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寒出差回来,意外发现沈栀在旗袍店里。
当然,这次她一定不是专程来找他的,因为回来的航班是临时订的,爷爷都不知道。
在他拉着行李箱进来后,沈栀只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他,也并无特别的反应。
“爷爷,您接着讲。”
沈栀手中握着一支笔,在很认真地记笔记。
她今天穿着米色的职业装,成熟干练,用珍珠发夹把头发随意地盘起,脸侧落下来几缕碎发,勾勒着漂亮的下颌线,气质略显淡雅。
或许是在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脸上的柔和尽数褪去,反而是体内隐藏着的果断与狠劲浮现出来。
春季新款上架之后,就要开始筹备夏季了,最近经常有女明星穿新中式出街,沈栀预测它可能要成为来年的爆款,便来找傅爷爷取经,他在这方面是专家,不管是旗袍的布料扎染还是剪裁版型,都超越了业内的水平。
沈栀在服装设计方面是有天分的,她想的不光是如何将古风与现代做一个融合,而是怎么才能在大胆创新的前提下,让国人接受,并宣扬到国外。
每当沉浸在工作状态里,沈栀就会特别认真,与平时的她很不一样。
傅知寒无意经过时瞥她一眼,看她用笔头抵着下巴,两腮鼓起来,眉头紧锁的样子,想起一个鼹鼠的表情包,禁不住笑了。
这个笑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闲来无事,傅知寒挽起袖口,走进了后院,准备做晚饭。
旗袍店是自己家的地皮,前面是店面,后面是住的地方,有个小阁楼在二层,那是傅知寒的房间。
爷爷年纪大了,爬楼不方便,就住在下面。
进去厨房,傅知寒才发现爷爷把各类食材都已经准备好,有他自己做的腊肠,有排骨,有鲈鱼……都是硬菜。
他并不知他今晚出差回来,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要留沈栀吃晚饭。
灶台前站了会儿,傅爷爷进来了。
“你幸亏还没开始,我就怕你把菜给炒了,才抓紧时间过来的。”
说得好像他不会做饭一样,傅知寒淡声开口:“我厨艺还可以吧?”
“跟我比起来差远了。”傅爷爷用胳膊肘碰了下他,“你别怠慢了客人,陪她聊聊天去。”
傅知寒一开始杵在那儿没动,见爷爷开始炝锅,才转身走出去。
他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不止一拍。
一分钟能走进店里,用了三分钟。
沈栀还在原来的位置,趴在桌上,像是在唰唰写什么。
傅知寒走去收银台后面,单膝弯曲,坐了下去。
沈栀头也没抬,像是根本没有发现进来个人。
远远望着,整个人透着股冷若冰霜的高贵,有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感觉。
习惯了她的热情,突然间的冷漠令人很不适应,好像从热带空降到南极。
店里静悄悄的,夜色已经笼罩大地,这个点也不会再来客人。
傅知寒找了本书,坐在那里看起来。
他低头的瞬间,沈栀眼角余光恰好扫去。
女人的唇角浮现出兴味,放下手里的笔,离开了座位。
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傅知寒本能抬头,抬眼间,再度与她的视线错过。
沈栀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当她的气场冷下来,是会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原来,她并非是他之前见到的样子。
见沈栀朝后院走去,傅知寒猜她应该是去看爷爷做饭了。
缓缓合上书,他突然也有些坐不住,朝后院的门看一眼,深呼吸几次,才继续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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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爷爷手艺了得,短短半小时搞定了三菜一汤,做的全是他拿手的。
没想到傅知寒会突然回家,他根本没准备他的那一份,米饭只蒸了两碗。
饭快做好了,他冲沈栀笑笑,让她帮忙转告傅知寒,去东边巷口买几块饼。
沈栀照做,从厨房走出去,看见穿白衬衫的男人,清爽又干净地站在院子里,昏黄吊灯照耀下,他的眼眸纯粹,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原封不动将傅爷爷的话告诉傅知寒,沈栀没等他回应,又立即转了身。
看她的态度,好像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傅知寒的心里也清楚,接连两次没出手相助,沈栀应该是开始“记恨”他了。
沈栀的反常,连傅爷爷都感受到了。
吃饭的时候,人家的眼睛没往旁边偏过一寸,不知他孙子是怎么把人给得罪了。
问沈栀让人下不来台,傅爷爷只得等她走了以后,询问傅知寒。
“我看沈丫头不太想搭理你啊。”傅爷爷挥舞着无形小刀,感慨说:“能让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女孩对你冷若冰霜,你也确实有本事。”
傅知寒照常洗着碗,面上没流露分毫,下一秒碗从手中脱落,差点给摔了。
回想沈栀对他的态度,他的心里也隐隐有点儿失落。
但想想这都是他“自作自受”,也就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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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傅知寒离开S大时又遇到沈栀,她一身纯白,拎着粉色的包,笑颜如花冲着他的方向。
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傅知寒放慢脚步,将要走到她面前时,后面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来得好快。”
男生的嗓音清亮,十分熟悉。
是顾沉舟。
他步伐飞快地冲向沈栀,像一只终于见到主人的兴奋小狗。
傅知寒立定在原地。
不易被人察觉的脸色似苍白了几度,眼角余光看到沈栀无视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撒娇似的口吻对顾沉舟说:“那还不是因为想早点见到你?”
