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明洵兄的铃铛没有响呢。”连玺恍然大悟道。
黄鼠狼被提溜着转了个方向,视野中出现一片绯红,它瑟缩地抱住尾巴,听见少年冷冰冰道:“无论它是什么东西,给本世子找到它的位置就饶你不死,明白吗?”
黄鼠狼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它被放下来,黑鼻头嗅闻了几下,然后朝着供奉白骨的莲台跃了过去。
黄鼠狼对着地面狂嗅,然后挥舞着双爪子刨了刨土,笃定道:“大仙,那气味就在这下面。”
薛元秋惊讶道:“地下吗?”
难怪主角团搜遍整个莲塘镇,都没能找到妖物的踪迹,原来是在地下安的家。
“应该有机关。”连玺熟练地去按压墙壁,连烛台都没放过。
薛元秋也抓紧时间寻找机关,角落中堆积着白骨,她忍住害怕,伸出手一寸寸地去摸索,保证不放过任何地方。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声,她惊得肩膀一缩,差点趴下去与骷髅头脸贴脸。
薛元秋盯着骷髅逐渐冷静下来,才撑着地面坐直身体。
转头一看,莲台上端坐的那具白骨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少年将纤薄似冰的弯刀入鞘,微微侧过脸看她,“怎么,你有意见?”
薛元秋:“……”
“殿下英明神武,我自然不敢有意见。”她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生怕谢徵看出她眼底略微的不满。
从现在开始,她要时刻牢记自己打工人的身份,面前的几位都是她的上帝,绝对不能得罪。
谢徵似乎懒得看她拍马屁的模样,扭回头,在莲台上寻找一番,随后手掌往下一按。
轰隆隆——
只见地面的尘土震颤起来,黄鼠狼所站的脚底下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它尖利的哼唧一声,动作敏捷地往安全地段窜去。
“找到机关了?”秦桑和连玺聚了过来。
地下通道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往下延伸的台阶,尽头漆黑空旷,看不见任何东西。
秦桑疑惑道:“这地道里不点灯的吗?”
连玺抱臂走到她身旁,故意调侃道:“秦姑娘若是害怕就跟紧本公子。”
而后不看秦桑咬牙切齿的表情,长腿一迈,施施然踏入地道中。
“谁害怕了!连玺,你给我站住。”秦桑也不遑多让,紧随其后。
此时,薛元秋作为唯一知道他们男女主身份的人,忍不住弯唇感叹道:“桑桑和连公子感情真好。”
然而等她笑得脸都僵了,身旁少年既没有大发善心地接住她的话题,也没有漠然离开。
薛元秋一时看不懂他的意思,略微尴尬地轻咳一声后便想进入地道,“世子殿下,我们也赶快进去吧——”
话音未落,一条缚着黑色护腕的手臂横挡在她面前,她及时刹住车,才没有酿造一场灾祸,但距离太近,薛元秋避无可避地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梅香气。
“没有‘我们’。”薛元秋再抬起头时,少年挺拔的身姿挡住所有的光线,玉白脸上表情晦暗难辨,“只有我。……你留在这里看守。”
他的目光太过冰冷难以接近,令薛元秋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磕磕绊绊道:“这、这不妥,殿下千金之躯,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我得替您挡刀去。”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伺机从缝隙中钻过去。
谢徵听了她的话脸色阴沉沉,他即便再弱也不需要这棵又矮又瘦的豆芽菜保护。
谢徵抓住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眯起眼威胁道:“你敢跟过来,本世子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薛元秋被他垂落下来的墨发扫得脸颊发痒,在他的注视下又不敢动弹,刚要被迫屈服与他的淫威之下,谁知地道里传出一声怒吼。
“秦桑!你们要带她去哪!”
谢徵突然手中一空,他低眸一看,马上要乖乖同意的少女从他的手臂下钻过去,抄起供桌上的烛台就要进去。
薛元秋一顿,认真道:“虽然世子殿下的提议很好,但永远都不会是我的选择。”
而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跑进了地道中。
谢徵面容上浮现怒气,方才抓她肩膀的手攥成拳,冷冷道:“真是个麻烦精。”
*
薛元秋循着声源一路追过去,却没看见两人的身影。
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烛光能照亮的范围很小,薛元秋压下紧张的情绪,顿时后悔跑进来的时候没将谢徵一起拽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忽然手掌触碰到了冰凉的墙面,有什么东西凹陷下去。
身后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她闻声去看,只见有一堵厚重的墙面缓缓堵住了来时的道路。
而原来墙壁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条新的地道。
很明显,地宫中到处都是机关,需得谨慎应付。
接下来的路薛元秋走得更加警惕,怕惊动妖祟,她没敢大声呼喊。
忽然,余光闪过一道虚影,薛元秋心脏猛地跳动,烛光照过去,看见了映在墙上的人影。
她倒退一步,脑中闪过两种可能。
“是我。”虚影用熟悉的声音说。
薛元秋放下些许戒备:“连二公子?”
