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兰枝赶在年前成功举办了画展。
来参观的人出乎意料地多,一眼望去展厅里乌泱泱的。她知道,这些人里,有的是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才来的,有的则是想通过她结识她的母亲。
展兰枝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将杯中那点浅浅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
“哟,这姑娘还学会喝酒了。”一道和蔼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声音有些熟悉。
展兰枝还没来得及转头,肩膀就被重重拍了两下。
是江素染。
“天呐,我的大小姐,你终于开始工作了!你不急,我都要急死了好吗?”江素染一边说着,一边朝远处招了招手,“妈,我们在这儿!”
江素染的母亲和另一位年长的女性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真给你说对了,要是在大街上碰到兰枝,我还真认不出来了,整个人气质变化很大啊。”江素染的母亲笑着说道。
展兰枝微微一笑,礼貌地点头:“老师好,时间过得真快,上次见您还是三年前的事。您一点都没变,气色还是这么好,身体也依然硬朗。”
她的老师爽朗地笑了起来,转头对江素染的母亲点了点头:“你回来这么久怎么都不说一声?要不是小江前几天和她妈妈提起你的画展,我们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江素染生怕展兰枝又提起什么“死人还魂”的故事,赶紧插话:“哎呀,还不是兰枝身体不好嘛!从大老远飞回来,舟车劳顿的,她一直在休息,我还陪她去了几次医院呢。就怕你们担心。”
“身体是得好好养着,以前你身体就不太好,现在可要更加注意了。”老师关切地说道,随后拍了拍江素染的肩膀,“行了,素染,你和兰枝一起玩吧,年轻人有共同话题。我们往前面再看看。”
展兰枝微笑着向二人挥手告别,目送她们离开。
展兰枝与江素染都有些疲惫了,二人坐到了就近的长椅上,展兰枝顺手将空空的酒杯放在一旁。杯底残留的一滴酒液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果然,她还是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交谈依旧会给她带来压力。她抬眼看向远处,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仿佛都与她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寒暄、客套、恭维......她知道,自己终究无法融入这样的世界。
她开始怀念静静躺在公寓里的画布,也开始想念被困在公寓里的金修衣。
想起今早的出门,她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展兰枝醒来时,金修衣正半趴在床前,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仿佛在仔细研究她的每一丝表情。
展兰枝能清晰地感受到金修衣的不满,金修衣自然是不乐意让自己出门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紧张,但金修衣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展兰枝伸出手,轻轻在金修衣的手掌上蹭了两下,声音柔软又慵懒:“修衣,如果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就好了。”
金修衣闻言,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你哪里来这么大能耐?你不要你的母亲了?不要你的妈咪啦?哄我的话也要打了草稿再说出口。”她的语气带着些许调侃,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展兰枝没有立刻回应,微微起身,轻吻金修衣的脸颊,她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爱你。”
金修衣的神情逐渐柔和,目光与展兰枝交汇,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温暖而安静。
双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住了彼此的手。
“唉,唉,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怎么还笑起来了,怪瘆人的。”江素染歪着头,狐疑地打量着展兰枝,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展兰枝回过神来,眼神还有些恍惚,嘴角却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轻快:“啊,没什么,就是想到昨天晚上的梦了。最近睡得好,做梦也多。”
江素染挑了挑眉,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但也没再追问,只是撇了撇嘴:“行吧,你是艺术家,我不多问了。不过,要是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啊!”
展兰枝笑而不语,目光又飘向了远处。
江素染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去拿了一杯果汁,嘴里嘟囔着:“这人啊,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展兰枝听着她的嘀咕,笑意更深了几分,却依旧没有解释。
“那你和我说说别的,你最近和你的白月光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我们很好啊。”
江素染闹了下头,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没有什么别的感受?小说里面的人鬼恋不都是惊天动地的嘛。结局要么就是亡者消散生者怀着记忆拥抱生活,要么是亡者永存,生者身亡。但是无论如何,这种不被世俗认可的爱超越生死,不可不谓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
展兰枝皱了皱眉:“你别咒我。我真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生活大部分时候都挺普通的,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恍惚,我觉得对方还活着。”
江素染把果汁凑到展兰枝面前:“别伤感了,快喝吧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展兰枝笑了一下。
“我还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是谁呢?还不能透露一下吗?从大学那会就神神秘秘的了。”江素染漫不经心地吸了口果汁。
展兰枝低下头,有些犹豫。
“那我来猜猜看。是金修衣吗?”
