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锦最后也没能赶上。
那两人进到殿中之后,就设了隔音的屏障——甚至是萧折竹设下的,云湍也只是抬头一眼,并未阻止他。
两人自然是瞧见了站在外面的陆成锦,萧折竹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也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扭头便去与云湍交谈。
陆成锦带着几分茫然局促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云湍脾气暴躁,即使对上萧折竹这样棉花一样的人也能吵得起来,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
陆成锦可惜自己没有读唇语的能力,只能瞧见萧折竹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怔忪变得凝重起来,到最后甚至蹙起眉。萧折竹说话温吞,这次更是一字一句的,陆成锦清晰地读出他的话来:“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
两人交谈的内容似乎已经不再限于萧折竹身上的病症,没等陆成锦细想,隔音屏障已经被撤开,云湍站起身来,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离开,还是板着张脸。
“成锦。”萧折竹在殿中唤他,陆成锦回神走过去,手一下子便被握住。
萧折竹半阖着眸子,陆成锦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他这才睁开眼来,问他:“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饶是已经相处了一阵子,陆成锦还是会被萧折竹这直来直去的问询吓一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道:“您想要说的,自然会告诉我,我又何必去问?”
萧折竹只是笑:“你倒是机灵不少。”
“是实话。”陆成锦呼吸一促,垂眼应道。
萧折竹不置可否,“唔”了一声,略含歉意地同他说:“云湍让我这阵子好好歇息着,万不可再动用修为,也还要再多麻烦你……至于修行的事,这段时日便到书房去吧,那里有不少的术法,你瞧瞧哪样感兴趣些,若遇瓶颈也有我在侧。”
陆成锦乖乖应一声“好”,又想,书房当中那般多的术法,莫非萧折竹样样都会么?
若当真如此,其天资又会可怕到一种怎样的程度。
从先前那次一人对战三个大乘期,陆成锦便能大致确定,萧折竹应当是大乘巅峰,加上他先前说自己百年前才刚刚突破到大乘,也就意味着这人不过百年时间就从大乘初期到了如今这等水平。陆成锦不清楚魔修修行究竟如何,不过按着这样的速度来推算的话,萧折竹的年纪应当在修真界还不算太大。
也能称得上一句少年英才。
若是如此,萧折竹过往的经历在修真界应当算不得难寻,只是如今除了他堕魔之后的所作所为,曾经的那些事当真从未听闻过,好像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成锦,”萧折竹又唤他一声,把他越飘越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走吧。”
走……去哪?
陆成锦愣愣地被人牵着,一路走出殿去,这才听见萧折竹开口:“谷中的灵泉灵气充足,对你修行有益——先前在玉京阁当中留下的茶水直接稀释到其中便可,先前楚霖修为不足,我亦是让他如此,到眼下这灵泉灵气不知道又浓郁多少,助你修行事半功倍。”
“可我还没寻到我的道,”陆成锦茫然开口,“灵气充裕是好事,若我直逼元婴却匆匆突破——”
“先前不还说,要百年才能结婴么?”萧折竹拿他先前说的话笑他,握着他的手紧了些,“不必担心,我一直在旁边陪着你。船到桥头自然直,成锦,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命数。”
命数。
陆成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尊上当年是如何择的道?”他问。
萧折竹似乎是被他问住了,沉默下来,连手上都不自觉松上几分,又被陆成锦给握回来,稍候,他听见他开口:“尊长所望,天命所归。”
短短八个字。
萧折竹偏过头来瞧他,轻而缓地摇了摇头:“我那个时候,没有其他的选择。”
陆成锦蹙了眉:“……那,您喜欢这条道么?”
“嗯,”萧折竹转回头,朝着远天瞧了一眼,“不悔。”
陆成锦没有再问。
萧折竹或许曾经是出身哪个修真界的大家族,亦或是仙宗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子,都带着难以推脱的使命与责任,走上那条为他们量身定制好的大道上。
只是若不能一心向道,便会道心不稳,要如此这般,就该在人刚刚入道的时候就引着他朝那个方向去,除此之外别无他用,哪里会像他这般野蛮生长,枝丫错综,既不受拘束也寻不到方向——或许拘束是有的,像萧折竹所说的“命数”,只是还迟迟在未他身上显形罢了。
只萧折竹最后的回答属实是让他有些意外,若不是因为“叛道”才最终堕魔,那么或许就只剩下杀戮这一条道路。
只是,萧折竹这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嗜杀之人啊?
