的压力重新压了回来。

他开口，不过声音不是我以为的阴沉的语气，反而是带着笑意的：“你小名挺好听的啊，我还以为你会叫什么宝什么轩之类的小名。”

【】。

“这小名是算命的算的……”唉，这事说起来，也是我的【】事迹的成果，“我小时候，忍不住和家里人说了我记得前世……结果他们以为我鬼上身了，带我去找各种大师驱鬼，找的几乎都是些【】骗子。最后我跟他们说我没事了我忘了你们别再浪费钱了我心疼……这小名是那时候一个最便宜的‘大师’给的，就他说我啥事没有硬要他做点什么的话他就说给我起个小名吧，但他们觉得怎么可能啥事没有呢这孩子念念叨叨的怪吓人的，是这‘大师’道行不行……可是这名挺好听的就用起来了。”

他在那笑个不停。

他前两天天气预报报今天的天气从多云变成了雨开始，他就没笑过。现在可算笑了。

可是笑完了他又叫了一遍这个小名。一遍还不够还又叫了一遍。这名字一直是我亲戚发小叫的被他叫感觉好怪啊……

【】

*

天气预报原来说周六多云结果周六下雨，说周日下雨结果今天起来一看没下，再一看天气预报从雨变成晴了。

我们出门了。

昨天淅淅沥沥下了一天雨，今天太阳也不足，感觉空气很好，风很凉爽。临时开车开得远了一点，去一个人少的公园。现在是秋天，叶子不是黄的就是红的，还挺好看的。不过叶子再怎么好看它也就是个叶子，而且公园里树栽得都一片一片一模一样的，所以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公园里一群写生的小孩的画有意思，画得都不一样。

看因为看那些小孩画画，耽误了一会。他也没催我。他从来不催我。不过我知道他对这种东西肯定不感兴趣，正要走，一转头却发现他盯着不远处一个坐在公园长椅上的人。一个阿姨，头发花白，上了年纪，没有化妆，衣着朴素。不过五官的排布非常匀称，可以想象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就算现在老了看着也是张很舒服的面孔。

我又看向他。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盯一个人。他盯我的时候，有种炽热的**，但是现在……我形容不出来，感觉很冷，又不是那种漠然的感觉。

那个阿姨似乎意识到了有人盯着她，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他的反应是——立刻移开视线。他的视线一下子和我撞上。

“那是谁？”我问，“你高中老师？”

“不是。”他回答，语气淡淡的，真的很像是在提高中老师，“是我妈妈。”

啊？他妈？他娘？他前世和今生的母亲？

我向他走了几步。我觉得我是不是对他和他母亲的关系有一些误解。我问：“你和你妈关系不好？”

“嗯？没有，我们关系挺好的……”他说

正好这时候，我看见她也站起来了，向我们走来。他也注意到了，对我说：“我去和她打声招呼……”

“我也打声招呼。”我说。然后我意识到什么。“呃，还是说你不希望……”

“没有。”他回答，“我和我妈妈关系真的挺好的。”

他抓住我的手，向他妈迎过去。

“妈。”他说。

“朋友？”她说。

“阿姨好。”我说，

“男朋友。”他说。

我惊了。更惊的是，他妈没啥特别的反应，就长长哦了一声，然后说：“终于谈恋爱了？”

“嗯。”他说。

“上次还和人说，你恋爱都没谈过，怎么确信自己是同性恋的。”

“能确信，凭感觉。”他说。

“行吧。”她说。

这就“行吧”？

他妈一时没说话，就盯着我看。这么一看，他妈和他确实挺像的，长得像，盯人的这股能把人切开的锋利劲也像。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我一遍，我听见他妈对我说：“我儿子的脾气，我知道。你愿意和他谈恋爱，可见是个善良温柔的好孩子。”

我笑笑，说阿姨过奖了是您儿子很优秀很值得人喜欢……

他在旁边说了句：“他是很好。”

他妈轻笑了一声。

“嗯。”他妈说。

然后她就，回去了，回长椅上继续坐着去了……呃……她连我名字都没问。而他在她转身后也转过身，拉拉我的手，示意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闲逛了。

【】，好怪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怪的母子关系……确实挺好的但是……

“我妈妈让你很紧张？”他突然问我。

“啊？没有啊！”

“你攥着我的手……”

我这才意识到我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我没紧张。”我骤然松力，“不是我紧张……我觉得有点替你紧张……好吧我知道你不紧张，但是我替你紧张……”

我在说什么啊？

他轻轻笑起来，这笑顿时让我想起刚才他妈的笑。原来他这样笑是遗传自他妈吗？

“她看起来挺喜欢你的。”他说。

“我觉得她看起来挺不在乎我的……”

“那也确实，”他说，“不过你也没必要在乎她嘛。”

