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缘故,一米宽的小屋地面上积了一层水。
几只拇指大小的幼鼠不知道从哪爬了出来,循着血腥味找到大耗子的尸体,趴在尸体上吱吱叫着。
薄岩面色苍白,眼底乌青地蹲在床上,神情警惕地观看母子相聚的感人场面。
这样糟糕的生活环境,让薄岩昨晚几乎没敢睡——中间昏迷的几个小时不能算。
他甚至也没怎么吃东西,因为这附近竟然只有一个脏兮兮的早餐铺子,看着铺子脏乱差且散发着阵阵恶臭的环境,于是他放弃从外面觅食。
薄岩不会下厨,后面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就弄了点半生不熟的米饭吃。
他打电话给叶一,就只是想跟他聊聊天。
他对电话里的人解释了刚才的问题,“没什么,我就是不小心让你固执的老爸受了点小伤。”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我爸身体好恢复快,这个你倒是不用愧疚……钱找到了吗?”
薄岩道:“没呢,你爸固执的很,你能提供线索吗?要不我问问你妈?”
叶一立刻道:“别让她掺和进来,钱应该在我爸的卧室里。”
眼看着聊天要被这句话堵死,薄岩不舍得这么快结束聊天,眼睛落在那几只老鼠身上,话音忽然转了个弯道:“你赶紧想办法过来,再不来我和你义子就要饿死了。”
“什么义子?”
薄岩数了数小老鼠的数量,说:“恭喜你,我刚给你认了六个儿子,晚上让你儿子跟爷爷睡吧,人家都说隔代亲。”
“……随你。”
薄岩知道叶一不想搭理自己,但他偏偏就是不想挂电话,没话找话的说道:“你爸妈真是你亲生的?去医院的时候要不要我顺带着帮你做个亲子鉴定?”
他仍旧纠结于品学兼优但又过分清高的叶一,竟然是在这种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回应,薄岩还以为叶一又不屑于搭理他了。
毕竟这半个多月来他在叶一面前受到的冷待,比他这辈子加起来都多,刚开始他也是很气愤的,也指着叶一脑门骂过他不识好歹。
但后来莫名其妙就习惯了,昨天打电话叶一难得没给他冷脸,还对他温声细语,他还反而觉得不够劲儿。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不是叶一又给他冷脸,是手里砖头大的破手机黑屏了。
薄岩摆弄了半天,还找出了充电器充电,结果都没有反应。
种种迹象表明……手机废了。
“吱呀~”
披头散发的女人推开了房门,走过来拉着薄岩的衣角,神情紧张又惶恐。
薄岩刚才让她帮自己找钱,见她这样立刻跳下床,跟着她一路走向另一个房间。
刚到门口他就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庆哥,明天弄个人送我去医院……那个小崽子我迟早整死他!你别急,十万块钱算什么?等我好了还你二十万……当然确定,只要把那小崽子卖了我就……”
薄岩直接推门进去。
房内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将电话挂断,警惕的瞪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自己的亲儿子。
薄岩走到床前,将手里顺手从灶台上薅的菜刀抵在叶凡的颈动脉上,“十万块钱既然不着急还,就先借我用用呗。”
叶凡当然不可能将钱拿出来,但被冰凉尖锐的菜刀抵在脖子上,他当然也很恐惧。
他瞪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狼崽子。
以往这小崽子也不是没有试图反抗过,但都被他狠狠压制。
昨天他属实没有想到这小狼崽子忽然发疯,才落了下风,被他打成这幅鬼样子。
不过现在他想通了,这小狼崽子肯定是拿到了军校的任职资格,以为能就此摆脱他的控制。
可惜还是太嫩,做事太着急,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定会让这个小白眼狼付出代价!
薄岩不耐烦地抓起老家伙的手,将刀尖抵在手筋上,“我这么一刀下去你可能死不了,但终身残疾肯定免不了,你今天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把你手脚筋都挑了,以后你可就只能瘫痪在床了。”
“你敢!”
“我数十个数,给你时间想一想,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薄岩的语气太过淡定,他甚至开始对着叶凡的手腕比划着,如何能在不伤到动脉的情况下挑断手筋。
这是个高难度的活。
叶凡拼命想将手抽回去,但是他绝望的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撼动那双仅仅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这绝不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与儿子力量的差距,可却是第一次处于劣势地位。他不得不被迫意识到,叶一已经从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孩,长成了力量不输于他的成年人。
这时候,冰冷的刀尖戳破了他的皮肤,一寸一寸的往血肉更深处扎入。
叶凡不由的回忆起小崽子昨天打他时候凶残可怖的模样,视线落在儿子格外阴森淡定的脸上,心里的恐惧疯狂膨胀着,掠夺着他的理智。
他终于受不了喊道:“我给!钱在我床头的墙砖里面!”