陆成锦从小在生死的边缘摸爬滚打,也见过不少杀伐,那些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血腥气,也有一种独有的阴冷气息,不说旁人,就是凰炎谷中他所见过的大部分魔修,身上也带着这些气息。
平日在谷中再如何温良甚至于木讷,都藏不住身上的血腥。
包括楚霖。
那少年作为萧折竹的护法之一,高修为不仅没有让他的杀气内敛,反倒比旁人更加浓郁,也就只有在陆青绮面前这人会刻意地去收敛几分,但仍然能寻到痕迹。
只有萧折竹是当真半分不显,平和到如同神像。
这是大乘期独有的能力么?还是他这人向来如此?
陆成锦不知道。
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哪怕只是为了探寻萧折竹身上的那些秘密,他也该早日将修为提上来。
于是在瞧见那眼灵泉的时候,陆成锦不假思索地便往里面跳,只又被萧折竹给哭笑不得地扯住。
“这般心急像什么话……将衣裳褪了再下去。”
陆成锦脚步一顿,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话是没错,但是——他要当着萧折竹的面?!
两人平日迫不得已同床共枕也都是和衣而卧,加上萧折竹睡熟的时候也安安分分地,除了偶尔会情不自禁朝他这边蹭过来,从没干过旁的事情。
修士又都习过清洁术,像萧折竹这样护体灵力外放的更不用担心身上有脏污,这一次,若他真是直接把衣裳给褪了,应当算他们两人头一次的坦诚相见。
也可能只是他自己单方面。
陆成锦到底还只是个十**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听到他说这话脸上一下子又烧起来,耻意让他动弹不得,萧折竹还需要他,他自然没办法将人给直接赶走,就只能干巴巴地站在那里。
“你我都是男子,”萧折竹瞧着他窘迫的样子,脸上的笑不知道多了多少,揶揄至极,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合规合矩,“成锦若是不愿,我先离开半刻便是。”
“不用!”陆成锦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破了那些耻意,也许就只是担心萧折竹的身体,他语无伦次,“我无碍,尊上不必如此。”
离开半刻也造不成太多的影响。这是陆成锦在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的事情,但话都甩了出去,再变卦也不合适,他便只能硬着头皮用那只空余的手去摸衣带,慢吞吞地将自己一层层剥开。
这模样好像献祭。
陆成锦迷迷糊糊地想。
羞耻太过,以至于他大脑都不算清醒,前面还好,等到后面当真是“步履维艰”,几件衣裳生是被他给脱成了天长地久。
不过好在,萧折竹依旧恪守着那君子之礼,并没有直勾勾地朝着他身上看,少一道目光也让陆成锦松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件衣裳丢开之后就是一个猛子扎进那灵泉里,激起一阵水花。
灵泉冰冰凉凉,陆成锦兀自在其中埋了一会儿,才缓过神,从水底露出头来,一眼就瞧见岸边湿漉漉地萧折竹。
说是湿漉漉,其实就只是外面的狐裘被灵泉水给浸湿了,一缕一缕地垂在那里,萧折竹身前的发丝也被润湿几缕,像是一只被雨浇过的狐狸,偏偏又好脾气地朝着罪魁祸首笑。
羞耻被愧疚感抵下去,陆成锦一步步地游到岸边来,伸手去够萧折竹。
似乎将人弄得更湿了。
“抱歉。”他道。
萧折竹摇一摇头:“人之常情,无妨。成锦不必介怀。”
靠近了才瞧见人长睫上也挂着几颗小水珠,不像狐狸了,倒更像是鲛人,天真又无畏地来贴近心思九转的人。
“尊上不下来么?”陆成锦问他。
萧折竹没说理由,只摇了摇头。
“可是在岸上这般,身上的衣裳湿着,会着凉。”心中的话脱口而出,陆成锦反应过来便抿住了唇,可惜尾音早已被带出来,他逃不得避不得,只能屏息等待着神明的宣判,甚至连对视都不敢。
“好。”这位神明给了他最大的温柔和耐心,毫不犹豫地答应。
陆成锦一怔,转过眼来看,又是一阵水花溅起,萧折竹已经落进水中,半湿的狐裘荡开,像是一团白云。
锦啊,有没有可能竹子一个法术衣服就干了呢(点烟)
给大家表演一个体温蹦迪,早上高烧,一天时间又降下去了,希望明天不会再烧了呜呜。另外我宣布鼻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酷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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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