她撩人的话脱口而出,已经成为下意识的反应。
顾沉舟害羞了,不知怎么接她的话,下巴抬起,装作臭屁地说:“好啊!那我下次比约定时间提前一小时。”
沈栀被他逗笑。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银铃般动人心弦。
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握,傅知寒迈步想快点离开这里,可偏偏顾沉舟叫住了他。
刚刚眼里只有沈栀,他都没注意傅知寒就在旁边。
“傅教授,下午好啊。”
小男生想炫耀的心思掩饰不住,他握住沈栀纤细的手腕,带她来到傅知寒面前,“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
其实,他很想说女朋友的,再在两人一块玩游戏的时候,他便对她产生了情愫,但沈栀对他的态度模棱两可,暧昧又疏离,拿他当游戏伙伴,拿他当弟弟,就是没拿他当男人看待。
虽然他们那天的晚饭很愉快,饭后还去逛了街,这几天也见了两面,在他心里,默认为沈栀是有和他发展的意向的,只是她没表态,他也不能贸然戳破这层窗户纸。
在没明确沈栀的心意以前,顾沉舟不会轻举妄动。
傅知寒不动声色的目光扫过沈栀。
她很平静地同他对视,眼神是冷漠的,看起来已经对他丧失了兴趣,再没那方面的想法。
觉察到她的变化,傅知寒的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有隐隐约约的不舒服蔓延开来。
“我和傅教授很熟。”沈栀接过了顾沉舟的话,微微一笑,“追了他很久,没答应。”
听闻,顾沉舟面色一僵。
对比起傅知寒,他的心更像是被狠狠扎了下。
早知道就不作什么介绍了。
抬眸的一瞬间,顾沉舟看见傅知寒眼底的晦暗,像在竭力压制翻涌而上的情绪,他似乎懂了什么。
傅知寒没料到沈栀会把这种话摊开来说,她好像做什么都不怕人,永远是坦坦荡荡的。
“我们走吧。”
沈栀挽上顾沉舟的手臂,对傅知寒挥挥手,“再见。”
傅知寒的喉咙里像灌满了沙,全程没有讲出一个字。
看着他们两人离开的背影,他心中居然会想,如果那时他答应了沈栀,现在她来找的人会不会就是他,而不是顾沉舟了。
浮想联翩过后,傅知寒收回视线,眸中又恢复往日的清冷。
哪怕他和沈栀有发展的可能,那也是不长久的,及早斩断错误,于他而言不是坏事。
傅知寒以此为由安慰自己,蒙蔽自己。
尽管他的心情还是很低落,没有半点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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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你之前会去听他的课,原来是为了追人。”上车后,顾沉舟很酸地说了句。
沈栀秀眉微蹙,“要是追上了,你现在也不会坐我的车了。”
她这样一说,让顾沉舟的心底当即涌上后怕。
但他又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那么小心眼,勉强夸了句:“傅教授很优秀,你和他在一起也挺好。”
“是吗?他都哪儿优秀了,你跟我说说。”沈栀故意逗他。
顾沉舟把头转向窗外。
让他替情敌说好话?他可做不到那么大度。
车内安静了会儿,顾沉舟没忍住问:“那你现在放弃他了吗?”
“你说呢?”沈栀避而不答,留给他意味深长的笑。
顾沉舟喉咙涩然。
沈栀给他的感觉好像风筝,哪怕把线牢牢攥在手里都会害怕它跑了。
向往自由,迟早都会跑吧。
男生清澈见底的眸中泛起不舍,余光偷偷瞄了一眼。
那就趁着还能把线攥在手里的时候,尽情享受放风筝的美好吧。
顾沉舟在心里暗暗地想。
他不认为自己可以永远把沈栀留在身边,喜欢一个人首先会卑微。
但他能把线攥得多紧就攥多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