薄岩猛地松手,不着痕迹地将发抖的左手揣进兜里,额头上的两滴虚汗隐藏在房间的昏暗中。
这具身体真是太虚了。
他将菜刀丢到一边,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把床挪开,在墙壁上摸索,很快摸到一块松动的砖头。
把钱一沓一沓掏出来,薄岩总算心满意足,离开之前看到坐在床上的人正用饱含仇恨的眼睛瞪着他,活像要把他千刀万剐。
他视线偏移,伸手顺走了床头的手机。
薄岩临走前警告他,“你老实养病,别有那些烂七八糟的心思。”
叶凡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回到房间后薄岩立刻给叶一打电话让他快点来。
钱已经到手了,可保不保得住却不一定。
外面有几个人盯着。
叶一的父亲刚刚又叫了帮手。
薄岩来电话的时候,叶一正在打抑制剂。
家庭医生将针扎进脖颈后面的腺体,慢慢将针管里的药剂推送进去,然后将针拔出来。医生动作麻利的打完抑制剂后,就飞快的收拾收拾逃出了房间。
对面,薄岩的母亲面色冷沉的坐着,手里握着薄父那根镶满宝石的手杖
薄父站在她身后,殷勤的帮她做头部按摩。
她是个极有威严的女士,光是坐在那里就有压制一切的气场。
深沉严肃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手里的手杖一下一下的在地板上敲打,直敲的人提心吊胆。
等叶一打完电话,她沉声问道:“是谁的电话?”
房间的氛围大有审讯犯人的架势。
叶一捏着手机,回答道:“同学约我出去玩。”
“你就不能老实在家待两天?天天出去闯祸,我薄意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省心的混账!”
薄女士的眉头立刻皱起,握在手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昨天特意睡了个好觉,今天攒够了精力回来揍儿子,所以这顿揍薄岩今天势必是躲不掉的。
说起来随着薄岩慢慢长大,皮也是越来越厚,真不太好揍了。
做家长的揍孩子前,总要找个合理的切入口。
薄意盯着儿子,就等他说出什么混账话。
叶一捏着手机,低头思考着按照薄岩的性格,现在应该做什么反应。
片刻后,在薄女士有起身的预兆之前,叶一将手机放到一边,‘噗通’一声朝着她结结实实跪了下去。
薄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
薄女士手里沉重的手杖摔在地上。
夫妇俩错愕的盯着儿子,猜不到他想搞什么鬼。
叶一态度诚恳地认错:“妈,打同学是我不对,我愿意承受后果。”
“你……真知道错了?”薄女士落在儿子身上的目光完全没有任何信任。
薄父的目光也变得怪异。
从小到大从没跟他们低过头的混账儿子,有可能忽然改过自新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小子指定在心里憋着什么大招。
夫妻俩对视一眼。
薄意遗憾地握了握拳,事情发展超出了她的预判,没找到合适的借口也不太好直接动手。
薄父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暗示她稍安勿躁。
随后主动对儿子说:“你跟同学约了去哪玩?我让司机送你去。”
叶一看向薄女士:“我可以起来吗?”
薄意眯起眼睛打量儿子,片刻后点头示意可以,同时教育道:“看在你认错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这次我就不打你,但是小岩,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做错了事光会跟自己的父母下跪是不够的。”
叶一很是认同的点头:“您说的对,如果下次再犯错,任何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等儿子走后,夫妻俩相顾无言。
片刻后,薄父满怀疑虑的说:“你看吧,我就说小岩变了很多。”
薄意沉吟着:“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忽然懂事,你自己的儿子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这小子难不成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
比起薄岩忽然懂事,他们更愿意相信薄岩从明着不服管教变成暗着不服管教,如果真是这样就更棘手了。
薄父一听顿时也担忧起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儿子简直就是个天生当罪犯的料。
从小破坏力就强,性子不仅野还倔的很,不说现在,就是以前两三岁的时候闯了祸,被他妈揍的屁股开花也死活拧着不认错。
稍大一点更是人憎狗嫌,到处打架,谁都打,走哪打哪。
被比他大的孩子打掉了牙也不哭,回来一遍一遍的说早晚要把那人给打服,让人家给他磕头道歉。
最后隔了几个月,薄父带着七八岁的薄岩参加那孩子的十二岁生日宴,一会儿的功夫没看住,再找到薄岩就见他鼻青脸肿的站在那,压着过生日那孩子,让人跪在他面前给他磕头。
因为那件事,薄父已经被本城贵族omega圈拉进黑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