江素染的话音刚落,展兰枝的手指微微一顿,杯中的果汁轻轻晃动,泛起一圈涟漪。她抬起头,目光有些闪烁,却没有立刻回答。
江素染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续说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展兰枝抿了抿唇,低头看着手中的果汁,语气有些无奈:“你怎么猜到的?”
江素染得意地笑了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还不简单?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什么时候对别人上过心。我和你认识那么久,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别人。从小到大,你的眼里只有颜料、画笔和画纸。但是为了她的资料,你托我去找我的母亲。而且,我一直觉得这名字熟悉,过了几天我才想起来,你先前也时不时提起她的名字,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觉。”
展兰枝打断了她的话:“江大侦探饶了我吧。”
江素染耸了耸肩。
展兰枝也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搅动着杯中的果汁。
“哦对了,这件事我没有和我妈和你母亲说过,你自己看着办嗷。”
“谢谢姐。”展兰枝语气里有些谄媚。
江素染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而后又压低了声音:“你别这样,我也不是全为了你。”
“我的母亲很喜欢金修衣。”江素染浅浅抿了一口果汁,“她把资料传给我之后,又拉着我聊了老半天,几乎每一句话都围绕着金修衣,几乎每一句话都在夸赞她。”
展兰枝仰头,将果汁一饮而尽。
“她是个天才,是个短命的天才。”江素染放下玻璃杯,玻璃杯与玻璃边几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仿佛在为金修衣盖棺定论。
“展小姐真是年少有为啊。无论是创意、细节还是色彩都是无可挑剔的。展小姐你的画作真是令人惊叹。令堂教导有方,展小姐也是异常优秀啊。”
“您谬赞了。”展兰枝的脸上切换出完美的微笑。一旁的江素染目瞪口呆。
太阳穴也突突跳着,似有一根钢针反复贯穿。呼吸也开始变得滞涩。
聒噪的蝉鸣突然黏着在展兰枝耳畔,时近时远、时高时低,声音是如此尖锐、如此刺耳。
展兰枝用余光看向窗外,灰褐色的枝条被寒风吹折腰。
这是冬天。
原来是耳鸣。展兰枝用力按压双耳,无济于事。
“看到展小姐如此优秀善良、落落大方,我想您的母亲也一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母亲。不知展小姐是否愿意让我见见您的母亲。”
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声音轻飘飘落到展兰枝的耳朵里,展兰枝听得不真切,通过三两个音节尽力拼凑着整句话的一丝。
三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姐,我们去那边坐会吧,这里太吵了,我头晕。”
“啊?哦哦,好,要我扶你过去吗。”
“不用,我可以走,就是有一点点难受,吹吹风缓一会应该就好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忽视眼前那人,向远处走去。
“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江素染语气严肃,“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难受了。”
展兰枝皱了皱眉,背过身去。
“又犯病了?”
展兰枝嬉皮笑脸道:“你别找着机会骂我。哎呀,真没事,就是老毛病。”
“你别骗我,”江素染狐疑地看了一眼展兰枝,“你刚才是耳鸣了吧,你以前可没有。”
“没事,可能就是脑子里筋搭错了。”
“你别不当一回事,我和你说话呢——”
滴答——
展兰枝的手机响了。
展兰枝低头,眼睛微微弯起,睫毛微微遮住恰到好处凸起的卧蚕。
“是金修衣?”
“嗯哼。”展兰枝低头打字。
金修衣:兰枝宝宝你什么时候回来[委屈]
展兰枝:马上了。真想马上回家[大哭]
金修衣:等你回家[乖巧]
朋友们,很高兴遇到你们[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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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画展