你认真的吗？那不是你妈吗？

“又不会一起生活，更不会影响彼此的生活，”他说，“她讨厌你都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她挺喜欢你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感觉，好怪哦。

但是确实是这个道理，无法反驳。我被说服了。

又走了一会，我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你是已经和家里出柜了吗？”

“不算是。”他说，“我妈妈不算‘家里’，我没有和家里明确说过这件事，我的祖父母完全不知道，不过我猜其他人，尤其是我的几个堂兄弟姐妹，应该差不多都推断出来了吧。”

“这怎么推断？”

“这么多年不谈女朋友不结婚，不是性冷淡就是同性恋。”

【】，居然这么简单吗……还真是……那可怎么办，瞒都没法瞒，年纪一大根本瞒不住啊……

“你父母很恐同？”他问。

“没问过，”我说，“但就算他们不恐，周围人也恐。要是我这事传出去，他们会在亲朋好友中抬不起头。”

“嗯，很正常，”他说，“都是这样。”

“……你是怎么得到你妈的理解的啊？”

他微妙地沉默了一下。我还以为他其实也是经历了一番奋斗才让他妈刚才能对他交男朋友这事反应这么淡然……然而，不是……

“有一天我们碰见了，是高三吧，她问我交过女朋友了吗，我说没有，她说我应该试试，不影响学习就行，不要太听她父母的话了。我说我不是因为听她父母的话，是因为我同性恋。”

我等着听然后。等了一会，意识到，没有然后。就是这样，就这么简单，他说，她听，于是他妈理解了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

他刚还说父母恐同很正常都这样呢都这样个屁他妈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那下沉默是因为他知道他刚刚说的什么屁话什么都这样啊你就不这样！

啊！我也想和父母说！想和所有看着我长大关心我宠爱我的长辈说！我有男朋友了！别再为我结婚的事发愁了！

要是他们全像他妈那样什么话都能告诉就好了……

等等，什么话都能告诉……

“你居然没和这么好说话的妈妈说说前世的事吗？”我震惊。

“好说话？”他似乎觉得我这个形容词很好笑。

“不好说话吗？她一下就接受了……”

他摇摇头。

“那不是好说话。你觉得我好说话吗？”

不。

好吧，我懂了。

“我和她很少遇上，”他说，“遇上了，也是谈一些比较重要的事……嗯，对她来说比较重要的事。前世……太不重要了。”他微微抬起头，看着被雨水洗练过的蓝天，叹了口气，“而且她一定会问很多关于她自己的事，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前世很不幸，而最后那最大的不幸，是我带给她的。”

“你知道她对我说的最后的话是什么吗？”他头一次提起这个话题。他没有看我，自言自语似的始终看着蓝天。

“她说，她多么恨我，因为我，她命不久矣，她是多么想活，多么努力地在活，而且努力活得很好。她要我记住她的恨。我为我微不足道的错误，让自己的母亲这么恨自己，以后，我必须活得更努力，活得更好。”

他轻轻一哂，接着侧过头来看向我，告诉我这个故事他修改了一下细节，讲给他的心理医生听。对方告诉他，他那时候太小了，很多情况未必完全了解，以至于让自己完全相信了一套偏激的说辞。

……实话实说，我没听懂他心理医生在说什么。

好像察觉到我不懂了，他解释起来，就是，前世他娘那些话未必是真情实感地说，甚至未必是按实情说的。她可能只是在用一种有点恶毒的手法在激励他而已，而这种激励造成了他持续不断的心理压力，既成就了他完美的学业也造就了他紧张的人际关系。

呃，我正要说听起来很有道理，就听他在那批评起那个咨询师就是这样总把早年生活中一件重要但不足影响人生的事夸大效力说成是它决定了一个人此后持续一生的处事方式。

那就是没道理咯？结果又听他告诉我……其实他前世就怀疑过他娘是不是其实没死，毕竟他没亲眼见过尸体……

啊这！您的心思太千回百转了我跟不上！人咨询师的话到底有道理还是没道理啊！

他最后也没告诉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到底是有道理，还是没道理。他只是说：

“我觉得我不能相信我没有害死她。如果我相信，就算承认有这个可能，也是更严重的罪过。”

“我不懂，”我说，“你犯的严重的罪过多了去了……往身上揽太多罪，最后就揽麻了，最后就觉得哪桩罪也不痛不痒了，结果就犯了更多罪……【】，你前世不会是因为这样才从一个看起来还挺不错的人变成那么个【】玩意吧？”

“那倒不是，我一直就是个【】玩意，”他非常坦然地跟我说，“没有我娘那些话，我自己也一直强烈地想活，想活得好。不过你放心，这世不会了。现在已经活得很好了。”

这么说完，他突然飞快地探过头来，亲了我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