那声音又答:“是我。”
虚影似乎是跪地的姿势,看上去格外痛苦,薛元秋以为他受了伤,连忙护着烛火跑过去。
然而跑过拐角,面前的景象让她瞬间脸色煞白,寒意爬满全身各处——
“咔嚓咔嚓……”
浓绿的血液飞溅到墙壁上,浑身青黑的尸体仰躺着,它死死瞪着薛元秋的方向,眼白遍布了整个眼球。
而几个身形似人的生物伏在它身上,啃食着它的手臂、胸膛,以及全身各处。
“咔嚓咔嚓——”
忽然,咔嚓声消弭在黑暗中,薛元秋僵硬地抬起头,它们全是眼白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是我。”它们腹部发出连玺的嗓音。
薛元秋:“……”
她登时拔腿就跑,蜡烛被带起的风扑灭,四周顿时如被吞噬的深渊一样,薛元秋只能勉强稳住心神,完全凭直觉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黑暗中的咀嚼声如影随形,听得薛元秋寒毛直竖,额间细汗密布,她这具身体自小体弱多病,眼下已然尝到了喉间的铁锈味。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邪祟双眼冒着幽幽绿光,缀在不远处。
所幸,它们的速度不是很快。
薛元秋呼出一口气,正要想办法甩掉它们时,她的手腕突然被紧紧攥住,那只手掌猛地用力,将她拽进了拐角里。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她又被迫跑起来,直到身后的道路被墙壁封锁住。
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薛元秋能听见对方平稳的呼吸声,她睁大双眼试图看清面前人的相貌。
“是桑桑吗?”
沉默蔓延开来。
她察觉手腕上的力道卸下来,犹豫道:“……连公子?”
这回对方冷笑一声,声调熟悉到薛元秋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高傲的面容,没等她反应过来,腕上的手掌已经收了回去。
黑漆漆的地宫中仿佛又只剩她一人,薛元秋犹豫一瞬,而后抬起手毫无章法地乱摸,“世子殿下,你还在吗?”
恍然间,她触碰到一片柔软的衣料,正要握在手中时,薛元秋被一根手指抵住额头,少年略带警告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离我远点,不然就自己想办法出去。”
薛元秋抬起脸,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闻声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他也看不见,于是开口道:“谢谢殿下,我知道了。”
谢徵垂眸,她悄悄捏住他的衣角,攥得皱巴巴的,没有任何要放开的意思。
修道之人在夜间也有一定的视物能力,即使现在没有丝毫光源,他也能看到她脸上不安的神情。
“……走吧。”
薛元秋以为他没发现,窃喜地应了声,哪知谢徵已经将她憋不住笑的傻样子收入眼底,轻嗤一声。
两人将要离开,薛元秋忽然止住脚步,“殿下,我的蜡烛不见了。”
谢徵蹙眉不耐道:“命都保不住了,还要蜡烛做什么。”
“待会可能有用得上的地方,殿下您等我一下,我保证马上就找到。”
薛元秋忘记了手中还拽着他的衣服,蹲下去找烛台的时候,没有防备的谢世子就这么被她拉了下来,单膝着地,修长的手掌撑在地面上。
薛元秋一只手在地上摸索,指尖忽然触碰到一片温热,她顺着摸上去,弄得脏兮兮的手覆盖在了谢徵的手背上。
“……殿下?”她一愣,迟疑道。
谢徵满腔怒火蓦地梗住,从喉间挤出冷冷的一声:“嗯。”
“殿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薛元秋连忙将手拿开,在他发火之前又朝另一处摸去。
谢徵自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他现在对一个瞎子也没有怪罪的心思。
只是眼见她到远处去也要将他拽过去,谢徵忍不住命令道:“薛菱,你过来。”
薛元秋动作一顿,问道:“殿下,您叫我有什么事?”
她说着,朝方才摸到世子殿下手背的方向挪过去。
谢徵漠视着她笨拙地探索,没有半点要出声帮忙的意思。
直到漆黑的地宫中闪过一丝白光,薛元秋登时像沙漠中见到绿洲的旅人一般,身子前倾想抓住那丝光亮,可眨了眨眼后,面前依然黑暗。
她抓在手中的衣角也不见了,薛元秋茫然四顾地抓了抓,她又问了一遍:“殿下,您还在吗?”
冷梅香味缠绕在鼻端,她下意识嗅了嗅,撑着地面又欲往前。
少女的面庞与他的距离不足一拳,甚至能感受到她清浅的气息,谢徵才如梦初醒般别过脸,呵止道:“薛菱,别再往前了!”
那声音太近,近到像是趴伏在她耳边发出的,薛元秋脑中瓮的一声,意识到一个尴尬的事实。
若是方才她再进一步,怕是就要轻薄到这位高贵骄傲的殿下了。
幸好薛元秋有身为打工人的觉悟和极高的素养水平,不到一秒就收拾好心情,表情淡定地坐了起来。
“殿下,我刚才看到光了,一时激动才……”她轻咳一声:“您没事吧?”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没有焦距,干脆闭上了,没有听见世子殿下宽宏大量的回答,薄薄的眼皮却在这时透出微弱的光。
薛元秋惊讶地睁开眼往后看,柔和的白光中,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手中攥着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表情很臭地睨着她,逐字逐句道:“再找你那破蜡烛,本世子便砍了你的手脚,将你做成蜡烛。”
薛元秋从他身后不远处的烛台上收回视线,目光坚定地点了下头,“遵命,一切都听殿下的。”
片刻之后,她捧着那颗夜明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谢徵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警告道:“离我远点。”
“遵命,殿下。”薛元秋嘴上答应得快,思考了一秒后,比方才慢了半步。
过了一会,她试探地询问道:“殿下,你知道追我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谢徵在前面开路,嗓音平淡道:“傀妖,妖祟用凡人炼制出的奴隶,会模仿各种声音引诱猎物。它们如今尚在成长中,行动缓慢,畏惧阳光。”
闻言,薛元秋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毕竟她这唐僧体质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方苦恼地想完,四周便响起咔嚓咔嚓声,与此同时,清脆铃声急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